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开始下起来。
“那小木是从青木原一直游历到颲鹰冻原了?”
齐无瘣的声音重新变得慢慢吞吞,这是她舒心放松的表现。
木生风点头,“妖族永王送了我一只青鸾,我便想着先出去转一圈再回去。”
“那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你的吗?”
“你肯定知道我会担心的,所以你应该告诉我一声,甚至带我一起的。小木明明答应我,要带我出去玩得。”
说到最后,齐无瘣已经噘起小嘴。
木生风诧异于女孩的直白,甚至感到了不适应。
这么直白的话语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是在等待转世的万亿年之前,同时也是身后眸光消失的上一瞬。
他忽然情不自禁地笑了。
“小木不能笑,你要严肃的回答问题!”齐无瘣故作凶狠。
“对不起,”木生风也简单起来,歉然相对,“我本想带你一起的,但是那只青鸾不听指挥。快到海剑陵的时候看见一只雌的青鸾,眼睛打转,就跟着别人飞走了,我想拦也拦不下来。”
“哦,”齐无瘣毫不怀疑,“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
“那小齐是怎么知道我去了颲鹰冻原?”
有人知道他到过青木原很简单,但他到颲鹰冻原的事应该是很隐蔽的,毕竟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是别...别人告诉我的,说有人花五万灵石悬赏小木你,还说了小木就在颲鹰冻原。”齐无瘣比了个五的手势,尽管她并不知道五万灵石有多少。
“林绯芩?”
“好像是这个名字...吧,我没怎么去记。”
木生风了然,在颲鹰冻原他一向低调谨慎,只有这个狠辣的女子认出了他的身份。
“所以小齐是因为担心我被追杀才来寻我?”
“当然了,不过最后被抓杀的是我和瑛姐姐呀,但是幸好有小木在。”
又说了一会儿,齐无瘣便困了,他便和瑛流月下了象车,撑伞漫步在雨下。
“瑛大哥的伤势怎么样,应该已经无碍了吧?”木生风先问道。
“托堂主的福,大哥已经没事了,现在已经去了雷夔堂。还得多谢堂主那日湖畔讲道,我和大哥的修为进展都比以前快上许多。”
“雷夔堂?”木生风想起齐渺石曾经给他说过实封的事,正是封在雷夔战场。
“是掌教吩咐的,派了大宗数百弟子先去雷夔战场把雷夔堂立起来。大哥则是自愿去的。”
木生风颔首不已,复而笑道,“掌教就不担心我久不归家,死在外面了?”
瑛流月连说不敢。
“那瑛姐姐你呢,怎么会陪小齐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瑛流月答应道,“小姐之前无聊,掌教想到我与堂主有旧,便唤了我去照料解闷。小姐此番出来虽然确实是偷逃,但我已有留信。只是不知为何,没人出现将小姐追回。”
木生风继而问道,“瑛姐姐应该知道小齐是不能长久离开翠园的吧?但此番你们算下来外出已有两月了。小齐她...”
“小姐确有白日昏睡之举,而且日渐严重。刚出来时,只会昏沉一个时辰,但现在每日至少要昏睡四五个时辰才行...”
木生风并没有对瑛流月生气,他知道这是齐无瘣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但他心中还有个疑问,瑛流月既然留下了书信,应该有人或是带她回去,或是暗中保护才对,为何会不管不顾,身子已经如此孱弱也没有反应。
“可有秘阁羽卫在此?”木生风突然对天上一呼。
除了雨声外,再无回应。
木生风顿生烦躁,不欲再言,便让瑛流月去他的象车上休息。
瑛流月也是疲惫不堪,当即应下。
他突然无能地抱怨自己的拜火血脉去哪儿了?如果血脉犹存,他自己就能救治齐无瘣。但一切已就,逝去的都已消散,他也只能颓然地漫步雨夜。
果真如瑛流月所说,此后几日齐无瘣只能清醒几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昏睡不醒。
“福伯,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妖兽或者仙门,甚至火脉的?”木生风又找到福伯,却是打探起消息。
福伯想了会儿,“北面千里外有一只寒潭蛟龙,南面有一家唤作谪仙山的仙门。其他的老叟就没听过了。”
“多谢福伯了。”木生风道谢一声,又回到象车上。
“小齐,这几天你和瑛姐姐就先待在象车上,我已经托福伯照料一下。”
“你要走吗,我怕你又不回来了...”齐无瘣的话语里充满了委屈。
木生风避开灼人的目光,抚慰道,“相信我,好吗?”他又拉起女孩发白的柔荑,“就几日,就几日,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罢不等女孩的回答,毅然外走。
“小木,你站住!”齐无瘣探出窗外,脸色因为生怒而有些潮红,语速也快上一些。
木生风回过身,不言。
“小木,你不带我一起的话,等你一走,我就自己离开了。”
“齐无瘣你是在激我吗?”木生风也有些生怒。
“我只是恳求小木,带上我一起。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执拗的齐无瘣充满了卑微。
木生风怔在原地,透过女孩的目光,他好像已经看到未来的命运。
多年以后,眼前的白发女孩已经长成少女模样,个子长高许多,但脸上还是和今日一样的倔强。
那时他们刚吵过一架,心里认定一定不要再说话了。
深夜的少女望向天外,噘起小嘴,心里想着恨透他了,这次一定要他先认错才行。
在无有月色而一片灰蒙的夜幕下,少女的眼睛突然开始淌下蓝色的露滴。她好像得了某种启示,她的心兀地颤痛,全身颤栗,所有的器官流泪般悲戚地哭啼。
她慌张地不得了,一瞬之间便决定要舍弃一切去见少年。
她找了很久,好几天的时间,多么漫长的时光,终于见到少年。
无尽年后,在高山之上,少女都会记得那日,她曾经的最后一日。
少年靠在一颗柳树下,好似沉睡过去的面庞突然展露笑颜,灰暗的眼眸重回光明之所,空洞了一半的身躯也力量反复,他就那么抬起手看着她。
少女记忆最深的是少年的笑容,他紧攥着少女的手,求她原谅。
“我原谅你了,原谅了。”悲戚的少女展露出一个笑颜,好似对亡者的告别。
少年说他不想死在这儿,想去外面的地方。少年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说着好些话,说那些亡魂又来找他了,天上有着数不尽的黑月,地上是无数的手和污水。
所以少女背起少年残破的身躯,往外走去。
天是阴郁的黄昏,日头已经快要消散,少女对于那一日的每一处都分外清晰地记得。
少年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他只是趴在少女的肩头,嘟囔自语,口中淌不尽的鲜血把少女的白发染成死亡的深红。
然后雨开始下起来,包含住少女蓝色的泪水。她多想和少年一起融化在这雨下,就像泪水滴在水洼,乞求能包容一切的暮雨让二人的血肉交织,魂灵厮守。
突然,少女听到了她的名字。
少年轻轻唤着那三个字,说爱她,说想她。
这样就好了,少女喜极而泣。
......
但尚未经历一切,以致于无法徒劳控诉命运的木生风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走上前,拉住已经走出象厢的齐无瘣,说道,“那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天涯海角。”
白发的女孩听闻,又笑了,和往前一样,和往后一样。
木生风要去的地方是南面。他现在急需火属性宝物,但北面的寒潭潜龙只可能有水冰属性的妖核,他只能去谪仙山碰碰运气。
木生风和齐无瘣共乘一骑白髯狮,短短几日便来到谪仙山附近。
他先到附近的城镇打探了下消息。谪仙山只是一个低阶宗门,掌教境界也不过在百华境初期,宗门修士多以炼丹为生。同时,他还知道了这谪仙山下有一条火脉,其中更是有一只活了千余年的火属性蟾蜍。
木生风知道自己斤两,现在还不是百华修士的对手,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幸好,谪仙山最近又开始招收低级修士了。他的打算便是混进这些低阶修士里面,再伺机进入火脉。
他虽然境界高了些,但有遮掩法决,故此还好。齐无瘣也偏要跟上,她虽然没有修行,但一头白发甚是惹人,只能先给她染成黑色。
谪仙山入门试炼还有十日的时间,木生风便带着齐无瘣在附近的城镇先住下。
一般,木生风会趁齐无瘣还清醒地时候和她出门走走,买点东西随意逛逛。而齐无瘣就和木生风刚到西崇镇一样,对什么都好奇得不行,即便是过路的行人她都会看上好几眼。
木生风已经和她约法三章,一旦有任何困顿的感觉,就得说出来。
所以一时也没出什么事,而木生风也分外珍惜能和齐无瘣共渡这平凡的时光。
但是我不犯人,人却犯我。手机用户看行冥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01654.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