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7章 后记二十三·宰相门前七品官
谢衍走到一盏路灯下,踮起脚尖想知道用的什么燃料。
不是煤气灯!
以大明目前的化学水平,还造不出煤气灯所需的耐高温纱罩。
这是一盏煤油灯,跟那些传统油灯一样,也是靠灯芯来燃烧照明。
它比传统油灯更亮,但作为路灯又亮度有限,只能说勉强满足城市路面照明需求——中国历史上第一盏路灯,就是1843年在上海亮起的煤油灯。
大明已经在开采石油,并有了初级的石油冶炼工业。其主要用途是:照明、洗涤、润滑、制墨、防腐、中药、建材、军事等等。
这些用途里面的大部分内容,其实在北宋就已经出现,甚至早在汉代就用石油来照明。
“敢问足下,这是什么灯?”谢衍询问路灯附近的小贩。
在那小贩眼神中,透露着对土包子的鄙视,但又不能得罪潜在顾客,于是微笑道:“这是煤油灯,烧煤油的。客官要吃点什么?”
谢衍又问:“洛阳百姓家中,也用煤油灯照明吗?”
小贩回答说:“这两年煤油价格降了些,用煤油灯的越来越多了。客官要吃点什么?”
“多谢。”谢衍拱手告辞。
待他走远,小贩才嘀咕道:“没见识的外乡人,又来洛阳现眼了。”
谢衍如果是70后,肯定见过这种煤油灯,80年代都还有很多农村家庭使用。
父亲给的地址在城内,这么晚了肯定进不去。
虽然大明没有宵禁政策,但夜晚还是要关闭城门的。洛阳人民的夜生活,也分城内和城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城门。皇亲国戚都不行!
当晚,他们在城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这客栈也是六层楼的砖木建筑,楼梯和地板皆为木制板材。尤其是楼梯板,一脚踩去还往下沉。
谢衍一路爬上五楼,沿途踩着木板玩。
他想着哪天去水泥厂瞅瞅,了解一下此时的水泥工艺,看自己能否改进一下水泥。
或许,能把楼房修到十层以上!
客房的桌上,也放着一盏煤油灯。
店伙计怕他们不会用,还亲自演示了一下:“相公请看,这个旋钮可以调节灯芯,灯光变暗了就把灯芯调长些。煤油和灯芯有限,每晚只能免费燃这么多。相公如果想挑灯夜读,也可去柜台加钱索要煤油与灯芯。”
“知道了。”谢衍点头。
看来煤油并不便宜,客栈还要限量供应。
但也不是特别贵,否则就不会免费供应一些。
客房里还有厕所,亦有陶制木圈冲水马桶。但因为楼层太高,并未通自来水,马桶上方还挂着个水缸,必须使用人工来加水。
浴室也没单独设置,想洗澡须到一楼的澡堂。
身边带着高精度天平,谢衍没有去逛夜市,等明天到城里安顿好再说。
一夜无事。
次日大清早起来,在街边随便垫了垫肚子,便叫来一辆马车直往城门而去。
“小相公是工部尚书家的子侄?”车夫主动攀谈,因为谢衍给的地址,正是工部尚书官邸所在。
谢衍模棱两可回答:“算是晚辈。”
车夫没话找话:“小相公第一次来洛阳吧?”
谢衍笑问:“你怎知道?”
车夫说道:“小相公还没上车,就四处打量街巷,上了车又把帘子掀开来看。”
“你家世代居住在洛阳?”谢衍问道。
车夫的语气颇为得意:“我家是老洛阳了。以前住在城郊,后来地皮给占了,修房子的商家赔了两套房。”
谢衍惊讶道:“所以城外那些楼房,是商人修来售卖的?”
车夫说道:“也有自建来出租的。”
“商人买地皮修房子的时候,官府管不管?”谢衍打听道。
车夫回答说:“最开始不管,只要交税就行。几十年前闹出了大事,城郊农户认为赔偿太少,死活都不答应搬走。商家就雇来流氓混混,挨家挨户闹事,最后搞出了人命,而且还不止一条人命。很多农户都怕了,忍气吞声乖乖搬走。却有几个不怕死的,结伴去敲响登闻鼓。”
谢衍说道:“朝廷出手了吗?”
车夫说道:“先帝大怒,下令彻查。洛阳府尹都被下狱了,听说是收了商人的好处。此后就改了规矩,在城市和近郊建房出售,买地皮之前就要官府审批,房产买卖的契税也提高了。”
谢衍又问:“房子有公摊吗?”
“什么是公摊?”车夫不解。
谢衍解释说:“就是把外墙、楼道、楼梯也算进去,平摊进房屋大小让买房者承担。”
车夫笑道:“那不是骗人吗?房子卖得出去才怪。”
谢衍继续问道:“如果我买不起房子,能否去银行贷款?”
车夫想了想:“可能有这种人,但我没见过。跟亲朋好友借钱买房的倒是不少。”
谢衍又问:“那有没有商家,自己手里缺钱,先找银行借贷买地皮。刚开始建房子就预售给百姓,然后拿百姓的买房钱去还贷的?”
“房子都没建好,傻子才会买。”车夫认为谢衍脑子有病。
谢衍听完,感觉大明的房地产市场,还是一片绿油油的韭菜海啊。
唉,算了。
老子要做名垂千古的大科学家,这种割韭菜的事儿太坏名声,还是留给那些精明商人去干吧。
马车驶入东城的中门,沿着主干道一路向西。
城内的建筑又不一样,也有城外那种五六层的砖木楼房,但这种建筑的数量明显要少得多。
估计是城内拆迁太困难,商人们宁愿去投资郊外的房地产。
“咦,这一片的楼房又变多了。”谢衍惊讶道。
车夫解释说:“这一片是京朝官的住宅,太宗朝建来低价租给官员的。后来,有很多官员退休了也不搬走,全家赖在屋里直接给霸占了。霸占官舍的人越来越多,搞得新官没房子住,只能自己去租住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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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拆了?”谢衍问道。
车夫如数家珍般说道:“几十年前,有个年轻的京官,多次上疏请求外放,甚至还给先皇递密疏。先皇被他烦得不行,就召见他到宫里问话。先皇问道,你年纪轻轻就做了京官,为何总是想着外放?难道是去地方上捞钱?那年轻京官回答,京城的房租实在太贵,俸禄交了房租就没剩几个,我清廉如水不敢贪污受贿,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想外放。”
“先皇又怒了?”谢衍笑问。
车夫点头道:“先皇大怒,下令彻查。把那些早就没有做官,却一直霸占官舍的全部赶走。又把原来的两层官舍,全部拆了改建为六层,那些京官总算有房子住了。”
谢衍说道:“先皇真是好皇帝啊。”
车夫猛抖一下鞭子:“可不是?先皇做了很多好事呢!常有人说先皇晚年昏庸,那点昏庸其实不算啥,咱老百姓心里清楚得很……嘿,前面到了!”
阁部院重臣住的地方是官邸,这玩意儿没人敢霸占,卸任之后就得赶紧搬走。因为前堂属于办公区域,后院才是生活区,霸占官邸的罪名,认真追究起来可以杀头!
谢衍来到工部尚书官邸的后院侧门,递出自己的名刺说:“烦请通传,谢衍登门求见。”
门子是一个小老头儿,鼻孔朝天的架子可大了,顺手放下名刺,连看也不看:“你改天再来吧。”
谢衍知道此人想收钱,但他偏不给:“家兄目前就住在府上。”
门子终于想起来这个事,仔细看了看名刺,没好气道:“你再等等,我让人去通报。”
说着,便把门给关死。
谢衍左等右等,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院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你兄长出门了,改天再来。”
闻得此言,谢衍有些先皇化,也忍不住要大怒。
随从把谢衍拉住:“六郎,宰相门前七品官,给他几块银元才能办事。”
谢衍说道:“我可以给,但他不能主动索要!”
“他也没索要啊。”随从说道。
谢衍以前跑外卖的时候,遇到小区保安阻拦,都会笑嘻嘻的递烟请求通融。
穿越之后,身份变了,脾气渐长。
或者说,他早就看不惯门卫,现在有资格闹脾气。
就在工部尚书府邸的侧门外,谢衍直接盘腿坐下:“慢慢等着!”
从上午一直等到傍晚,中途有随从去买吃的回来。
谢衍也不闲着,坐在街边看书消遣,顺便背诵一下《论语》。
期间也有人从这道门出入,好奇的看了谢衍几眼,然后提醒他不要靠得太近挡了道。
只是提醒,而非呵斥。
因为谢衍不像普通百姓,身边还带着四个武装健仆。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院门再次打开,门房老儿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进来等吧。”
“不必。”谢衍知道自己的兄长快回来了,而且多半是跟这府邸的贵人一起回来。
门房老儿赔笑道:“郎君何必跟我一个老人置气?”
谢衍懒得理他,转而朗诵《论语》。
门房老儿开始急了。
他自然不把谢衍当回事,就连谢衍的大哥,当初进门也塞了钱。
真正的问题在于,谢衍的大哥今日出门,是跟尚书家的郎君一起参加文会!
门房老儿说:“郎君快进来吧,老朽已经让人沏了好茶。”
谢衍继续朗读《论语》。
门房老儿劝说一阵,越说越焦急,最后只能站在那里陪他。
又过一阵,有马车驶来,车前车后还有随从。
车里下来两个青年,其中一人便是谢衍的大哥谢宏。
谢宏听到朗诵《论语》的声音颇为奇怪,还没走近就见四个健仆上前行礼:“大郎安好!”
谢宏点头回应,终于认出弟弟:“六郎你怎坐在这里?”
门房老儿连忙说:“谢家小郎非要在门外等候。”
谢衍收起那本《论语》,笑嘻嘻说:“我从上午等到现在,总算是见到兄长了。”
此言一出,谢宏脸色不变,只是瞧了门房老儿一眼。
但他身后那个青年,却是有些怒容。
谢宏打着哈哈开始介绍:“六弟,这位是陈尚书之孙,陈家十郎陈端(字)宗礼兄。宗礼兄,这便是我家六郎谢朝宗。”
陈端作揖道:“久仰大名,今日总算见着了,十六岁的碧玉学士啊。”
谢衍作揖还礼:“不敢当。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要多多叨扰陈十哥。”
陈端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说那些。贤弟一路风尘,快请到里面去歇息。”
一群人说笑着进去。
门房老儿愁眉苦脸,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谢宏是半个月前来的,礼数极为周到,塞给门房十块银元,非常顺利的就进去了。
门房老儿稍微打听了一下,知道谢家只是普通士绅,拐着弯的跟陈家有些关系。这种关系并不亲密,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既然不是大人物,那就可以拿捏。
却没想到,遇到谢衍这种油盐不进的愣头青,明显把陈十郎搞得面子上挂不住。
门房老儿忐忑不安的坐了一阵,忽有内院仆人过来说:“你收拾包袱回老家吧,一把年纪该回去抱孙子了。”
门房老儿口干舌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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