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了。
胡宗宪率先举起酒杯道:“邀各位来此的缘由相信大家都明白……”
朱希孝起身举杯,打断了胡宗宪的话,“根据锦衣卫近来所搜集的情报,倭寇即将大举来犯。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次战役,朝廷在军需物资的调度上有些吃紧,所以需要各位帮忙筹集。不过,各位请宽心,在价格方面,朝廷一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朱希孝这番话,商户们将信将疑,黄子铠略带惊讶的望向朱希孝。
胡宗宪则彻底傻了——朝廷一两银子未拨,我们拿什么买人家的东西,用大话诓商户们出血,没准儿会逼出第二个“汪直集团”或“吴平集团”。
而戚继光则不动声色的巡睃着许朝光、林道乾、曾一本这三个倭寇的窝主。只有他知晓朱希孝的用意——用这三个窝主的家财去换物资。
朱希孝正准备落座,一名小厮端着一盆汤站在朱希孝身侧准备放桌上,不偏不倚,盆沿撞到了朱希孝的肩膀。
那小厮望着朱希孝衣袖上的油污,吓得立即跪地叩首:“小人该死,大人饶命!”
朱希孝淡然道:“没关系。”
同时他又制止了正要起身的胡宗宪,“大人作为东道主,还是留在这里陪大家尽兴吧,让这位小厮带朱某换件便服即可。”
朱希孝离席之后,戚继光越想心中越不踏实,他总觉得那个小厮是故意把汤洒在朱希孝身上的。
在大家都觥筹交错之时,戚继光悄悄离席,去寻朱希孝。
此刻,没人注意胡宗宪眼神中闪烁着不安,连朱希孝自己都没想到一个精心布置的局正等着自己。
那小厮将朱希孝带进一间有里外间的客房,放下一套衣服后便转身离开。
朱希孝正准备换衣服,突然从里间传出了笛声,他微微皱眉,李夏昕在诏狱吹奏乡间小调的模样浮现于脑海中。
朱希孝轻启隔门,里间有位姑娘正背对着他吹着横笛,这姑娘的身形让他脑门一阵炸疼。他推开门,箭步冲到那姑娘身边,拽起那姑娘的胳膊,急切的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听话……”
那姑娘忽然转身、抬头,犹如出水芙蓉般水灵、秀美的容貌正对上朱希孝焦灼的双目。
她盈盈一笑:“奴家沈嫣然,见过大人。”
朱希孝微微一怔,立即松手:“我认错人了,冒犯了。”突然觉得头脑发晕,身体燥热难耐,随着阵阵奇香袭来,周身的感觉也愈发强烈。
朱希孝心中如明镜般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急速的退向墙边。
沈嫣然起身,边吹笛边舞着妙曼优美的舞姿欺近朱希孝。
朱希孝背靠墙壁,双拳紧攥,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就在沈嫣然距自己一步之遥时,他右手猛的抽出一把匕首,在自己左臂上狠狠一划。
迸溅而出的鲜血喷到了沈嫣然的脸上,她惊呼一声,横笛掉落,人也瘫坐在地上。
巨痛使朱希孝头脑清醒,身体也舒爽不少。
他冷冷的望着沈嫣然,“你就是那个倚翠阁的头牌吧,我朱希孝如果要是连这点状况都应付不了,早就死千百回了!”
朱希孝出到外间,掏出怀中的金创药洒在伤口上,又从那套衣服上撕下一个布条胡乱缠裹了一下,打了个结,用牙齿和右手扯紧。便大踏步的朝院中走去。
当朱希孝左臂血淋淋的出现在院中时,大家都惊呼起来。
“诸位莫慌!”朱希孝一声大喊,院中立刻鸦雀无声。
朱希孝走向院中置放酒的那个角落。右手拿起一坛酒,左手竟像没事般抬起来拔掉了酒塞,将整坛酒从左臂上浇了下去。
然后将空酒坛朝地上重重一掷,酒坛接触到青石板地面后,变成无数碎片溅散各处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朱希孝又拿起一坛酒,仰面饮了一大口,右手提着酒坛,左手指着自己身上的飞鱼服:“曾有人说凡是披上这张皮的人都是天底下最大的魑魅魍魉,今天却有人将腌臜物放在了朱某的脚边,试图将脏水泼到朱某的身上。这种人,”说着随手一送,酒坛直直的飘落在杨金水面前,“杨公公你说,胆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杨金水整个人立即抖若筛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舌头仿佛打了结一般,嘴里只发出牙齿打架的声音。
朱希孝再次拿起一坛酒,边狂饮边朗声道:“宴请各位的目的刚刚已经说过了,筹集物资、抗击倭寇。而且,大家猜得也都没错,朝廷一个大子也没拨,因为朝廷决定用那些替倭寇销脏洗钱之人的家财来换取各位手中的物资。”
话说至此,朱希孝人也刚好转到了许朝光的背后,将酒坛放在许朝光面前,双手按在许朝光的肩上,“许老板,跟大家伙说说你跟倭寇打交道的光辉事迹吧!”
许朝光强装镇定:“草民,草民一直都是本本分分做生意,朱大人的话,草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啊?那本官就再说明白点。许老板原本姓海,幼年时父亲被海寇许栋所杀,许老板便被其收为义子,并改姓许。嘉靖三十七年,许老板手刃许栋替父报仇。之后,便从广东来到了浙江,在海寇吴平帮助下做起了生意。这所谓的‘生意’自然就是替倭寇销赃、洗钱和刺探情报。”
朱希孝紧紧的按着想要挣扎起身的许朝光,“如果这些事情年代久远,许老板记不清了,那我们便聊聊最近的事。许老板近日将一批瓷器和木料运到了宁海,那瓷器里装的是许氏作坊秘密配置的火药,至于这木料,一根木料挖空中心,其中可以夹带几支吴平从濠镜的弗郎机人手中购置的鸟铳?”
“我,我……我……”
“连几天内做的事都记不起来,看来许老板这颗脑袋没什么用。”朱希孝左手抠紧许朝光的发髻,右手拿着匕首往其脖子上一抹。然后一侧身,许朝光便倒在地上,脖颈处鲜血如注。
桌边的商户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朱希孝提起刚刚放下的那坛酒,继续边踱步边侃侃而谈:“前段时间,有一家商行低价收了一批丝绸,商行的老板便用这批丝绸到湖广换了一批粮食,前几日,有几艘广船将那批粮食运走了。”
朱希孝说着踱到了曾一本身后,正欲将手中的酒坛摆在桌上,曾一本立即起身跪倒在地:“大人饶命,我等都是被逼无奈的。”
林道乾亦跪倒叩头:“大人饶命,我等愿意改邪归正、戴罪立功,协助大人活捉吴平。”
朱希孝冷冷一笑:“来人,带两位老板下去休息。朱某要抓的人已经抓了,诸位大人和诸位老板请继续,务必尽兴,朱某告辞。”
朱希孝一出后衙,离了众商户的视线,身子便晃了几晃,几乎栽倒。
胡宗宪从后面赶了过来:“朱大人,实在抱歉,本官没想到这总督衙门竟能混进宵小之辈。要不,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伤吧!”
朱希孝淡然一笑:“总督大人不用跟朱某掩饰什么,大人的为难与苦衷,朱某清楚。这只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若真涉及到国计民生,相信大人自会有自己的判断与舍弃,不会继续做别人的提线木偶,免得遗臭万年。对了,戚将军去哪儿了?”
胡宗宪说着朝朱希孝深深一揖,“多谢朱大人的理解,胡某只是想坐稳这直浙总督的位置,直至荡平倭患。戚将军不在宴席上吗,没注意。”
朱希孝摇头:“我也没注意戚将军什么时候离开的,莫非卫所那边出事了?总督大人,你连夜估算一下戚家军所需的军备,沈记和吴记有一应物资。我让姜校尉和十名力士留下帮你查抄核算许、林、曾三人的家财。王炜,你随我去西郊赌坊。”
“可大人您的伤……”
“没事,陆大人到现在都没讯息传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手机用户看锦衣护山河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03554.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