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x年x月x日
不识好歹。”
几日后, 青年电影节颁奖典礼现场。
这是乌蔓头一次出席典礼,头一次穿着高奢品牌借来的礼服,头一次享受到媒体长/枪短炮的围攻。
那也是头一次, 她的胎记暴露在镜头前,接受人群的惊叹。
为了这次的颁奖礼,她在一个星期前就大幅度控制进食,只吃一些水果和低卡麦片, 再补充一些维生素, 以便在亮相中能维持最好的身材。
天气已经转寒,可身上只着单薄的布料也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因为镁光灯的温度让她有一种自己将被点燃的错觉。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乌蔓身上的这一刻,她觉得即便被焚烧成灰也无所谓。
她张开腿, 走上红毯, 练习了很多遍的走姿在这个过程中还是显得些许僵硬。但还好没有出现紧张到崴脚的重大事故。
平稳地走完已经是极限, 更别说找镜头或者知道怎么展现身体哪个最美的角度,她硬邦邦地来到展板前,完全背过身地在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乌, 蔓。
从今以后, 你们会记住这个名字的。她踌躇满志地盼望着。
走过红毯后,乌蔓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一双腿在礼服裙下抖个不停。
一边在期待接下来的颁奖礼, 一边她又在期待邀请过的那个人会不会来。她不自然地频频往身后的观众席望去, 然而直到颁奖礼开始,她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乌蔓略感失望地收回视线, 专心地看向舞台。
前面的一些摄影音乐美术剪辑奖项都报完之后,即将揭晓最佳新人奖了。
一整个晚上,这是乌蔓最期待的一刻,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活了二十来年的心脏居然可以跳得这么剧烈。
她摁住胸口,反复深呼吸,忽然用余光看见了一道慢悠悠从侧门进入的人影。
是郁家泽。
……他怎么会坐到第一排呢?明明主办方的邀请名单上没有他。
接收到乌蔓困惑的视线,郁家泽却毫不意外。
但他没有理会,信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他是掐着点来的,打算看完乌蔓拿完奖就走。
舞台上,主持人开始颁布最佳新
人奖。台下的郁家泽打了个哈欠,下一秒毫无悬念地听到乌蔓的名字脱口而出。
他抬头望着大屏,导播此时将镜头切给了乌蔓,这只小傻鸟脸上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惊喜,似乎真的以为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位。激动到甚至连上台的步履都不太稳。
郁家泽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心想自己今晚还是来对了。
他乐于看到她被惊喜冲昏头脑,毕竟这份错乱是他所赐予她的。
乌蔓接过话筒,眼周不知是眼影的闪片还是盈睫的泪光,显得格外楚楚动人。让他有须臾的失神。
如果说偶像在舞台上最为迷人,那么演员最迷人的归宿必然得是领奖台。
这一须臾,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光华,但那份光得像月亮,柔和又不刺眼,因其背后仰仗的是太阳。
若没有太阳,月亮必不会有光。
他对此很满意。
掌声雷动时,郁家泽悄无声息地往门口走去,功成身退。
当天晚上,他知道小鸟一定会按捺不住来跟自己分享她的勋章,特意推掉了晚上的一个应酬,让助理送来米其林的餐食,摆上蜡烛,搞了一点情调。
这二十七年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雅兴。
他哼着歌,笃定地瞄了眼手机,此刻传来震动,是乌蔓发过来的消息。
她问他在哪儿。
果然。
他回了个在家,等待着小鸟落网。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门铃终于响了。郁家泽挑了挑眉,他记得自己有告诉过她大门的密码。
他起身走向门口,眼神扫到大门屏幕显示器里乌蔓的样子,感觉到了古怪。
她的神色没有半分喜悦,脸色沉郁,如同被全食的月亮,整个人被这一片夜色裹挟,散不出一点光芒。
他拉开门,乌蔓仰起脸,劈头盖脸地开门见山道:“他们说我这个奖……是您在背后买来的?这是真的吗?”
郁家泽靠在门框上:“是,怎么了?”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非常屈辱地诘问,“您就这么不相信我可以拿奖吗?!”
“呵……如果我不买,现在拿这个奖的就是别人了,懂吗?”他怜悯地俯视着乌蔓,“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不买,就会有别人买。这就是现在这
些大部分奖项的内幕,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绝对的资本。”
乌蔓神色恍惚,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无措。
“除非,你的演技好到让他们不敢做内幕顶掉你,但是你觉得你有这个水平吗?”
郁家泽根本不在意她的答案,自顾自替她说了下去:“你必须得承认一个事实,你没有那样的天赋,不然早就一炮而红了对不对?如果今天不是我在那儿,上台的指不定是谁,也许是你,但更有可能是别人。你等来的就是一场空欢喜。”
乌蔓备受打击地咬住下唇:“所以,您在车上跟我说的话,什么相信我,都是骗我的吗?”
“这怎么能算骗呢?我相信是因为我知道我能给你。”
“我明白了。”乌蔓惨淡地勾了勾嘴角,“说到底,您相信的只是您自己。”
“我倒是不明白,你现在给我摆脸色是怎么回事?”郁家泽掐着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端倪她的神色,“你拿了奖,还不开心?不谢谢我?”
“您当然是无法体会的,当我无比兴奋地拿着奖杯下台,却被人白眼讥讽这一切都是偷来的,那种从天堂掉到地狱无比丢脸的感觉。我以为我上的领奖台,结果上的耻辱柱。这是我等了二十年,终于可以等到证明自己的一次机会……”
郁家泽打断她,关注的却是她话里另外的重点。
“那个说你的人是谁?”
乌蔓噎住,半晌幽幽道:“这不重要……因为人家说的没有错!您到底明不明白这个奖项对我的意义是什么?我邀请您去,是想您见证我的荣耀和成长,是想感谢您曾经给过我的机会!不是让您……”
她说不下去了。
对上郁家泽越发冷淡的眼神,她感觉自己分明在和一个黑洞对话。那黑洞扩张过来,不可抗力地要将她吞噬。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举动叫什么吗?”他一字一顿,“得了便宜还卖乖。”
夜空中一朵流云静悄悄接近,盖住了月亮。
“别人说两句你和我的关系就让你急成这样?当了婊/子就不要再立牌坊,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他说完,立刻感觉到她的下巴在咬紧牙关从而发颤,他微微摩挲了两下,收回手,叹息:“好好的庆祝夜,就这么被
你给毁了。”
乌蔓突然猝不及防地包里掏出奖杯,“砰”一下砸向门框。
“那就毁得再彻底一点好了。”
郁家泽扫了一眼四分五裂的奖杯,喉结微微一动。
“捡起来。”
他压低声音,平静地下了命令。
“……如果我说不呢?”
两人紧绷地对视了一会儿。
“镁光灯的滋味很好吧。”郁家泽忽而伏下腰,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话,“但也许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注视了。”
乌蔓的身体一震,嘴唇咬出了血。
郁家泽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别墅。
他知道,他的小鸟会乖乖飞进来的。
他回到餐桌边坐下,气定神闲地望着桌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分针走了几圈,乌蔓抱着残缺的奖杯低头来到了他面前。
郁家泽夹了一口菜,又吐掉,一边喃喃:“这什么米其林,这么难吃。”
他故意看不见她似的。
乌蔓握紧手心,像在徒劳地抓紧什么东西,最终握不住,手心里空荡荡的。
她张开嘴,顿了几下,僵硬地说:“对不起。”
郁家泽这才抬起头:“这是你第一次忤逆我,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那您想我怎么做?”
他托着腮,兴奋地思考着该怎么给小鸟烙上烙印。若没有深刻的教训,是很容易被记忆背叛又重蹈覆辙的。
他将视线放到餐桌上,非常遗憾地说:“你看,我为了庆祝你拿奖,还给你准备了这么一桌子菜。虽然难吃,但对于没有吃过米其林的你来说……应该算可以入口的水平。这样浪费可不行啊。”
他端起一盆菜,要递给乌蔓,突然手滑,精美的菜肴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
他啧声:“我今天真是被你气得手抖,菜都拿不稳了。”
“……”
“但不管怎样,这盆菜,你必须吃光。”郁家泽脚尖点着地上的西兰花,“这是我给你的心意,懂吗?”
他要她跪下,匍匐在地,以最卑微的姿态接受他的施与。
这世上她明明是第一个他主动馈赠的人,他不但没能收获感谢,还要被质问?这天底下有这么无理的事情吗?
他无法容忍。
即便他惩罚了她,他还是觉得不解气。
不听话的宠物就该被冷落一段时间。
他将本来为她量身定制的大女主剧本排给了某个应酬里贴上来的女艺人,最后将乌蔓发配到一个不入流的电视剧去演一个趾高气扬的恶毒女配。
女艺人拿到这个本子欢天喜地,她听说过只要能傍上郁家泽几乎有求必应,但她还没向他求呢,居然就能拿到资源,还是这么烫手的资源。
她顿时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外头宣扬,自己必然是入了郁家泽的青眼。
而郁家泽也睁只眼闭只眼,默认了她的做派,这让女艺人更加笃定自己的感觉没错。
她一向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看中的男人无不手到擒来,所以才能一路走到今天。
郁家泽是男人,那么他也不能例外。
最近的几次出席应酬,原本已经不爱带女伴出席的郁家泽一直将她带在身侧。他温柔地揽着她的腰,亲她的额头,却也让她喝下胃出血的酒。
她开始惴惴不安,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高调惹这位太子爷不开心了。
“郁少,我真没把我们的事往外说,就和小姐妹分享了一下,我也没想到她去外面乱吹。”
他却毫无所谓地笑笑:“这么说,圈子里都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
郁家泽低头看了眼手机,那只小破鸟还毫无动静。
他伸手掐了掐女人的脸蛋:“我怎么会生气呢,不用收敛,你想对外怎么说都可以。”
女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抱住郁家泽的胳膊娇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郁少会惩罚我。”
“你想多了。”
惩罚意味着对这个人有期待,意味着再来的机会,也意味着容忍。
对这些人而言,他连惩罚的资格都不稀得给。她们只配直接出局。
可偏生有些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时隔几月,郁家泽推开乌蔓住处的大门,迎接他的是人去楼空。
他一下子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粘在玄关茶几上的纸条,上面是乌蔓的字迹,写着:“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既然您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我不会来纠缠您,请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会想方法感谢您的,谢谢您!”
郁家泽沉默地来回巡视那两行字,把纸条揉进手心。
明白他的意
思?
荒谬至极。
第一反应的暴怒退潮后,席卷上心头的是一丝玩味……她的举动非常意气用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并不是出于理智思考后作出的决定。
无论如何,这只小鸟非得是他亲手再抓回来审问不可了。
但是在抓捕小鸟回来之前,他必须得做一些周密的准备。
他让人详细地调查了一遍乌蔓,拿到了关于她身世的详细资料。比当初第一次在邮轮里收到的详细得多。
具体出生年月、出生地址、成长经历,以及家庭背景。
他弹了弹吴语兰的照片,问私家侦探道:“这是乌蔓的母亲?”
对方点了点头:“是的,曾经也是很风靡的演员,只不过当年突然息影,从那之后就杳无音讯了。息影前她和唐嘉荣有过一段地下恋,但是在唐嘉荣决定订婚前就分手了。估计息影和这个有点关系。”
资料上写着,这些年吴语兰生活很随意,草草和一个男人结了婚又离婚,之后生下了乌蔓独自抚养她长大,之后染上赌瘾,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被打进医院。
而她入院这天,是乌蔓来到游轮宴会的前一天。
郁家泽若有所思地明白了什么。
抓到你的软肋了,小鸟。
他翻了两页资料,看到高利贷上的惊人数字,啧啧称奇。
“吴语兰胃口倒是不小,现在这笔债谁来还?乌蔓?”
侦探点头:“但是乌蔓小姐现在也只还上了零头,再加上吴语兰的医疗费也是个大头,乌蔓小姐的经济情况目前来看并不是很乐观。”
“吴语兰还在住院?”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脑部功能受损,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疗养。”
“那种小地方,能有什么好的疗养院?”郁家泽状似随口提了一句,又拿起和吴语兰离过婚的男人的资料翻看。
虽然乌蔓是在他们离婚后出生的,但理论上这人应该算是乌蔓的父亲。
仅短短存续了一个月的婚姻,值得让吴语兰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吗?还是在离婚后?
郁家泽敏感地察觉到这其中微妙的地方。
他饶有兴趣地问:“吴语兰和唐嘉荣的地下恋,谈了多久?”
“大概两年左右。”
“她生下乌蔓,又是
在他们分手多久以后?”
“这需要再确切地查一下,但估算一下差不多是一年的时间。”
郁家泽饶有兴趣地想,自己似乎发现了更隐秘的软肋。
原来这只小乌鸦的身世并不简单。
乌蔓从外地拍戏回来返回出租屋的当天,郁家泽正正好来了个瓮中捉鳖。
他步步紧逼,非要从她嘴里撬出一个答案。
当乌蔓闷声不吭地点头,承认自己的确看到了照片不舒服时,他突然就原谅了这些天她所有让他看不惯的地方。
他语气和蔼道:“这些日子对你确实有点过了,那笔高利贷,我已经帮你还清了。”
乌蔓神色惊愕。
“我没有要求您帮我还……”
“以你的偿还能力,这一辈子能指望还上利息就不错了。反正都是要欠别人的,那你欠我就行了。我不喜欢你欠别人。”
郁家泽继续恩威并施:“对了,还有你妈妈的病情我也了解了一下,她的恢复在国内尤其是你老家那种小城根本没什么痊愈的机会。我帮你在la打听到了不错的医生,可以直接把吴语兰转去那里。”
乌蔓还没消化好上一句,下一句又被说懵了。
周遭的一切都已经被郁家泽密不透风地安排好了去路,而她除了承受,没有第二种选择。
谁叫那些已经被他贴上了对她好的标签,她不领情,就是她的过错。
这份承宠令人窒息。
“小鸟,你欠我的太多了。”他挨着她的脑袋轻蹭,笃定又亲昵的神情,“所以我不说结束,我们之间就没有结束,懂吗?”
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按下那个暂停键,但他很明确一点,如果这个按键不是由他自己按下,他一定无法忍受。
因为这是他的小鸟,世界再大,也只有他的麾下才能让她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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