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恭恭敬敬的捧着手炉,欣喜之色溢出了整张脸。秦少衡只扫了一眼,却觉得那般似曾相识。从前他也如此欣喜如获至宝的珍待过某个人某件事,只怕在他人眼中也是这般俗不可耐。
“大人,到了。前面那大树下便是。”
他随手望去,一颗参天大树扎在深雪里,积雪压着它磅礴的树冠。洞口一丝光也照不进来,从外头看去,漆黑空洞。
“大人莫慌,因着山里吃人的东西太多,这洞口被大树盖住,又幽深无光,所以最好藏身。”老农说着领他上去,绕过大树,是一处一人高的扇形洞口。
秦少衡用手摸了摸冰冷的石壁,双眸一闪,随身进去。
一行人委身进来,火把照亮这细长的隧道,一路无话的张主事颤颤惊惊的念叨。“这山洞还真是生得隐秘!哪有如此浑然天成又巧妙的藏身之处。”
秦少衡听着他的念叨,双眸私下里仔细打量着。不过百步,便听到洞内窸窸窣窣的动静。看时,一个缩着头的汉子冒了出来。见了老农,立时嚷道:“爹,您可算回来了。这几个时辰过去,咱们大伙儿可着急死了。”
那汉子一把拽过老农手中的手炉,嚷道:“爹,你这是去哪儿挖了宝啊?”
老农见他嘟囔,忙一掌拍在他肩上,骂骂咧咧:“你这鬼犊子,抢死抢活的别弄坏了。这可是大人赏的,我得留着!”
那汉子一听老爹如是说,慌的又点了根火把,才看清他老爹身后乌泱泱一群铁甲。吓得大叫一声,连跳了三步远。
“狗子,你这大惊小怪的作甚。这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大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老农一面骂他那不中用的儿子,一面笑脸向秦少衡赔罪。
秦少衡双眼眨都不眨,无视这父子俩的鸡飞狗跳,只借着光往洞内看去。
昏暗的山洞内,几百人拥挤在一起,隐隐传来阵阵咳嗽声。时不时又是孩子的哭闹,跟着大人的训斥声。这哪里是藏身之地,分明是地狱!
秦少衡暗吸一口气,招手示意侍卫上前。
“侯爷,有何吩咐?”阿良凑过来低声询问,等待示下。
“带人清点登记名册,发炎火令,让山下驻军上山救援。”他低声细语,一时阿良安排下去。这时,张主事凑了上来,像是担忧!低声道:“侯爷,您还是暂避此处为好!”
“这荒山之中,你叫本侯爷去哪儿?”他冷声质问。张主事见他发怒,有些着急,低声道:“侯爷有所不知,眼下这清形只怕有瘟疫要生。这乱糟糟的一团,下官是担心侯爷。”
“军医何在?”
他转头给了这个庸俗的张主事一个肯定,继而传唤军医。
一时,军医领着十来个将士都入了人群,细细登记查看。那老农也领着几个壮汉上去帮忙,一时山洞里也亮堂起来。
火把照耀之下,角落里一个面目狰狞的老者现了出来,他缩在墙角。身边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一身干净素衣俨然熟睡,脸色却煞白得宛如死去。
那老者见了他,眼神闪烁,似是害怕又缩了缩身子。
那老者见他过来,假装不经意用手搭了搭那躺在地上的孩子,那孩子依旧不动荡。
“老人家,这是您孙子?”
秦少衡俯下身来,伸出手来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却惊得手一抖。
那老者见他惊慌惧怕,忙抱过躺在地上的孩子,颤颤巍巍的用手捋着她散乱的头发。嘴里嘀咕道:“我孙子睡着了,大人别乱碰!”
“这孩子、、、”秦少衡欲言又止,招手示意阿良过来。
“将这孩子抱出去!”
那老者见阿良上前,死死的搂住怀里的孩子不撒手,嘴里大声嘟囔:“我孙子睡着了,你们要干什么?”
老户长听了喊叫声,跑过来跳脚将那老者训了一通,又回身向秦少衡解释道:“大人莫怪,这老头子原先就脑子不正常,还是勿要理他。”
“可这孩子、、”
老户长见他说起,忙拉了秦少衡,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老头自半年前来了咱村子里就一直是这样。谁也不知他这孙子是死是活,但这么多日都没见醒过。”
老户长说到此处,又低声道:“想来这爷孙俩也是可怜,我听村里巫医说过,有些孩子先天不足抑或受了重伤的也会这样长睡,像是死了一般。若是一般人早就挖个坑埋了,想来这老头孤苦,舍不得。便一直这样守着。”
秦少衡皱眉,回身扫了一眼墙角的爷孙俩,低声道:“他家里可还有旁人?”
老户长叹了一口气,道:“他来时便是投靠咱们村里的一个猎户,那猎户原先有个婆娘,却没有一儿半女。早些年他婆娘病死了,独这猎户一人。谁知他来了不多久,这猎户出猎时竟被野猪给吃了,骨头都不剩。到最后,就只剩下他爷孙俩了。咱们村子里的人都知他可怜,便由着他住在村里。”
“如此凄苦?”秦少衡听得不禁唏嘘,想起自己这半生虽有不顺,却未曾体会过这等凄苦,不觉生出怜意。
“大人仁心善德,奈何这世间凄苦不堪的人多如牛毛。哎、、、”老户长哀叹一声,又回身去料理那些村民。
天色早已暗下,约莫亥时,救援的轻羽军才上来了两队。一时支起锅炉,煮了米汤分了下去。洞内顿生了许多烟火之气,生机复苏了许多。
军医收了名簿,慌的跑了过来。附在耳边,低声道:“侯爷,这洞内一共三百四十一人,病了的不下一百。只怕这么窝着迟早要生变。”
“你只管说眼下该当如何?”他拾起地上的枯枝随手扔进火堆里,等着军医的下文。
“明日天一亮,先将这些病了的转移下山。毕竟山下的物资充足,方便医治。只是,下官担心、、”
“担心何事?”
“方才下官上山来时,见东面山体上冰雪过重,唯恐今夜大雪不歇。若加重了,只怕明日会有崩塌。东面山体离这山道最近,若是崩塌,咱们会被堵死在山上。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那今晚便下山?”
“不可!夜间山里本就凶险,如今又是积雪覆道天寒地冻,出去无疑寻死。”军医敲着头细细寻思,却依旧寻不出好法子来。
秦少衡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得转身取了一碗热汤递与军医,嘴里问道:“你是秦朗帐中的军医?”
军医有些迟疑,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热汤,摇头道:“下官是姜统领帐中的军医。”
“姜思飞!”秦少衡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姓甚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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