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御宫北。
穆衍寻找了一天恒苍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在知道自己仍有亲人在世以后,他不止一次想来看看,翔坤宫出了事,他更加惦念姑母,儿时的记忆中,她是一个温柔娴静,知书达理的女子。
此处的确如紫熙所讲,偏僻荒凉,实为藏匿一人的绝佳之地。
望着黑暗中那两团朦朦胧胧的红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穆衍轻轻地敲了敲门,等了半晌,里面没有回应,他想着此时夜已深,姑母应该在熟睡,于是他又用力拍打了两下,可出乎意料的是,门被他推开,居然没有上锁。
穆衍心道:难道是因为这里人迹罕至,姑母才毫无防范意识吗?
他将门推开的大了些,里面一片漆黑,深夜打扰确有不妥,可一想到里面住的是自己的至亲,穆衍还是不舍就这样离去。
悄悄地走进院子,穆衍四处观望了一番,除了几盆干枯的花枝,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了。他小心翼翼地朝那间小屋走去,生怕弄出什么响动惊扰了姑母。
可是,当他走到屋门口时,却发现屋门也是半掩的,如今已是初冬时节,院子的门不锁也就罢了,有谁会在半夜睡觉时连房门都不关呢?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穆衍提起一口气,推开屋门,轻声唤道:“有人吗?”
仍是没有响应!
他摸索到桌边,燃起了一根蜡烛,屋内空无一人,陈设虽然简单,却很是干净整洁,傍晚一场急风,桌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一个茶杯碎裂在地,周围还是潮湿的,这说明人离开的时间并不久。
如此爱干净的一个女子,怎会任由碎片摊在地上,究竟是什么样的急事能让她连门都不关就跑了出去呢?
转念一想,穆衍面露惊恐之色:或许!她不是自己出去的!是谁带走了她?南丹王的人吗?难道是因为翔坤宫出了事,南丹王不放心姑母独自留在此处,才派人带走了她?可看屋里的种种迹象,来者并不像是恭敬有礼的样子……会不会与恒苍失踪有关?
穆衍越想越慌,完全理不清头绪,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叹一声后急忙赶回熠王府。
碧幽阁中,众人皆沉默不语,紫熙抱着那把血纹剑坐在地上,仔细地回想着从丹穴山上醒来后的点点滴滴,最快乐的时光便是自己还被称作“白薇”之时,后来,随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各种复杂难缠的事情也纷至而来……
“殿下!”
穆衍急切的声音将紫熙从回忆中唤回,她本能的将剑抱得更紧了些,拽住竹澜的衣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她明白,前面的路会更加崎岖难行,或许会有更多的人离自己而去,所以此刻,能见到每一个自己在乎的人于她而言都是一种安慰,可同时,也就多了一份担心。
推开正屋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忧郁悲伤的面孔,穆衍怔在原地,道:“发生了何事?可是王后她……”
昕若道:“义父,王后无恙,找到恒苍了吗?”
穆衍摇头道:“真是见鬼了,一点踪迹都没有!对了!我刚从御宫北面那个宅子回来,人……不见了!”
御宫北面的宅子……
紫熙惊道:“什么叫不见了?搬走了吗?”
穆衍道:“不像,看屋里的样子,像是被人急忙中带走的,殿下,我们要不要去问一问二殿下?我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滕璇熠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穆衍面前扶住了他的肩膀,低下头小声说道:
“穆衍,熠麒军……出事了。”
血丝迅速爬满了穆衍的眼睛,他咽了咽喉咙,颤抖道:“多少?”
看了眼内室的门,滕璇熠叹息道:
“只有司马将军……”
仿佛一记重锤砸到了穆衍的头上,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靠在了门上,七尺高的汉子眼泪横流,绝望的神情让人心里犹如被刀剜一样疼痛。
悲剧再次上演,在穆衍觉得曙光即将来临时,又一层阴霾压顶,挣扎不得,喘息不得,动弹不得,半晌,只从嘴里喃喃而出了四个字“公理何在?”
“呵!”紫熙的一声轻笑,显然与这愁云惨雾的氛围格格不入。
大家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她身上,所有人都期盼着她能痛哭一场,发泄一番,可是她笑了,她却笑了……
握住紫熙的手腕,竹澜觉得有些害怕,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诡异的笑脸,哑着嗓子说道:“紫熙……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紫熙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可笑罢了!”
竹澜道:“可笑?紫熙……”
拍了拍竹澜的手背,紫熙道:“别害怕,你先放开我。”
竹澜低下头,望着紫熙手腕上的青丝带,缓缓地松开了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紫熙目视前方,恨意满满,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原本我以为,怂一些,窝囊一些,就不会惹出更多的麻烦,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人家想要你的命,跪地讨饶都未必有用。位高权重,便可草菅人命,力量强大,便可任意妄为,打不过,就只能挨揍!人们总说什么因果报应,呵!难不成前世雷霆军将南丹王碎尸万段了吗?难不成前世熠麒军将魔族斩尽杀绝了吗?轮回之外的诸道,少掺合这凡间之事了吗?为了一己私欲,将这里搅成一滩浑水,有多少无辜之人跟着遭殃……我,不就是因为我吗?直接冲我来就好了啊,不搞出这些阴谋诡计,就显不出他们长脑子了吗?呵!我死了是件天大的事,所以你们都围在我身边,随时准备着为我牺牲,可那些枉死之人呢?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就因为我是什么狗屁鸟仙,所以有这种优待?公理,哪有什么公理,谁够强大,谁便是那公理……”
终于,伴随着紫熙颤抖的笑声,眼泪夺眶而出,嘀嘀嗒嗒地落在了血纹剑上,竹澜头皮一麻,那剑是自己的灵力所化,将熠麒军死去的将士们的魂魄封印在了里面,只见红色血纹逐渐暗淡慢慢地变成了黛紫色……他忍着胸口的闷痛,再次紧握住了紫熙的手腕,道:“紫熙,冷静一些!
看到剑纹变了色,众人皆惊,难道,紫熙打破了封印?
灵旖上前伸出手指探向了紫熙的额间,须臾,朝大家摇了摇头,元灵依旧被封印着,可为何那剑会有如此奇异的反应?
随着紫熙的情绪渐渐平复,竹澜身体中异样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他看了一眼滕璇熠,二人对视之间,仿佛有了共同的想法。
紫熙不知,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里集齐了天人魔三道,虽然各道有各法,但她的一席话却让各道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起来,无论是清高自傲的天族,还是诡谲多变的魔族,亦或是最容易被控制思想,随波逐流的人族,自以为是,排斥异己,乃是通病。
面具之下,实感难藏,紫熙的一番话让各道之人都陷入了沉思,有法力者,在人间可来去自如,弹一弹手指便可取人性命,呼风唤雨更是不在话下。可人间遇灾祸之时呢?旱灾不见雨,涝灾云不散!那些因此丧命的普通人就是因为一句“因果不空”,还前世债而非要遭此一难吗?
前世错了,今世改了,因果不空,今世还是要付出代价,那么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意义又在何处?只为下一世能过得顺遂一些吗?可凡人并无参透前世今生的本事,他们皆活在当下,谁能不犯错?谁能不犯戒?轮回,到底在轮回些什么?熠麒军众将的命运,难道就是应该死在魔族的血洗之下?凡人的运数乱于异界的任意妄为,这,要去找谁说理呢?
每个人脑子里都充满了无数的疑问,同时,也是对自己所在之道的质疑,在遇到紫熙之前,这些想法根本就不会存在,至少,不会如此清晰的出现。
盯着那把血纹剑,滕璇淳的手指咔咔作响,他恨不得马上跑回去找到濂时,把他按在地上痛揍一顿!
而就在这时,燎煜开了口:“丫头,今日你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紫熙摇摇头:“细算起来,大家都是被我连累的。可惜啊,我现在跟个废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你们费尽心思来保护……燎煜哥,你知道窝囊的感觉吗?”
燎煜道:“以前不知,现在知道了,很不爽!”
紫熙点头道:“嗯!很不爽!可是没有办法,你们都希望我好好活着,可是我好恨呐!恨得脑仁儿疼!如今邪魔明目张胆地挑衅了!不知道那伪善的神仙们又躲在何处盘算呢!呵!把我劈了一分两半好不好?一边一半,让他们赶紧滚回自己的地方,还这里一片安宁好不好?”
燎煜挑眉道:“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真的怂了?就打算窝囊到底了?”
“不然呢?你们恨不得叠罗汉似的把我压在最底下保护起来,我还能怎么办呢?”
竹澜挑了挑眉,微微勾起嘴角:这丫头!不仅没失去理智,还跟大家玩起心眼儿来了。
见燎煜闭上了嘴,紫熙转过头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到一袭白衣上,道:
“落翼遥,都是我不好,非要你跟我一起离开丹穴山,不仅连累了你,还连累了邱大夫一家。哎!那日,你若是没有碰到我就好了……至少现在,你还可以在那个破草屋当一个隐世高人……”
落翼遥有些惊慌,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紫熙的眼神太过凌厉,他本能地低下了头,默默地朝门口走去……手机用户看黛紫翎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0057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