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吴国跟姜国贸易往来，肯定遇到货物不足的情况了吧？”
两人点头。
吴国的底蕴太浅薄了。
无论粮食、鱼虾，又或者竹编和铸剑，全都是以前积攒的底子。
当底子耗空之后，很多问题都浮现出水面。
吴国无货可卖了。
以往船速慢，来回数月甚至小半年，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秋天粮食收获，出发了，冬天时候带着年货回来了。
现在朝发夕至，贸易的往来速度提升几十倍。
但是吴国的物产没有提升几十倍。
粮食、茶叶、鱼虾之类的农副产品不可能那么快提升。
竹编和铸剑这种初级的手工业产品也不可能那么快提升。
说句不好听的，吴国现在能卖的东西全都卖掉了。
地里的草、山上的竹子、水里的鱼……
可即便如此，还是架不住姜国的消耗。
岳川说道：“姜国是小国，但姜国背后有众多国家，比如齐国、鲜虞诸国，还有晋国的大家贵族们、北疆诸多新城。你们吴国有多少商品，他们都能吃掉，供不应求。但是很显然，你们吴国已经无法提供足够的货物。”
伍子胥说道：“河神大人，给我们五年的时间，不，三年，只要我们开启大航海，有了海外的资源，我们吴国的物产水平肯定会翻倍上涨。”
阖闾重重点头，“河神大人，请相信我们！”
岳川呵呵一笑，“三年？你们为了赶进度，肯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些代价肯定不是你们付出，那只能是民夫们了。为了赶进度，不惜人命，这种做法我不喜欢！”
一句“不喜欢”，两人心中齐齐哆嗦。
河神大人慈悲，见不得底层百姓受苦，自己这种行为惹得河神大人反感了。
岳川接着说道：“就算我等你三年，姜国等你三年，中原百姓等你三年。三年后呢？那些资源，怎么变成竹编？怎么变成老面神的产品？全靠你们吴国百姓去做吗？吴国有那么多人吗？那些人都愿意做最低级的工种吗？”
伍子胥很疑惑，“河神大人，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做工又不是服徭役，有钱挣的啊！”
“伍员，你还记得胖阿东吗？”
“胖兄弟？怎么不记得。”
“那，他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在家乡经营，而是要出去闯荡呢？”
“这……”
伍子胥不傻，他已经听明白了。
因为人们不甘平凡。
自己不甘平凡，所以来到吴国，辅佐公子光。
胖阿东不甘平凡，所以去姜国，遇到河神大人，成了聂国相，帮助聂国国君经营“江南皮革厂”。
但是，天下还有更多的普通人。
他们都有一颗不甘的心。
封侯拜相或许很远，但发家致富很近。
这种大背景下，谁还会老老实实种地、采茶、做工？
他们肯定都想出去闯荡。
哪怕在外面混得还不如家乡，他们依旧乐此不疲。
岳川指了指地图上的大江入海口。
“你们吴国扼守此处，坐拥地利。海外殖民地运送回来的资源，你们第一个挑选，好的、精华的，肯定都留在吴国了。”
“就像一桌美食，吴国第一个吃，肯定把鸡鸭鱼肉都挑走了，后面进来吃饭的只剩下萝卜白菜，最后吃饭的人也就舔舔盘子。”
“现在，你们的思想是，鸡鸭鱼肉要吃，萝卜白菜要吃，吃完了还得把盘子舔干净。但是你们的肚子有那么大吗？你们吃得消吗？”
“就算你们吃得消，可是第二桌菜端上来的时候，你们还有肚子吗？”
“而现实是，不但有第二桌菜，还有第二十桌，甚至第二百桌！”
两人瞬间醒悟。
“原来如此！”
“我们吴国人应该从事最高端的产业，挣最多的钱；至于那些低端产业，还有挣钱不多的，应该转移出去。”
两人不知道“性价比”这个词，但是他们能明白这个道理。
“河神大人，您的意思，我们要把这些产业转移给楚国？”
岳川点头，“楚国地广民多，劳动力充沛，尤其是那些越蛮、苗蛮，他们的劳动力根本不值钱，只要管饭，他们什么活都愿意干。”
伍子胥点头。
确实是这样。
楚国被称作“蛮夷”不是没道理的，其境内有太多蛮族。
这些蛮族……怎么说呢……
你比他弱小，他就很野蛮，隔三差五过来烧杀抢掠。
你比他强大，他就很淳朴，可以帮你卖力气甚至卖命。
阖闾脸上一红。
因为百年前，他们吴国也是“蛮夷”，管饭就卖命。
当初晋国给这给那，帮吴国发展起来，吴国也就对晋国马首是瞻，百年间频繁背刺楚国。
道理差不多的。
岳川说道：“如果你们把低端的资源转移到楚国，楚国百姓肯定会对你们感恩戴德，他们买资源的时候给你们带来一笔收益，他们把资源做成产品卖给你们，你们又赚了一笔收益，这些产品你们自己用也好，卖出去也罢，又是一笔收益。一鱼三吃，岂不美哉？”
伍子胥跟阖闾一愣一愣的。
还能这样玩？
但是仔细想想，为什么不能这样玩？
伍子胥赞叹：
“河神大人，此计甚妙！乍一看，好像是让利给楚国，让楚国得了天大的便宜，可实际上我们吴国百姓可以从低级的产业中脱身出来，做更挣钱的买卖，也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海外殖民地的开拓。”
“如此一来，我们国内平稳运转的同时，还能借楚国人力生产工具，加工产品，把这些工具和产品运到海外殖民地，就等于楚国在间接帮我们开拓。”
“这其中的收益，是战场上击败楚人而无法获得的！”
岳川点头，缓缓说道：
“楚国也好，其他国家也罢，都是一样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一个国家的财富不外乎三种：金钱、土地、人口。金钱只能掠夺一次，而且很难掠夺干净；土地只能掠夺一次，而且掠夺回来的土地大部分都分配给有功之臣了，国君根本捞不到多少，一不小心就是赔本买卖；但人口不同……”
“施政水平差了，人口就是一剂毒药，非但不能产生收益，反而还要投入人力、物力去统治、同化，保障他们的生存，还要防止他们造反，一旦怨声载道，随时揭竿而起。”
“施政水平强了，这些人口就是摇钱树，不但每年都能产生收益，还能不断开枝散叶，产生更多的摇钱树。”
“自己种树太慢了，也太累了，如果能直接摘果子，薅别人家的摇钱树多好呢？”
“而楚国，就是你们的摇钱树！你们却一直视而不见。”
伍子胥拱手，诚心发问：“还请河神大人赐教，该如何薅秃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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