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真整个人都愣住了,问:“察觉什么?”
西门叹一口气,一副“果然”的表情。他说:“你想想,从你解除婚约到留学转专业,最后月川家干脆没有追究了。这一切不是太过顺利了吗?”
他不说还不觉得,今天这么一提,萧真觉得果然如此。若要说爸爸的妥协是因为爷爷插手了这件事,那么爷爷的妥协,又为何如此容易?
别说月川佳彦是那样一个性子,月川家那位看上去慈祥极了的爷爷,大概也不会是一个好惹的人。就算萧真转了专业,甚至断了她的经济来源,这又如何?这些手腕太不够看了,而且也并没有把萧真逼入绝境之中。
反过来,萧真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独自一人留学打工的逆境,反而让她成长了更多。其实这些年里面,萧真虽然不后悔,但却觉得当时鲁莽得行径的错误的。虽然现在让她回到过去去选择,她依然不会老老实实的订婚,不过绝不会采取那样激烈的抵抗态度。
西门这时候又讲:“其实我先和你一样,根本就没察觉到。应该来说,之前的两年里我压根不想听到有关于你的消息。不过你的事情,还是或多或少能够了解到一些的。”
好多念头一齐涌上来,西门又隐晦提到有关萧真最大秘密的事情,萧真有些语无伦次,“我……也许不该那么对你说的,但是……”
西门做一个“停止”的手势,他露出一个微笑,说:“你道过歉,木已成舟,所以就这样了,何必再钻牛角尖令自己不痛快。”
他这句话是对萧真说的,但萧真却觉得,他又好像是对自己说的。
“你转学实在转得太轻易了,让我不多想也难。”西门端起茶杯喝一口茶,继续讲,“再加上之前婚约也取消得莫名其妙,这不得不让我联想到你家那个‘慈祥’的爷爷还有我家那个顽固的老头,是不是西门,暗地里订下了什么。”
萧真望向西门,她的表情已从迷茫,慢慢地变得清明起来。这就好像拨得云开见月明一般,抽掉那些迷惑人的信息,事实就简单地浮出水面了。
萧真接他的话:“所以婚约压根不是取消,而是某种程度上的往后拖延?”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西门点点头,“把你送出国,还特地只给你少少的生活费,我想月川家的意思是,让你多历练一番成为一个更加坚强的女性。”
讲到这里,西门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萧真看他的表情,他分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萧真不是个傻子,某种程度上,她与西门的思维很贴合。但是顾及了她的心情,没能说出来。她不禁笑,这人总是在一些细微末节上异常体贴。
她又替他说出来:“并且成为一名更加适合、更加完美的西门夫人,是吗?”
西门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是一种默认。
偌大的公寓里此时只响着财经频道女主持人的快速精准的播报,西门叹了口气,道:“无法接受?”
萧真没有看着他,她只是摇了摇头。
一小会沉默后西门的声音又响起,而这次,是带了试探以及些微的……迟疑。
“除开一开始的两年,我知道这些,是在六年前。”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心中的妻子,只有你一个。”
萧真迟疑地抬起脑袋,她只觉得这一刻喉咙有些发紧,说话也变得困难起来。
“你真是够了!虽然你这副皮相很适合当言情剧的男主角,但性格设定完全不相符好吗?”她半开玩笑地说着,声音却渐渐慌张起来,“我拜托你,不要再说这些好听的了。”
心下许多情绪在涌动,萧真深呼吸几口气,觉得自己这些受伤休养的时日,真是越活越回去,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她甚至有些卑微地说:“……拜托你,不要再说了。”
“我怕我会当真的。”
西门把她揽进怀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那就当真吧。”
昨日听西门总二郎一语道破后,萧真脑子里起先还有些混乱,后来渐渐地清明了下来。今晨她起了个大早,因为伤口要去医院换药。她的伤口渐渐愈合,恢复情况也很良好,医生说好好注意的话,疤痕也不会很明显。
伤痛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渐渐抚平,然后结痂,痂皮褪去长出新肉,最后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她是独自一人去的医院。西门每天能回家吃饭已经是奇迹,萧真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是个大忙人。伤口已经不会那么痛了,行走也没有问题,正好萧真又想出去转转,遂乘了这个机会独自出门。
从医院出来后,她去咖啡厅吃了个早餐,又点了一杯咖啡在外面坐了一上午,把报纸翻了个遍。
其实她是想去一个地方的,可偏偏内心犹豫迟疑。
付了钱出了店门,萧真一个人在路上晃悠。脑袋里在想很多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去想。等她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走到了通往月川宅的那条私家路上。
她一路走到了底,本来咖啡店离月川宅就不远,当年执意离家时风雪大作的路途也没有记忆中那么寒冷漫长。萧真的步速算快的,她约莫走了十五分钟,就到了月川宅的大门口。
月川宅在八年之中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如记忆中那么恢弘森严,只不过又好像比印象中的要小那么一点。
她是没有勇气按那么门铃的,如今能走到门口来看一看,就已经很不错。
但就在这时,门口的对讲机突然打开了,有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人都来了,不进来坐坐?”
语毕,大门从里面打开,田冈管家站在门口,恭敬地道:“小姐,欢迎回来。”
对讲机里是爷爷的声音。萧真是半被请着,半被逼着进了月川宅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也是想来的,不然根本不可能在月川宅门口徘徊。
进了家门,萧真才觉得眼前的一切在原本模糊的记忆中渐渐清晰,一股怀念之感涌上心头。老人家正在花园里喝茶,虽然花园是英式的,但爷爷喝的却还是日本茶。看他品茶的样子,就好像周围是最正统的和室庭院一般。
萧真站在一旁,即使她已经二十五,仍然有些怯弱地唤:“爷爷。”
白发老人“嗯”了一声,他把视线投过来,道:“还知道回来啊?”
萧真不语,白发老人又说:“过来坐。”于是萧真走过去,坐下。
“你今天回来,不是单纯想看我这个老头子吧?西门那小子,全都和你说了吧?”
萧真大吃一惊,她还未开口,怎么爷爷全都知道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吗?
月川爷爷似乎看出她面有惑色,又道:“哼,我就知道你这木鱼脑袋是想不通的,要不是西门那小子告诉你,你只怕还稀里糊涂的!你说你,怎么也不长进?”
“是爷爷太老谋深算。”
“哼!”白发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问:“如果我告诉你,就是你们想的那样,你又会怎么办?”老人家在说这话的时候,带一点试探的语气,威严仍然是在的,这让萧真分不清楚他究竟是想试探又或是震慑?
而这个时候,萧真也不太想分清了。老实说,比起八年之前,现在的她反而更加有自觉一些。有些事情真的不必家长仔细教,而是需要自己去明白的。
萧真觉得在自家精明的老爷子面前,是钻不了语言的漏洞,于是干脆实话实说。
她叹口气,以一种平静但坚韧的口吻,陈述自己的观点。
“爷爷,我这些年的努力,只是为我自己,不是你们。就算在我出国之前你们定过多少协议,那是你们的事。就算当时我是一枚棋子,那也是当时。现在,我不是。将来也永不会是。”
“至于我嫁谁,那也是my business。我已经过了因为中二病而盲目反抗的阶段。我嫁他是因为我喜欢他,与婚约毫无关系。”
月川爷爷大笑起来,他年纪是大了,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过来,让原本还有点自信的萧真,一下子气虚了起来。
“你倒是胆子又大了不少啊真实。”
“爷爷,我只是说了点想说的话而已。”
老头子又大笑了一阵,说:“正好你今天会来了,那就陪爷爷喝一会茶。”
接下来月川爷爷再也没有提与之相关的话题,老人家聊了一会儿书法茶叶,又问了些萧真对时下经济的看法,萧真一一答了,有一两个观点老头子很认同。
直到萧真临行之前,月川爷爷才说:“你什么时候回家给你爸爸认错?”
萧真愣了一下,旋即微笑着道:“我想应该不会很久。”
而西门回家,却发现萧真仍然没有回来,问家政阿姨,那位阿姨只知道她去了医院换药。西门拨电话给萧真,萧真接了,那边问:“你在哪里?”
萧真:“我在定回英国的机票。”
回英国的机票?西门一听,眉头倏地皱起来,“你回英国干什么?是因为昨天晚上的话吗?”
萧真还没来得及回答,西门就又讲:“我想我表述的很清楚了。”
“嗯?”
“……”
萧真的话语听不出情绪:“你表述了什么?”
电话那头西门有些急躁地扒了一下头发,说老实话他心有点慌,他说:“真实,我想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这时萧真那边也不再说话了,西门靠在空荡荡门板上,看空荡荡的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那边似乎传来一阵偷笑声,笑声的主人眼看着瞒不住了,越笑越大声。
萧真一边笑着一边解释:“我去英国退掉房子清理东西,jane教授还帮我代缴了电费,我要去还给她。”
西门一阵愕然,好半晌才道:“原来是这样。”
“不然该怎么样?”
电话那头西门的嘴角又勾起了如往常一般非常好看的弧度,他说:“那我陪你一起去英国。”
萧真也笑了,她没有拒绝:“那漫长的旅途,还请多多指教了。”
是的,为何要拒绝呢?虽不用经历沧海桑田,也不用翻越穷山峻岭,可是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两人握牢彼此的双手,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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