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松动松动筋骨,快!”何志军一到特种大队就招呼雷克明,“上车直接去靶场,这个办公室可把我憋坏了!”
靶场上早已有担任保障的连队在等着。特战三营营长刘晓飞少校亲自带着一个排的战士在组织打靶准备,各种型号枪支在地线摆成一排,桌子上放着92手枪和压满的弹匣。何志军来到后,拿起来92手枪就打,当当当当当,先打光了两个弹匣才觉得胸口畅快了。雷克明陪着他打了一弹匣手枪就在旁边坐着抽烟了。何志军哈哈笑着让刘晓飞组织战士射击,自己走到遮阳伞底下坐在茶几另外一边点着烟。公务员立即把茶放在他的手边,他解开脖子上的领带长出一口气:“带兵的日子是金不换啊!”
“那咱俩换换军衔,你来扛我这个上校,少将送我。”雷克明笑着喝口茶。
“你个老雷倒是不含糊!”何志军哈哈笑着看战士们生龙活虎地在靶场上翻腾滚跃,枪声阵阵,浑身都说不出的畅快,“少将是军委主席授予的,我不能送你!不过,我可以送你个大校!”
“我说,你没喝酒吧?”雷克明看他。何志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喝。”
“我要离开特种大队了?”雷克明脸上有几分失落。
“不会。”何志军还是很严肃。雷克明笑:“那你说送我大校军衔?这不是欺骗我感情吗?特种大队是正团单位,部队长就是上校,你当我三岁孩子啊?”
“是军队要晋升你的军衔,不是我。”何志军说,雷克明纳闷儿地看他。
“你艺术家的想象力哪儿去了?”何志军一脸坏笑。雷克明醒悟过来:“部队要扩编?”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点儿脑子。”何志军哈哈大笑,“你这回过瘾了!——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狼牙特种旅!你当旅长了!”
雷克明确实很惊讶:“我操,这下真的是特种作战群了!”
“对,21世纪的中国陆军特种部队如何应对新挑战?”何志军笑笑,“狼牙特种作战旅就是答案——直升机,大队很快就配属到位,几个军直侦察营也会纳入你特种旅编制,重新组成一个特种大队。两个特种大队和一个直升机大队,再加上心理战分队、无人侦察机分队等旅直属分队,你是兵强马壮,赶上好时候了!”雷克明露出笑意。
“9?11事件以后,我军的职能范围也发生了变化。”何志军说,“按照军委的精神,反恐怖行动也纳入了军队的正式作战范围。新形势,新部队,新精神——一切都是全新的啊!”
“我将不辱使命。”雷克明说。何志军点点头:“旅领导和两个特种大队的领导班子要尽快确定上报总部和军区,我们的工作会千头万绪。”雷克明点头:“是。”
2
a军区司令部副司令办公室,刘勇军在看文件,宋秘书在门口站好:“报告!”
“进来。”刘勇军抬头。宋秘书进来,他已经是陆军上校军衔:“首长,您找我?”
“对,坐吧。”刘勇军点头,“你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快10年了。”宋秘书说。刘勇军问:“我记得你是在连指导员职务上被选来的,对吧?”
“是。”宋秘书说,刘勇军笑着看他:“想不想再下去带兵?”
宋秘书一愣,起立:“想!”
“别那么激动,坐。”刘勇军说,“那你准备一下,下个月下基层部队。”
“我还回a集团军吗?”
“不,在军区直属队。”刘勇军笑着说,“你一直在负责特种部队这块的工作,你的报告和论文我都仔细看了。军区特种大队扩编特种旅,你要下去担任其中一个大队的政委。”
宋秘书一惊:“去特种大队?”刘勇军点头:“对,担任大队政委。怎么了?”
宋秘书起立,敬礼:“首长,您派我去别的部队吧!特种大队,我……我不能去!”
刘勇军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半天才说:“你怕吃苦?”宋秘书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
“平级调动,你不满意?”刘勇军的声音变得严厉。
“要不这样,首长!”宋秘书坚定地说,“您派我去最边远的边防团去,我当副政委甚至营教导员都可以!我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干,绝对不给您丢脸!”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肯去特种大队呢?”刘勇军很纳闷儿。
“我不能去特种大队!”宋秘书真诚地说。刘勇军目光变得很锐利:“为什么?”
“首长,我心里面有疙瘩!”宋秘书真诚地说,“萦绕我很多年了,一直在我心中戴着这个镣铐!一方面,我渴望成为一个像您一样光明磊落的军人,一个真正的职业军人;另外一方面,我心里这个疙瘩在揭示着一个无情的现实——我不配做个军人!——我不敢面对这些,首长!我没资格也没脸去特种大队当政委!”
刘勇军看他半天:“萧琴整特种大队黑材料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你当时并没有参与。还有什么事情是你瞒着我的?”宋秘书不说话,眼中已经有热泪。“说吧。”刘勇军语气平淡,“小宋,我相信你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真正的军人,首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宋秘书突然跪下来哭了:“首长!我不能说,我这一说关系太大了!我一直想告诉您,但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很多事情都会因为我的坦白而天翻地覆的!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就让我一直瞒着您吧!您就派我去别的部队吧!”
“站起来,说。”刘勇军的声音变得很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
3
萧琴看着试孕纸,惊喜地说:“是怀孕了!”刘芳芳在后面捂住嘴笑。
“这电话里我还不敢相信,也没跟你爸爸说。”萧琴高兴地说,“我怕他说我谎报军情!这下我可有证据了,晚上就拿给你爸看!”刘芳芳就抢:“妈!你干吗啊你!”
萧琴举着不让她抢:“干什么?我给你爸摆摆我的功劳!让他成天说我!”
“妈!”刘芳芳满脸通红地跟她抢,“是我怀孕,怎么是你的功劳?”
“不许抢!”萧琴笑眯眯却理直气壮,“连你都是我生的,有外孙女了,当然是我的功劳!”刘芳芳无奈,只能红着脸看着萧琴把试孕纸跟宝贝似的放好:“妈,你真是的……”
萧琴拿起一件小孩儿的衣服,转身举起来给刘芳芳看:“看妈的手艺怎么样?你电话一打,妈就六神无主了,实在坐不住就连夜做了这个!”
“哎哟!太可爱了!”刘芳芳一把抢过来举着看,胸口上面有个中国特种部队的彩色闪电利剑标志,“妈,这是你绣的啊?绣得真棒!你怎么想起来的啊?张雷肯定喜欢!”
“你们夫妻两个都愿意当特种兵,既然你们喜欢,我也不能说什么。”萧琴坐在床上苦笑,“我倒是盼着你们都调到军区机关来,但是这个话我现在哪儿敢说啊?”
刘芳芳举着小孩儿衣服在屋子里转圈,美滋滋地说:“他肯定喜欢!要是儿子,穿上这个,他就更喜欢了!”
“小祖宗,你别转了!赶紧坐下,你已经怀孕了知道不知道?”萧琴急忙起来拉住她说。刘芳芳笑着说:“这算什么?我现在还参加正常训练呢!”
“啊?!”萧琴惊了,“这可不行啊!你不能再训练了!”
“妈——我没事,刚刚两个月!”刘芳芳拉着萧琴说,“现在大队还没人知道呢,我不参加训练怎么行?别人会说闲话的!”
“那我给你们大队长打电话!”萧琴说着就拿起电话,“不能让你再训练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军区总机,给我接特种大队首长值班室……”
“妈——”刘芳芳急了,“你老毛病又犯了?!”萧琴尴尬地笑着,放下电话:“妈不是那个意思,妈是担心你啊!作为一个母亲,我跟你们领导反映一下你怀孕了还不行啊?”
“我不想让人家知道啊!多不好意思啊!”刘芳芳脸红了。萧琴苦笑着:“这孩子!怀孕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这是好事!你都是结婚的女人了,不该有孩子啊?”
“妈——”刘芳芳脸通红,“你看你!”萧琴笑着看着害羞的女儿:“哎呀,这时间过得多快啊!一转眼我也要做外婆了!张雷知道了吗?”
“他?一心操心的只有训练和演习,刚刚当了副参谋长可来劲儿了!”刘芳芳哼了一声,“我暗示他多少次了,想吃酸的!你猜他怎么着,托司务长去买山西老陈醋了!能把人气死!”
萧琴笑得前仰后合:“跟你爸爸那会儿一样!这种大男人啊,你真拿他们没办法!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啊?”
“等三个月的时候吧,我看书了。”刘芳芳红着脸,“三个月的时候他就是不发现,我也会去找大队长申请停止训练的。毕竟这是我的孩子,我就是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孩子啊。”
萧琴欣慰地看着女儿:“你真的长大了。”
“妈——”刘芳芳埋头在母亲怀里,“别说这个了,我多不好意思啊!”
4
副参谋长兼特战二营营长张雷中校正在充当教室的车库里,给伞训骨干和大队机关以及各个营连干部讲解伞训安排,他的自信是与生俱来的。张雷强调:“安全是第一位的。高、中、低水平要分开组训,但是干部和班长起码要达到中级水平。还是那句话——大队常委今年的意见是伞训一票否决,如果在伞训科目成绩不好,干部挂职下连当兵,班长直接就换人。”
“下回我们再招个海军陆战队出身的副参谋长,海训也是一票否决了!”副大队长陈勇中校笑道。大家就都哄笑,张雷也笑了。两人的关系早就不存在方子君这个障碍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何况军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两人还是不错的朋友,私交甚好。
雷克明笑着说:“和尚,要不干脆弄个少林拳一票否决更合你意!”大家都乐不可支了,陈勇嘿嘿笑着。张雷笑着说:“作为陆军特种部队,我们的主要活动区域还是在陆地,伞降和机降是我们最主要的渗透运输手段。下面我来介绍一下我们这次伞训的主要科目以及各个连队高、中、低分开组训的编制安排——”
特战一营营长林锐少校仔细看着今年的伞训计划,特战三营营长刘晓飞少校则在本子上记着什么。雷克明仔细聆听张雷制订的伞训计划安排。
5
刘勇军久久没有说话。
“首长,这件事情憋在我的心里很多年了。”宋秘书说完了,很坦然地站在那里,“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我不能去特种部队担任大队政委,我没这个资格,我也没脸去面对张雷和陈勇做政治工作。”刘勇军还是没有说话。
“首长,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会烂在我的肚子里。”宋秘书诚恳地说。
刘勇军半天都傻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点着一支烟。宋秘书不说话,坦然地看着自己尊敬的首长。刘勇军抬起眼睛看着他:“你准备瞒他们一辈子?”
“我也只能这样。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如果说出来,肯定会平地掀起巨浪。”宋秘书说。刘勇军的声音很悲凉:“我手下有几十万作战部队。我一直认为,我可以自豪地面对这几十万将士,让他们为我的命令冲锋陷阵。”
“首长,是这样的。”宋秘书说,“我们对您的命令从来都会不打折扣地执行。”
“可是我的老婆在摧残我的兵!”刘勇军的声音抖着,“她从精神上摧残我的兵,她在把我手底下的男兵女兵逼上绝路!如果不是他们都很坚强,可能这个事情真得逼死一个才能告终!——我还怎么去面对我的士兵们?”宋秘书不敢说话。
“你以为瞒着这件事情,你还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刘勇军问。宋秘书苦着脸:“我不敢说啊!后果太严重了!”
“我可以不当这个副司令,但是我不能不当个好兵!”刘勇军闭上眼睛,“我不能这样对待我的士兵,不能!绝对不能!”
“首长,我知道这不是您的意思,是我的错。当时阿姨说得很可怜,我也没意识到事情会这样严重。是我的错,我来承担后果!我申请转业,我没资格再穿这个军装。”宋秘书说。刘勇军闭着眼睛:“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方子君和张雷真相。”
“我要是一说您家真的就乱套了!我跟张雷接触不多,但是他给我印象很深,依照他的个性,他跟芳芳肯定要出事的!”宋秘书着急地说。刘勇军脸上的肌肉颤抖着:“你现在就去。先去军区总院找方大夫,给她道歉;然后去特种大队,我要你把真实的情况告诉芳芳和张雷。我也没脸见张雷,你去告诉他们吧,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首长!”宋秘书着急了。
“这是我的命令!”刘勇军睁开眼睛,眼中有泪,“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职业军人,首先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至于萧琴,我自己处理。”
6
“宋秘书,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方子君苦笑,擦去眼泪。
“是首长让我来向你道歉的。”宋秘书站在屋子中央低头说,“我是罪人,这个罪我已经背了很多年。”方子君苦笑:“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宋秘书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儿子跑过来叫着妈妈,方子君急忙把他抱起来,笑了:“你看,我现在很幸福。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都忘了,你也忘记了吧。”
宋秘书看着方子君,退后一步敬礼:“我走了,还要赶车去特种大队。”
“怎么?!”方子君一下站起来,“你还要去告诉张雷?!”
“告诉芳芳和张雷两个人。”
“你不能那样!”方子君急了,“你会破坏他们的幸福的!”
“我是军人,我的天职是执行命令。这是首长的命令。”宋秘书低声说。方子君说:“你怎么那么笨啊?张雷和芳芳现在生活得很幸福,你何必去破坏他们呢?张雷是个什么个性的人?芳芳是个什么个性的人?这件事情捅出来,他们肯定是要出事的!”
“我必须执行首长的命令。”宋秘书退后,一咬牙转身出去了。
方子君抱着孩子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一下子坐在床上:“天哪!要出大事了!”
7
“这次我找你谈话,目的其实很简单。”雷克明背着手跟张雷走在训练场上,“你要做好扛更重的担子的准备。”张雷看雷克明。
“有没有信心扛得起一个特种大队?”雷克明突然问他。张雷一愣。
“我只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雷克明看着他的眼睛。
张雷想想:“大队长,你要走吗?”雷克明问:“回答我。”张雷坚定地说:“有。”
雷克明点点头:“军区特种大队马上要扩编,成为特种旅。下辖两个特种大队和一个直升机大队,直升机大队是陆航抽调的。一队是现在的原班人马,二队是军区几个集团军的侦察营抽调出来骨干连队组成的新部队。你和刘晓飞搭档,带一队;陈勇和林锐搭档,带二队。除了陈勇,你们都很年轻,所以还是代理的大队长和副大队长,至于这个代字能不能去掉,什么时候去掉,要你们自己努力。”“是!”张雷目光炯炯有神。
“总部和军区已经同意我们的方案,特种旅代号还是‘狼牙’。”雷克明说,“一队代号‘苍狼’,二队代号‘豺狼’。根据部队新时期的任务形态变化和你们各自的主要特长,苍狼大队以野外山地丛林特种作战为主,二队以城市特种作战和反恐怖特种作战为主。但是两个大队都要互相学习和交流,一专多能,互相都要掌握野外和城市两套作战技能。你是伞兵出身,刘晓飞是和你陆院同班的同学,你们对野外山地丛林作战有自己的想法;陈勇擅长近战和徒手格斗,林锐的研究生课题就是城市特种作战和反恐怖特种作战……宋秘书,你怎么来了?”宋秘书大步走过来,敬礼:“雷旅长。”
“命令还没下来,别乱叫。”雷克明还礼笑笑,“首长有什么指示吗?”
“我找张副参谋长有点儿事儿。”宋秘书说。
“找我?”张雷很意外,因为刘勇军一向很注意这些小节,从来不让秘书直接找自己谈工作,“公事私事?”他心想如果是公事就在这里谈,不能错开雷克明。
“私事。”宋秘书说。张雷更纳闷儿了:“我们在谈工作。私事电话里不就能说清楚了吗?”
“那我在那边等。”宋秘书说。
雷克明看宋秘书的背影一眼:“你去吧,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你这几天和刘晓飞商量一下自己的设想,有成熟的想法以后,我们再谈苍狼大队的具体计划。”
“是。”张雷敬礼,跑向宋秘书。宋秘书在心神不定地抽烟。
“宋大哥,你找我?”张雷私下都是这样称呼宋秘书的。
“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宋秘书声音有些发抖。张雷奇怪地看他,都跟着芳芳叫了好几年了啊?“我没有这个资格。”宋秘书稳定住自己转向张雷。张雷睁大眼睛看他。“我来,是向你请罪的。”宋秘书坦诚地看着他。张雷看着他不断说话的嘴,眼睛越来越无神,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
8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吃了饭再回部队吧?”萧琴留恋地看着女儿戴上军帽,穿上上尉军衔的军装,“你爸不让派车送,妈就给你钱打车!不动你们俩自己小家的钱!那钱留给孩子用,出生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妈——”刘芳芳笑着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们大队是应急机动作战部队,就是周末外出也有严格比例,而且要晚点名的;何况我这属于正常工作日请假外出!说真的,要不是为了跟你谈这事儿,我也不请假的!大队领导肯定是看我爸的面子才批准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也算是小小地蹭了我爸爸一点儿光吧!”
萧琴看着女儿在门口的大镜子前整理好军容,突然想起来:“对了,把小孩儿衣服带上!”刘芳芳问:“我带那个干什么啊?”
“带上,带上,他再犯傻你就拿给他看!”萧琴笑着上楼去取,“当年我就是这么让你爸那个糊涂蛋明白过来的!”
刘芳芳红着脸看萧琴把小孩儿衣服拿下来,她接过来塞进挎包:“我走了。”萧琴笑道:“看你还不好意思呢!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到部队了,给妈打个电话,记着啊!”
“知道了!”刘芳芳已经出门跑了。
“别跑!”萧琴着急地喊,可是女儿已经跑远了。她苦笑,“这个疯丫头哦!”还没回到沙发上坐下,门外就停住了一辆车。刘勇军黑着脸提着公文包进来,萧琴迎上去:“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看见芳芳了吗,她刚刚走!”
“没看见。”刘勇军没什么好脸色,也不看萧琴,直接把包给了小岳,“拿我楼上去。”小岳跑步上去了。刘勇军把帽子挂在衣帽架上,直接就坐在沙发上:“她现在回来干什么?胡闹!应急机动作战部队工作日必须全员到齐,她难道不知道吗?”萧琴不敢说话了,知道他有不顺心的事情。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刘勇军面前,坐在对面笑:“今天开会不顺心了?”
刘勇军没说话。小岳下来了:“首长还有什么指示?”
“你去吧,我不叫不用进来了。”刘勇军说,“客厅的门给我关上。”
“是。”小岳出去关上门,回自己的宿舍了。萧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有话对你说。”刘勇军不看萧琴。萧琴看着刘勇军,脸上煞白,张着嘴说不出话。刘勇军半天不说话,闭着眼睛。萧琴窝在沙发上,脸上没任何血色。半天,刘勇军睁开眼睛,眼里都是眼泪,举起食指晃动着,声音颤抖:“萧琴,你……”萧琴坐起来看着刘勇军,眼泪已经下来了。刘勇军仿佛一下子老了10岁,声音很苍老:“你伤透了我的心……”
9
公车停在山路上,刘芳芳下车欢快地往部队那边跑。宋秘书站在部队门口抽烟,看见刘芳芳过来抬起头,刘芳芳诧异地看他:“宋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宋秘书笑得很勉强。
“我爸爸来了?!”刘芳芳惊了,“坏了,坏了,我请假回家的事儿不能让他知道啊!我进去了啊——”宋秘书叫住她:“芳芳!你爸没来。”
刘芳芳站住了,回头看他。宋秘书说:“我是专门在这儿等你的。”
“等我?”刘芳芳很纳闷儿,“我刚刚从家回来啊?”
“我找你有话说。”宋秘书下定决心,“有些事情,你爸爸让我必须告诉你。”
刘芳芳慢慢转身,看着宋秘书。
特种大队家属院。张雷家的客厅布置得很简单,但很温馨,此刻却满屋烟雾。张雷穿着迷彩服坐在角落里靠着墙,眼神木然。右手放在撑起来的右腿上,夹着烟蒂很长的烟,一地都是烟头儿。烟烧到他的手指,他没有一点儿感觉。
10
暮色当中,宽大的客厅没有开灯。刘勇军还坐在沙发上,真的是一下子衰老了。萧琴跪在客厅中央,默默流泪。刘勇军的声音很虚弱:“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杀死两个年轻人的心……他们都是我的士兵……”
萧琴不敢抬头,默默流泪。刘勇军看着萧琴:“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没有犯罪……他们甚至连任何错误都没有,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萧琴哭出声来。
“你的心比蛇蝎还狠毒啊……”刘勇军闭上眼睛,眼泪流出来。
“我知道我卑鄙……”萧琴哭着说,“但我都是为了芳芳啊……”
“你也葬送了芳芳的幸福……”刘勇军的声音很无力。
“老刘,芳芳她不知道!”萧琴赶紧说,“张雷也不知道啊!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不会知道的!他们现在很幸福,你看见了,他们现在很幸福啊……”
“我已经让小宋去特种大队了。”刘勇军睁开眼睛。
“老刘,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啊?”萧琴哭着喊。
“因为他们都是士兵,我是他们的指挥员。”刘勇军说,“我必须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都是因为我造成的这一切。我要承担这个责任,我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那芳芳怎么办啊?”萧琴绝望地喊。
“芳芳也是士兵。”刘勇军说,“我相信她会处理好的。”
“老刘啊——”萧琴哭着爬过去,抱住刘勇军的腿,“芳芳已经怀孕了!”
刘勇军的眼中散发出绝望的光,他看着远方的落日。萧琴哭着喊:“她已经怀孕了两个月了啊!她要当妈妈了!”刘勇军眼中的光芒彻底消失了。
“你让芳芳带着孩子怎么办啊?”萧琴哭得很绝望。
“我可能永远不会是个合格的父亲了……”刘勇军的声音很缥缈,他闭上眼睛,任凭眼泪流下来,“但是,我必须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11
张雷在夜色当中还坐在角落里无声地流泪,手上拿着已经彻底熄灭的烟头儿。门轻轻开了,刘芳芳站在门口,张雷没有任何反应。刘芳芳木然地看着张雷,声音也很木然:“张雷,我们离婚吧。”
方子君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流着眼泪。小兵兵抓着她的手:“妈妈,我饿了……”
方子君回过神来,擦着眼泪:“妈这就去做饭。”
小兵兵乖乖地看着妈妈:“妈妈哭了,妈妈怎么了……”
“妈没哭!”方子君一下子抱起来小兵兵号啕大哭,“妈没哭!妈不让小兵兵再吃苦了!一点苦都不让小兵兵吃……”
“老刘,我知道我有罪!”萧琴无力地跪在地上,“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你没有机会了……”刘勇军闭着眼睛。
“芳芳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可以帮她照顾孩子……”萧琴无力地哭。刘勇军老泪纵横:“萧琴,你还是可以来看孩子的。如果孩子喜欢你,你可以帮着带。一切都没有改变……”
“老刘,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萧琴惊喜地哭泣着。
“我跟你,不可能了……”刘勇军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萧琴脸色煞白:“老刘!”
“你自己说,我还能和你生活在一起吗?”刘勇军睁开眼睛问她。
“老刘,你不要……不要这样!”萧琴爬过去,抱住刘勇军的腿,“我是爱你的……”
“你爱的不是我,是大区副司令夫人这个名分!”刘勇军摇头。
“老刘,你别这样啊……”萧琴哭喊着,“你不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刘勇军问,“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老刘,你马上要提大区正职了,这是关键时刻!”萧琴哭着说。
“怎么,你还惦记着大区正司令夫人?”刘勇军苦笑。萧琴着急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影响你!你要明白,离婚对你的政治前途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当然知道。”刘勇军坦然地苦笑。
“可能这次大区正职你就提不上去了啊!”萧琴哭着说。
刘勇军点头:“这些我比你更清楚。”
“你还年轻啊,你才55岁啊!”萧琴哭着摇着刘勇军的腿,“你要明白啊,上将对你的军人生涯意味着什么啊?那是一个中国军人最顶峰的辉煌啊!”
刘勇军摇头:“萧琴,你不会改的。”萧琴着急地说:“我会的!我已经改了!”
“你不会的,你还是不了解我……”刘勇军站起来慢慢地往外走,“我就是宁愿不要这个大区正职,不要这个上将肩章……我也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可能本来你还有机会,但是我不能容忍你我的感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满脑子官经!太可怕了……”他打开客厅的门慢慢往外走,小岳跑步过来:“首长有什么事情?”
“让司机开车出来,我回军区司令部。”刘勇军没有回头,脚步很疲惫。
“是。”小岳答应着,“首长什么时候回来,晚饭需要给您准备吗?”
“不用了。”刘勇军站住,“我再也不会回来吃饭了。”
他大步走出去,丢下惊讶的小岳,还有背后依然跪在地上的萧琴。
12
“我们离婚吧。”刘芳芳没有看张雷,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灯光明亮的特种大队,眼泪不住地流出来。张雷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面,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是为了你来到这个特种大队的,”刘芳芳的眼泪不停地流着,“现在我已经爱上了这里!爱上了这个山沟里的部队大院……我爱你,我爱这里的工作,爱这里的营房,爱这里的战士们……但是我没脸再在这里待了,我更没脸爱你……”张雷没有任何动静。
“我走了。”刘芳芳擦擦眼泪,戴上军帽,“我希望,我母亲给你造成的伤害能够早些愈合。”刘芳芳转身出去了,门轻轻关上了。张雷坐在角落里,突然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部队大院门口的哨兵惊讶地看着张雷大步追出来:“副参谋长!”
“看见刘医生了吗?”张雷问。哨兵说:“看见了,她一个小时前出去了。”
张雷要出去,被哨兵拦住了:“副参谋长,通行条!”
“什么通行条?你不认识我?”张雷急了。哨兵着急地说:“认识啊!但规定是大队长宣布的,晚上9点以后出去的官兵必须有大队长亲自签字的通行条!”张雷着急地一踹铁门。
大队首长值班室。雷克明在笔记本电脑前看资料,张雷闯进来:“大队长,给我开一张通行条!”雷克明很平静地看着电脑:“去哪里?”
“去军区,追我爱人!”
“明天特种旅开第一次筹备会议,军区首长也要出席。”雷克明转身看他,“你现在打算去哪里?”张雷回过神儿来,看着雷克明。
“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你已经脱离指挥员岗位6个小时。”雷克明回去看电脑,“如果你和刘医生之间的婚姻那样脆弱,就不值得追。”
张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站直了,敬礼:“是。”张雷跑回值班室,拿起电话:“总机,给我接军区总机……你好,我是特种大队张雷,帮我接刘副司令员家。”
电话那边通了,是萧琴的声音:“喂?喂?”
张雷听见萧琴的声音,一把将电话就按下去了。
刘勇军平静地看着趴在桌子上哭泣的女儿,坚毅的脸上有肌肉在颤抖着。他没有劝,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许久,等到女儿起来擦眼泪,他问:“张雷同意和你离婚了吗?”刘芳芳又哭起来:“他没有说话,可是我待不下去了……在特种大队每待一秒钟仿佛都是对我的嘲讽,爸——我根本不该闯进特种大队,我破坏了别人的幸福!我是罪人……”
刘勇军点着一支烟,坐在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显得那么苍老:“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刘芳芳抽泣着擦眼泪:“爸,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远远离开这里……我把孩子生下来,我和他安静地生活……”
刘勇军看着女儿,眼中开始出现眼泪:“我给你换个别的军区直属队,好吗?”
“不!”刘芳芳说,“张雷是名人,又娶了你的女儿,无论我走到a军区哪个部队都会有人知道我的!”
“那你想去哪里?”刘勇军慈爱地看着女儿,“你说,我给你破例走个后门。安排个安静的环境,没人认识你的环境。”
“西藏。”刘芳芳平静着自己。刘勇军一惊:“西藏?!”
“对,我想去阿里。”刘芳芳的眼泪无声地流淌着,“那里距离上天更近一些,那里的污染也最少,环境——最干净!”刘勇军说:“那里条件非常艰苦,对你和孩子都不好!你在内地或者沿海找个部队不好吗?”
“我想向上天赎罪。”刘芳芳平静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孩子的错!”刘勇军着急地站起来,“这个我不能同意!”
“你的外孙子,应该在一个健康的环境里茁壮成长。”刘芳芳哭了,“我不想他也在我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那里条件艰苦,但是没人认识我们,等他长到18岁了就当兵……还是可以回到你身边的……”刘勇军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你也不能在西藏长期工作,我可以妥协,让你换个环境安静一下——孩子生下来,你就跟他一起回来!”
“为什么?”刘芳芳抬起泪眼,“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你是我的女儿啊,我能不这样做吗?你还怀着孩子,你能在那样的地方生活吗?”刘勇军着急地在屋子里转圈。刘芳芳愤怒地站起来:“那你的战士,为什么能在那样的地方生活?!每年a军区那么多的援藏干部,为什么能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他们可以在那里生活、战斗、工作,我为什么不能?!”刘勇军看着刘芳芳失语了。
“爸爸,我以为你和妈妈不一样……”刘芳芳含泪摇着头,“原来我错了……”刘勇军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扶住了桌子。“你和妈妈是一样的……”刘芳芳哭着说,“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刘勇军看着窗外夜色当中的军区大院,没有说话。
“我今天走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女儿!”刘芳芳高喊着,甩手出去了。门咣地关上了。刘勇军的身躯颤抖几下,疲惫地坐下了。很久很久,黑暗中的刘勇军颤抖着手拿起电话:“军区总机,给我接成都军区参谋长……”
天空刚刚泛出鱼肚白,一辆普通的猎豹吉普车开入空军运输机场。穿着衬衣和军裤的刘勇军下车,看着女儿背着背囊从后面下来。刘芳芳穿着常服,看着远处正在进场的草绿色军用运输机。刘勇军说:“空军往西藏运物资,我给你走了个后门。上尉,我想你是会理解我的,你毕竟怀孕了。我不想让你承受火车的颠簸之苦,你直接飞到拉萨,然后当地军区会接收你。到了拉萨,你……就要和别的干部一样,坐军卡上阿里了。他们知道你怀孕,会让你坐驾驶室,这不是因为我的照顾,是因为你的客观情况。”
“我明白。”刘芳芳说。刘勇军看着女儿,声音开始颤抖:“你会去阿里军分区医院代职,能不能在那里待下去你要听从当地军分区领导安排。他们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只知道你是a军区支边的干部。如果当地部队领导认为你不适合在阿里工作,你要听从指挥,下到海拔低的部队去。”刘芳芳不说话。刘勇军着急地说:“这不是我的安排,昨天成都军区的领导也是这样说的。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在阿里工作的,芳芳!”
“只要有一个战士可以在阿里坚守哨所,我就可以。”刘芳芳坚定地说。
机场的空军师长走过来敬礼:“刘副司令,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刘勇军点点头:“我知道了。”
“副司令员同志,我走了。”刘芳芳敬礼。刘勇军看着女儿不说话。
“副司令员同志,请你允许我登机。”刘芳芳大声说。刘勇军回过神来:“啊,知道了。”刘芳芳再次举手敬礼。刘勇军还礼,右手贴在花白的头发旁。他的右手再次放下的时候,声音变得严厉:“可以登机!”
“是!”刘芳芳利索地向后转,挥臂走向那架等待起飞命令的运输机。刘勇军追了两步又站住了,看着女儿的背影。刘芳芳径直走向运输机,飞行员拉她上去。舱门马上要关上了,刘芳芳突然高喊:“等等——”刘勇军听不见她说什么,但是看见她在机舱门口转身了。他大步跑过去,只要芳芳说一句话我不走了,他马上就把女儿接走!
“爸爸——”刘芳芳双手放在嘴前高喊,“别忘了吃药——”
刘勇军的脚步慢慢停住了,泪花涌上了他的眼睛。他张开嘴却失声,只能默默举起右手慢慢挥着。刘芳芳眼含热泪,对父亲敬礼。刘勇军立正,一个绝对标准的军礼。舱门关上了,运输机滑行着,起飞了。刘勇军举着右手,对远去的女儿敬礼,泪水慢慢流下来。空军运输机师长走过来:“副司令,她是您的……”
“我的女儿。”刘勇军放下右手,语气平缓起来。空军师长看着他不是一般的惊讶,猎豹吉普车开过来,刘勇军上车:“特种大队。”
车开走了,空军师长对路过身边的车敬礼。不是下级对上级的礼仪,是一个老兵从内心深处对一个真正的军人的敬礼。
13
“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陆军狼牙特种旅旅长,雷克明大校!”刘勇军宣布。“是!”雷克明起立,敬礼。刘勇军面色严肃地说:“特种旅第一特种大队,代号‘苍狼’。代大队长张雷中校,副大队长刘晓飞中校!”“是!”张雷和刘晓飞起立敬礼。刘勇军继续宣布:“特种旅第二特种大队,代号‘豺狼’。大队长陈勇上校,副大队长林锐中校!”“是!”陈勇和林锐起立敬礼。“特种旅直升机大队,代号‘天狼’……”
“同志们,这是新世纪中国军队迎接未来挑战的重大改革之一,也是历史赋予你们的机遇。”刘勇军的声音很庄重,“中国陆军特种部队走向未来的使命和责任,压在你们这一代军人肩上!希望你们继往开来,去赢得新的胜利!”
全体特战军官起立:“勿忘国耻!牢记使命!”
14
“勿忘国耻!牢记使命!”字样的标语牌在训练场墙壁上立了起来,特战一连连长田小牛中尉扯着脖子喊:“那个命字,再左边点儿!下来一点儿,对对对!好了,固定!固定!”
特战二连连长董强中尉带着战士们在重新喷特种障碍的迷彩色,一片烟雾,大家都戴着口罩和风镜。他摘下口罩走出来抽烟,田小牛高兴地跟自己的战士说:“命命命,这个命字好啊!命好咱们就挂牌子,命不好他们就得喷漆!是不是啊,一连的同志们?”“是——”一连的战士们怪笑着敲钉子。董强瞧瞧田小牛,对自己连队的战士喊:“同志们,咱们是民兵还是特种兵啊?怎么混进来一个民兵连长啊?”二连的战士们一片哄笑。田小牛哈哈笑着跑过来,蹭了董强一支烟:“你说我民兵就民兵了?”
“这回还惦记着回你们村去当民兵连长吗?”董强笑。田小牛嘿嘿乐:“那不行,咱不能再当民兵连长了!我估摸着吧,如果我再转业,起码得是乡民兵营长了!”一连、二连的战士们都笑了。董强苦笑着说:“你就惦记你那个民兵吧!”
“牛啊——”田小牛一听眼睛就直了。“牛啊——”田小牛一个向后转,眼睛绝对是直了。一个农村妇女和几个农村老头儿在一个战士的带领下走入训练场,妇女高喊着:“我的牛啊——”田小牛反应过来:“妈——你怎么来了?!”
董强还没反应过来时,田小牛已经跟风一样飞过去了。田小牛的妈妈一把抱住田小牛,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我的牛啊——”
“妈!”田小牛高兴地说,“你怎么跑部队来了?”
“你这成年累月也不能回家,还不兴妈来看看你啊?”田小牛的妈妈抹着眼泪看着田小牛,“这高了,壮了!当干部了就是不一样啊……”
董强跑步过来敬礼:“阿姨好,我是田小牛的战友董强!”
“咱牛信上老说你!”田小牛的妈妈高兴地拉着董强的手,“咱牛老说,没有你的帮助,他现在肯定回去当民兵连长了!没想到现在出息了,当了解放军的连长!”一连、二连的战士们都哄笑,董强也笑了。田小牛惊喜地握着老头儿们的手:“赵叔,常叔,你们怎么也来了?”田小牛的妈妈骄傲地说:“这不一听说我要来看你,咱村儿的老民兵连都要来!”
“对!”老民兵连长赵叔沟壑密布的脸都笑烂了,“咱们民兵连的老弟兄们都抢着要来,我跟常指导员一合计就说——不中!咱牛现在是连长了,工作忙!去那么多人,咱牛还工作不工作了?都不许来,我跟常指导员就代表了!”
“咱牛是咱村的骄傲啊!”常指导员也是笑得无法形容,抚摩着田小牛的迷彩服,“哎,现在这军装真好看,都是花的!看看,都21世纪了,咱部队还是艰苦朴素,这胳膊上、膝盖上都打着补丁啊!好好好,不忘本!”田小牛急忙戴好奔尼帽,退后:“敬礼!”
“好好好!”赵连长和常指导员都是眉开眼笑,举手还礼。刘勇军和将校们巡视着部队,进了训练场。他们看见了,刘勇军笑:“怎么,家属来队了?”
“好像是田小牛老家的。”林锐说,“我叫他过来!”
“别。”刘勇军笑道,“我们过去,人家大老远从老家来,咱们得过去!”
战士们都围上来帮田小牛老家来的人拿东西,田小牛看见常指导员背上的筐子背着一个用布裹好的长长的东西:“这是啥啊?哎哟,这么沉啊!”田小牛接过来的时候差点儿掉在地上。老赵和老常几乎同时抱住了筐子:“可不敢打碎了!可不敢打碎了!这可是咱们村的老民兵们一起上山选的石头,打磨好了找村里的文化教员写的字,我们一下一下轮流刻好的!”
“啥啊?”田小牛纳闷儿,“这么金贵?”
老赵和老常不肯给战士,自己把筐子放下,颤颤巍巍抱出那个用布裹着的碑,立在地上。黑布一点一点被两位老民兵揭下来,露出利剑形状的石碑。所有在场的官兵都惊呆了。三面刃的黑色石碑,利剑向天。每面刃上都刻着一行精心写就的楷书,字数相同,但是内容不同。老民兵赵连长看着田小牛和战士们:“这是我们民兵连的老弟兄们,一下一下轮流刻出来的!是送给咱牛的礼物,咱牛现在是解放军连长了!这块碑,咱牛得立在心里,立在心里!”
老民兵常指导员看着大家:“我给大家念一念啊,这是我们村民兵连的老弟兄们给咱牛的一点儿心意!写得不好,你们都别见笑啊——‘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主权神圣不可侵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主权神圣不可侵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主权神圣不可侵犯!’”
“老人家!”大家都看过去,官兵急忙立正敬礼:“首长好!”
刘勇军还礼,带着将校们过来:“老人家!这个碑送得好啊,送得好!”
“首长!”老赵和老常两位老民兵急忙站直颤巍巍的身子。刘勇军把他们的右手都放下来,看着两位老人:“送得好!我打个秋风,这块碑能不能让我带走?”
老赵和老常很为难,互相看看。老赵说话了:“首长,这个是我们村民兵连送给咱牛的!不好转送给你。”
“对不住了,首长。”老常也很抱歉地说,“咱也没想到会遇见首长,我们农村人没见识。”
“没关系。”刘勇军伸手制止正要说话的田小牛,“既然是你送给田连长的,那么就留在这里。”两位老民兵很歉意地说:“谢谢首长,谢谢首长。”
“全体集合——”刘勇军脸色一变。一连、二连战士们急忙在他面前站成两个方队,将校们在方队前面站成一个横队。两位老民兵和田小牛的母亲都傻了,觉得首长生气了。
“首长,我们农村人没见识,这个碑……”田小牛的母亲着急地说。刘勇军只一伸手,田小牛的母亲就不敢说话了。
“你们是老民兵,老民兵。”刘勇军点着头,“很好,很好!”两位老民兵不敢说话,看着首长。刘勇军大步走到队列前,向后转:“全体都有——听我口令!”军人们挺胸抬头。
“敬礼——”刘勇军高喊,庄严地举起自己的右手贴在将军帽檐边上。
唰——身穿常服的将校们和身穿迷彩服的官兵们一起举起右手,庄严敬礼。
“首长,首长,这……”两位老民兵摆着手,“这可使不得啊!”
“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解放军战士!”刘勇军的声音有些发颤,手还没有放下来。两位老民兵鼻子一酸,都流出热泪。刘勇军坚定地说:“我们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两位老民兵哭出声音来,举起自己颤抖的右手向官兵们还礼。
“这块碑,我做个主。”刘勇军放下右手声音平缓,“雷克明!”
“到!”雷克明跑步出列。刘勇军厉声命令:“把这块碑,给我立到特种旅办公楼的草坪上去!你们旅常委和三个大队的常委,每天早晚点名都给我读三遍!”
“是!”雷克明敬礼。
“谢谢你们。”刘勇军和两位老民兵握手,“我们还有事,只能先走了。希望我的部队给你们留下良好的印象,不会让你们失望!”将校们跟着刘勇军走了,俩老民兵还在傻。
“那个首长……”老赵颤抖着声音,“是你们团长?”
“比团长大的多。”田小牛依然觉得是在做梦。老常惊了:“你们……师长?!”
“比师长也大。”田小牛还在回味。老赵下狠心猜:“你们军长?!”
“我们军区副司令。”——老赵和老常几乎同时晕倒了。
15
“我看工作就这样安排了。”刘勇军说着走向自己的车,“你们下去再仔细研究一下,争取在狼牙特种大队组建周年纪念日可以正式成立特种旅!我和何副部长都会出席。”
“是。”雷克明答应着。司机打开车门,刘勇军正要上车,张雷跑步过来敬礼:“副司令!大队长!”刘勇军平静地看他:“你有事吗?”张雷说:“有。”
“不能越级汇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代大队长同志?”刘勇军说。
“是私事。”张雷说。雷克明敬礼:“我还有事,刘副司令,我先走了。”
“好。”刘勇军看雷克明走远,“张代大队长,你有什么事情?”
“爸爸……”——刘勇军一愣,没说话。张雷说:“爸爸,我想让芳芳回家。”
刘勇军慢慢踱步。张雷真诚地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爱芳芳。”
“她走了。”刘勇军说。张雷着急地问:“走?她去哪儿了?”
“她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暂时摆脱这些事情的困扰。”刘勇军说,“你想通了,她没想通——你说怎么办?”
“我去找她。”张雷真诚地说,“我要亲口告诉她——我爱她。”
刘勇军看张雷的眼睛:“听你说这个话,我很欣慰。”
“爸爸,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张雷问。刘勇军说:“她说了需要时间,暂时不想去想这些事情。你让她自己想通了,再去找她好吗?还有一点,你只要把苍狼大队给我带好了——我保证,会把你老婆还给你!连本带利!”
“连本带利?”张雷纳闷儿。
刘勇军狡猾地笑:“我走了,你的话,我会在适当的时候转告她。”
张雷看着车走远,脸上一脸疑惑:“连本带利?什么意思?”手机用户看狼牙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0053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