不到一个月时间,她两次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以前的杨可虽然瘦弱,可却很少生病,像一只健康的小鹿。活跃的蹦跳在舞台上,快乐的生活在阳光下,可是如今,厄运一波一波的袭来,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身边是一脸凝重的苏赫,还有早已经哭红了眼睛的婆婆。
面相很和善的医生站在她的床头,看到她醒了,露出心疼又安慰的笑容说:“还年轻,别太难过了,尽快安排手术,早做早恢复。”
杨可哭了。
她恨,又不知道恨谁,只觉得情绪稍微一碰就崩了。医生一句看起来说的这般容易的话,像是暴雨梨花针一样将她的心戳成了筛子。真的很想问问,失去孩子的滋味。是一句还年轻就可以安慰的了的么?她没开口,没理由对帮助她的人发脾气。
医生在和苏赫说着关于手术的注意事项,杨可抬手擦了擦眼泪,在医生要离开之前问了一句:“医生,我为什么会停胎。”
医生看着她很温和的说:“停胎的原因有很多,个人身体因素,药物干扰因素,你这个很可能是之前先兆流产导致的,胚胎虽然没有掉落下来,但是已经和母体断联了,还是要尽快做手术,死胎会对母体产生影响,容易导致你宫内出血,严重了会有危险。”
“今天晚上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我安排第一个给你做。”
医生说罢出去了,苏赫看不出有多难过的对杨可说了一句:“林大夫是这儿的主任。挺难请的。”
“苏赫,你满意了吧。”杨可一点儿挣扎都没有,语气听起来就像将死之人咽气前的呢喃。她终于敢将手放在腹部了,不管如何,它活着还是已经逝去,她终于能摸摸它了。
“小可,你好好休息。”苏妈妈说罢起身出了门,从医生说了药物干扰之后她表情就不太对,医院妇科住院部在17楼,苏妈妈站在公共等候区的窗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高空的风都更猛一些。内部空调很暖。外面空气很冷,站在对流的中心点,思维才能清醒。
苯二氮?。只有她清楚,不是杨可自身的问题,是药物的残留效应。偶见头晕,时间性嗜睡,遗忘,睡眠紊乱。血药浓度即便在停药后还是会残留很久。药理学上说这类药物服用不能超过四周,但是杨可整整吃了一年,即便她已经让魁米尽量减轻药性了,还是不行。
没有生理依赖。到底还是存了躯体依赖,她已经很努力的调节她的饮食结构辅助代谢了,药物这么久了,还是有残留。当初她寻死觅活,为了她能够活下来才这样做,可是如今,恶果显现,苦了她和她的孩子。
整夜,杨可都睁着眼睛,苏赫在她身边陪着她,一开始还不停的催她睡觉,后来也不再说话,床上躺着的她完全就和商店里的假模特一样,若不是有进出气,都看不出来还活着。巨系华弟。
后半夜容易困,苏赫终还是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杨可起来走去窗边,月亮寂寞的悬在空中,她伸手开了窗户。从这里跳下去,不用考虑需要头着地还是脚着地。
就在抬脚的一刹那,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眼神和声音,她居然记得,他说话的声音,形容不出来,却牢牢的记得,那就是他。他那时候那样坚持的看着坐在窗边的她,即便只有两层楼,也担心她突然就掉下去了。
她不记得她有没有答应过他以后都不会选择跳楼寻死了,可就在这一刻,突然就不想死了。
寻死的感觉好熟悉,好像以前她就这样做过,记忆是模糊的,感觉却是清晰的,选择死亡之前,心情是无比平静的,不用说话,只需要一个人将对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心里捋一遍,但凡是有任何一点儿留恋的,都不会踏出这一步。
这个留恋,许是从不吝啬的阳光,许是某天狭路相逢陌生人的笑脸,许是楼下偶见的流浪小猫,只要在某一刻触动了心,就说明自己还对这个世界有着割舍不断的感情。
杨可捋了一遍自己的心,看似没有,实际留恋太多。关了窗,医生说的对,她还年轻,还有机会。
坐回病床,床底弹簧有轻微的响动,苏赫醒了。因为没睡好,眼睛通红的望着她,终是再也忍不住,冲过来将她狠狠的揉在了怀里,一声一声撕裂般的哽咽着说:“可可,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他看不下去,她这样一幅了无生气的样子,他也很清楚她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他自己亲手毁的,他从没想过杨可是这样一类人,她的心宁可玉石俱焚也不委曲求全,撞见他那次的事情之后,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和他对抗。
她成功了,她看似无力的无声反抗撕开了他一直不肯摘下的面具,让他看清了现实的残酷,看懂了生活的责任。他知道了,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年绅,曾经高居她内心爱情宝座的人明明就是苏赫,可是他亲手向那宝座上浇了汽油,一把火将它烧了。
他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所谓的追求刺激,不过是规避责任的借口,她本就已经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惊喜和刺激,他本可以和她好好的,享受更多的新鲜快乐,可他搞砸了。
终于明白不作不死这句话的意思了。
苏赫泪流满面,痛彻心扉的说:“可可,我错了,我知道这句话你听多了已经不信了,但是我是真的知道我错了。”
杨可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好好养身体,好起来,我们还有未来。”
“可可,我发誓再也不乱来了,我把你那些照片都删了,求你不要离开我,照片没了,孩子没了,我所有能用来留住你的东西都没了。”
“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只求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绝对会好好珍惜你的心,好好和你过一辈子。”
就这样麻木的坐着。听着他不厌其烦的道歉。真诚的让人痛心。
可是,明天去手术台上挨刀的人,不是他。
虽然是她的身体问题,却是他促使了这场悲剧,如果不是他,不是艾伦,这个孩子不可能先兆流产,如果不是先兆流产,它不会断了和她的联系,她此时此刻不用等在医院里,闻着来苏水的味道,等待天明时,医生将它带离她的身体。
如果不是这些,几个月后,她会是个幸福的妈妈。
她没有做过妈妈,但她懂得母亲的定义,知道会有一双温暖的手托着一只小手,看着它一天天长大,在它遇到困难的时候给它帮助,在它需要关爱的时候付出所有。
就像她舞台对面的那盏灯,永远都亮着。
被他杀了爱情不怕,被他杀了孩子若是还不反抗,她真的就不配活在世上。
杨可终于有了反应,低头看着已经跪在自己面前的苏赫,这好像是他第二次跪下了,她已经不觉得震撼了,对他来说,也许随时都能跪下。跪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杨可很平静的开口:“苏赫,2009年圣诞节,你骑着你最喜欢的山地车带我去领了结婚证,告诉我,这是为了让我有一个合适的名分住进你家,不被同学说闲话。2010年圣诞节,我和你的婚礼,前一天晚上,你让我做了你的女人,我疼,你抱着我说,不怕,以后就不疼了,这是你给我一辈子的记忆,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忘了你。”
苏赫心里感觉不好,杨可没用过这样的语气,也从来不会将这些事说出来……
杨可眼泪也流下来,但还是平静的望着他说:“这些我都是记得的,牢牢的记在心里,时刻都不曾怠慢。”
记忆向后行走,婚后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事了,就算是蜜月,他也是常常将她扔在房间,自己出去赌钱的。之后,就是初二那天他给她的震撼了。.!
真正意义的同床共枕一年多了,从心心念念以为嫁给了良人到发现婚姻实际只是很冰冷漠然的相处,继续着各自的生活,从对他无比信任到撞破他禽兽的面容。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一年时间用来杀死一颗心,扼杀心里的一段情,算算其实已经够久了。
杨可苦涩的笑了,边笑边嘲笑自己一样的说:“那时候,我如果能稍微明事一点,都不会嫁给你。”
“我爸爸妈妈若是在,也一定不会让我嫁给你。”
“可可,求你,别说了。”苏赫听不下去,终泣不成声。
杨可没有停,就像看着那天鲜活的场景一样说:“你给我的,心痛,但只疼了一下,刻着你名字的那颗心就死了。它太脆弱了,所以它死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救它。如今,它已经化成土了,救不回来了。”
若说之前杨可的眼神是大锤或者刀子,将他的心一招招虐到出血,这番话才是真正的致命必杀,苏赫深呼吸也喘不过气,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狠狠的扔在地上踩几脚,也比被这般折磨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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