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彻开了门，对方惊愕。
“你是谁？”对方还有点警惕。
“新的守墓人，我叫孙彻。”他满脸是笑，“你送家人来往生？”
“……不是。”这人指了指旁边的车子，挤出一个苦脸，“我们是一起组队去妖域的，遭遇了一只三级妖兽，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回来，他们都……”
说罢又挤出了一滴眼泪。
孙彻看了看那小板车并没其他表示，打开院门示意他把车子拉进来才说了一句话：“身份名碟都还在吗？”
“只有两人的还在，另外两人……”那人将四具尸身拉进院中，跟着孙彻走进主屋说着，“在下卓凡，孙道友，能不能……”
孙彻摊开了往生簿拿起专门配套的笔，为难地说：“我是新来的，上任告诉我，要勾注必须有身份名碟。要不然别人拿了凭证去领一半已交的神魂税，这就是套税。卓道友，你不知道这个规矩吗？”
“……还有这规矩？”
孙彻静静地看着他。
只要是个修士，不论凡修真修，都会力所能及地交神魂税。可预交，可补缴，缴税方式灵活，非常的人性化。
对凡人来说，神魂税按轮回殿探查的年龄，一年只要一块灵晶。再加上凡人投胎的二十块灵晶手续费，孝顺的人家攒一攒也出得起。
对修士来说就看境界了。一重境每年五块灵晶，此后每提升一重加五块。
修士投胎后新一世灵根资质被提升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至少红尘仙国这边的凡修都会尽力优先缴纳好投胎所需的神魂税。
凡人倾向于补缴，修士阔一些，倾向于预缴。
但总有人横死，还来不及被送到轮回殿，那么往生园就是次等的选择。
不至于彻底魂飞魄散，没了下辈子。
还可以让家人拿到一笔“遗产”，如果有家人，而且是亲自将尸身送到往生园的话。
孙彻对他复述了一遍规矩才说道：“若是身份名碟丢失了或者无名无姓，那就是道友有心为死去的修士收殓。我便只能给道友开了一个接收凭证，卓道友凭此可免一年自己的神魂税。”
“这……”卓凡为难地看着孙彻，欲言又止。
孙彻微笑着，“卓道友，怎么选？”
卓凡很头痛，看了看孙彻之后咬牙道：“孙道友，我知道姓名，通融一下……”
说罢，手里递上了十块灵晶。
孙彻很为难：“卓兄弟，这不合规矩。往生簿上有勾注的，回头县衙都回来查验对应的身份名碟。”
卓凡很无奈，再次拿出了十块灵晶：“以前罗兄也只是一人收十块！”
“……我才刚刚接手，若是出了纰漏……”
“一人十五块！如若还不行，便只当做是无名修士吧！”
孙彻也无奈脸：“道友，我是外聘的，县衙给了在下一天一块灵晶的俸禄，是一定会查验身份名碟的。”
“县衙不会管！”卓凡不想白跑一趟，反而看着孙彻，“孙兄弟是外聘的，那就是得常驻此处了？”
“如果我撑得住，会在此呆满五年。”孙彻微笑。
“好！既然道友会常驻此处，那我便一人再加五块！”卓凡再次取出了十块灵晶，“我是专门行走妖域的收尸人。每年不知多少道友在妖域横死，我收殓道友，对他们、对咱们仙国都是有好处的！身份名碟有遗失，有损坏，县衙每年都有足够的缺额。道友信不过我，问一问县衙主簿便知。”
孙彻不说话。
卓凡递了递手：“若没有这样的好处，一天一块灵晶，谁愿意冒着被往生树汲取神魂的风险来这里？道友强调规矩，无非是要在下加钱罢了。一人二十块灵晶，我毕竟是冒着风险去妖域出生入死才能收殓这些道友。若是道友还为难，我送往其他县的往生园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孙彻仿佛这时才知道这些关键，对卓凡拱了拱手，“原来卓道友是收尸人，那倒是行善积德。这样吧，我和卓道友互相留下神魂印记，待我天明后问问主簿和罗道友，若是确实如此……”
卓凡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人二十五块，你问罗兄，他收的也是这个数，他上次的神魂传音还在，你听听吧。”
他拿出了自己的身份名碟，从中找出之前巡守司那个人的传音，只听对方说道：“你死哪去了？快回来啊！我要灵晶修炼啊，有时间我就入定修炼，我灵晶不够了啊！一个人只收二十五块灵晶了行不行？”
语调凄惨哀怨。
“看来确实是有这样的规矩。”孙彻若有所思，“但是……一人二十五块灵晶，这么说……有身份名碟的也算吧？”
卓凡也同样哀怨地看着他：“道友，我去妖域出生入死……”
孙彻很认真地说：“我不能坏了规矩啊。听罗道友话里的意思，以前收的比二十五块还多。卓道友放心，我这人意志坚定，绝对不止扛三个月！”
“……”卓凡再次拿出了五十块灵晶，“就这样吧，麻利点。规矩定好，以后我常来。”
孙彻绽出笑脸：“承惠！卓道友若能常来，以后是可以满一百减十的。”
卓凡古怪地看着他。
这家伙，确实有点不一样，他不怕像罗飞那样被逼疯吗？
短暂待一待还好，但守墓人不能离开往生园，经年累月下，真的可能有不可逆的神魂伤势。
卓凡不想管这些，拿到凭证之后拉着车就没入了黑夜。
孙彻这才看向了院中散在地上的四具凡修尸身。
过了一会，他先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了一个书碟出来，开始伏案记录。
往生簿也好，这书碟也好，都不是玉简或者孙彻熟悉的书卷，而是有点技术含量的东西。
这些东西孙彻和身份名碟一样，孙彻还不懂原理，但是懂得什么使用。
【天元新历怀空三百七十四年，六月初十。南都道丰宁县，薛童、李京航、朱正延、段芦。】
这是他新的因果，孙彻记完了之后才来到院中，像方武松当初做的那样。
双手先交叠在一起，然后平摊开来掌心向上低下头：“天元大道在上，万灵生生不息。愿诸位道友来世生具道体，永浴仙元。”
抬起头放下了手，他才又像前世的利益一样默哀片刻，最后鞠躬：“如果你们都没了来世，那就等我大道有成，能比万象子那家伙还厉害吧。”
随后他就不再多说什么，做着他身为守墓人应该做的工作。
只是多了一道程序。
将手放在他们的额头上，每人花费的时间不一。
做完了这一切，又把他们扛到往生树下。
打开了机关，这坟冢底下也是机关。有石台升上来，孙彻将他们摆了上去，石台便带着他们发出闷响没入下边幽深的洞穴。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孙彻想着这个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现在神识又恢复了，他回头望了望那棵往生树。
它墨绿的枝叶继续招摇，这偏僻无人的区域周围，时不时有荧荧光点如飞蛾般缓缓扑过来，没入往生树。
孙彻收回目光，到了房中坐好闭上了眼睛。
神识內视，开始通过魂木令牌审阅四个凡修破碎的记忆。
其中有他们一生断续的故事，也有他们所知晓的技能，他们拼杀一生的经验，他们的见闻。
天亮了，孙彻睁开了眼睛，新一天的日常咒骂变了内容：你敢叫万象子，身上也沾着这样的因果吧？怪不得被我喷也得忍着。
孙彻再次给方武松传音：“我已上班，感觉更良好了。”
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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