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许多事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和什么样的人相遇。都说子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其实不然,实则是有什么样的父母就会养出什么样的债主。
而比子女债更难还的便是情债,也是最让人刻骨铭心的债。
申小甲之所以怒火中烧,正是因为怀中的这个少女让他想起自己前世欠下的情债,以及那一种雕刻在骨头上,铭写在心尖上的疼痛。
人愤怒的时候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容易犯错。
这是前世血淋淋的教训,有些错只能犯一次,因为不会再有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在走过第二条偏僻无人的街巷之后,申小甲便极力地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停顿的大脑再次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眼中恢复清明,身随意动,又走出几步之后,他突地转了个身,改变了原本计划的路线。
“走这条道可到不了府衙,只会越走越远……”老曲抱着膀子跟在申小甲的身后,不咸不淡道,“你总不会想要抱着她在月城里走一圈吧,太扎眼了。不论是你,还是你怀中的哑巴,都是刚刚死里逃生,这时候在别人眼前晃来荡去,是不是有些太蠢了?”
“谁说我要去衙门的?”申小甲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走这条道,当然是回你买的那个院子,这条路线是最短路径,能少走许多冤枉路。”
“既然有冤枉,为什么不去衙门伸冤?”
“你刚才也说了我和她现在都是别人的眼中钉,就这么去衙门太扎眼了……而且,以她现在的身子骨也不适合去衙门伸冤。衙门老爷曾定下过一条规矩,想要伸冤就要先击鼓,而一旦击鼓,不管有冤没冤,都得先挨三十下板子……你觉得她这情况再受三十大板还有命吗?”
“这规矩也太不讲道理,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难怪月城这几年很少有人击鼓鸣冤,我还以为是月城民风淳朴,没有什么冤魂怨鬼呢!等等,你刚才说要带她去我的院子?”
“有意见?”
“太有意见了!”老曲瘪着嘴道,“我问你,你把她安置在我的院子里,谁来照顾她?吃喝要不要钱粮?没钱粮就得去挣,你要去衙门办案,我要去酒楼跑堂,谁来护她周全?”
“很有道理,”申小甲登时停下脚步,沉吟片刻,砸吧一下嘴巴,又扭转身子,换了另外一个方向,“那就只好麻烦大慈大悲的老板娘了!”
老曲眨了眨眼睛,阴阳怪气道,“左右他儿子因为你也被人打成重伤,需要修养一阵,多照顾一个也不嫌多。”
申小甲立刻预见了自己回到酒楼的下场,扯动嘴角问道,“对了,晏齐还在城外树林里躺着呢,你跑得快,去把他扛回来吧。”
“不用去了,我去莲花泉池之前到那边看过一眼,有人已经把他拖回去了。”
“玩丝线的那个小丫头?”
“那倒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那小子也是……曾八那几下意外地打通了他身上的经脉,激活了他遇强则强的体质,自此之后,只要不是受了必死之伤,就只会让那小子变得越来越强。这么好的练武苗子,自然会有人抢着要,所以早就被想要与他结缘的人带回去了。”
“这体质……不该是我这种主角才能有的吗?”申小甲怔了一下,小声嘀咕几句,“搞错了吧?他那种一根筋整天撞树的人会是武学奇才?那我的体质岂非更逆天……”双眼放光地望向老曲,满脸兴奋地问道,“老曲,我是什么体质?是不是那种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老曲挖了挖鼻孔,斜着眼看向申小甲,冷笑道,“你……一般!”
一般……
申小甲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心里拔凉拔凉的,恼羞成怒道,“怎么可能!你一定是老眼昏花了,或者故意这么说,不想让我太过骄傲,就我这体格,八块腹肌,拳头比砂锅还大,打十个晏齐不成问题,岂能是一般!”
“你这腹肌藏得挺深的啊……”老曲瞄了一眼申小甲平坦的腹部,正要再讥讽几句,忽地双眼一眯,按住申小甲的肩膀,正色道,“前面路口右侧的街道有动静,五个人,为首的刚刚拔了一下刀,只露了三分之一,又收了回去,听刀回鞘的声音应当是衙门捕快的佩刀,再有七十三步就要和咱们相遇了……”
申小甲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江捕头的面容,微微皱了皱眉,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方便藏身的地方,正在焦急忧愁之际,突然看见迎面驶来一辆马车,速即对老曲使了一个眼色。
老曲耸耸鼻子,伸了一个懒腰,三两步跨到马车正前方,一只手按在马头上,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停!”
马车顿时像是被冻结一般,静止在原地,拉车的黄马打了一个响鼻,奋力地顶着老曲的手掌,想要抬腿继续往前,可怎么也动不了。
申小甲见马夫扬起鞭子抽向老曲,速即走到马夫面前,一把抓住马夫的鞭子,冷冷道,“衙门办事,现在要征用你的车!”
说罢,也不管马夫答应不答应,申小甲便抱着昏睡的少女跳上了马车,撩开帘子,钻进了马车内,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自己的脖子上架了一把短剑,抬眼一看,嘴角抽搐几下,面色尴尬地笑道,“美女,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难道这就叫缘分?”
马车内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城主府离开的楚云桥和桃娘,在老曲伸出手的那一刻,桃娘便觉察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机,当即拔出了青莲古琴内的短剑,蓄势待发。
没想到进来的竟是申小甲,这让楚云桥和桃娘既意外又惊喜,如此天赐良机,似是上天给她们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楚云桥没有出声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申小甲,她在犹豫要不要赌一把,想看看桃娘能不能在那位出手之前杀了申小甲,捏着樱花团扇的手渐渐渗出冷汗。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而又诡异起来,申小甲瞟了一眼那把距离自己喉咙只有0.01公分的短剑,喉结蠕动几下,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当然知道别说再过四分之一秒,就算是再过四个月,拿着短剑的桃娘也不可能爱上他,但他还是决定说一个谎。
偷偷地用力咬了一下舌头,嘴角淌出一丝鲜血,申小甲故作一副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的模样,口吐血沫道,“姑娘,既然咱们这么有缘,在下有一事相求……”
楚云桥冷冷地盯着申小甲,还是没有开口与申小甲搭话,手中的樱花团扇轻摇了三下,好像下一刻便会一挥手,让桃娘用短剑刺破申小甲的喉咙。
申小甲又喷出一口鲜血,有几滴血沫甚至飞溅到楚云桥的裙摆上,精神更加萎靡了几分,“在下被人重伤,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指了指怀里的少女,面色颓败道,“这位姑娘乃是城西烟火铺谢老头之女,先前遭恶人毒害,亦是危在旦夕……我拼死与恶人大战五千回合,直打得山河破碎,天雷滚滚才把她救出来,还请姑娘你看在你们都是女子的份上,将心比心,略施援手,将她送到醉月楼,在下便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一直紧握短剑的桃娘狐疑地看了申小甲一眼,忽然道,“你要死了?”
申小甲心中一喜,面上却是更加凄苦起来,对着桃娘狂喷三口鲜血,耷拉着脑袋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谁能大便不用纸……不好意思,我现今头脑不甚清楚,胡言乱语还请见谅……孟子有云,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在下的命不值一提,只要能救下这位姑娘,便是死得其所!”
桃娘看了一眼申小甲怀里双腿满是血痕的少女,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却仍旧正气凛然的申小甲,咬了咬嘴唇,握着短剑的手不由地松了几分。
楚云桥将桃娘的神情收归眼底,知道向来敬重江湖义士的桃娘已经没了杀意,轻叹一声,目光扫向申小甲怀中的女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柔声道,“桃娘,收剑吧,你没发现外面的马夫已经换人了吗?现在这辆车驶向哪里,在何处停留不再受我们的控制了……”
正当桃娘微缩,再次握紧手中短剑的时候,从马车前方飘来老曲爽朗的笑声,“姑娘请放心,我们就是搭个顺风车,不会得寸进尺的!”
随后便是一声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的脆响,马车再次滚滚向前。
申小甲立时松了一口气,用手指小心地推开短剑,咧着血红的嘴笑了笑,还对桃娘眨了一下眼睛。
桃娘此刻也醒悟过来,方才申小甲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自己却信以为真,恨恨地瞪了申小甲一眼,不甘地收回短剑,冷面霜眉地扭脸看向别处。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马车轱辘转动的嘎吱声。
沉默许久之后,倚靠在马车左侧内壁的申小甲重重地咳嗽了一下,轻声对低头发呆的楚云桥问道,“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逢……姑娘,咱们今天相逢了两次,这么算来前世定是彼此回眸了一千次。既然回眸相见了这么多次,那便算是熟识了,而我却还不知姑娘的芳名……”
楚云桥抬眼看向申小甲,捋了捋耳边的垂发,娇笑道,“想问我的名字就直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小女子名唤云桥,过眼云烟的云,过河拆桥的桥。”
“云桥……好名字啊,”申小甲清了清嗓子,故作风雅道,“云想霓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个云字取得极有雅韵……至于桥嘛,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亦是颇有趣味!”
“公子真是文采出众,如此绝美的诗文竟是信手拈来……”楚云桥惊奇地看向申小甲,默默记下那几句诗词,忽地想起什么,从衣袖里取出一张云纹请柬递向申小甲,绵言细语道,“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其实是烟雨楼的清倌人……正巧明日烟雨楼有一场以诗会友的酒宴,还望公子届时赏脸小酌几杯……”
申小甲接过请柬,随手揣进怀里,正要敷衍几句,却发现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对着马车前方喊了一句,“老曲,这么快就到了吗?”
老曲盯着拦在马车前的那几名高矮胖瘦各异的黑衣人,舔了舔嘴唇道,“遇到一点小麻烦,路有点不平顺,得铲一铲了!”手机用户看昭雪令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01013.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