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脊柱微微弓着,冰冷彻骨的水液悉数浇灌在包裹着皮骨的肌肤,有种被灼伤的错觉。他过于强迫自己似的洗了一遍又一遍,怎么都觉得不够,似乎认为只要这样做就能连同那些污浊脏秽一并带走,脖颈露出来的一点皮肤白玉一般,直到手部冷白的肌肤发红、甚至传来无法忽视的刺痛,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纵使伪装的天衣无缝,沉稳的表面下是日渐增长的焦躁和破坏欲,他承认他骨子里的好战因子犹如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叫嚣着呼之欲出。
他神色平静,将墙壁上悬挂的小灯打开,转身对陆曼说了一句,“值得吗?”
为这种男人。
暖黄色的灯光映照着钟苑的脸,黑嗔嗔的一双眼,盯得人心慌,丝毫不复平常的清净无欲,眼下竟有种怪异的观感。陆曼呆愣楞地看着,开口好几次也不知道说什么,几秒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阿、阿苑。”
她的声音都哑了,也不知是刚刚哭的还是吼的。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少年的眼神,阴郁又沉寂,像极了一汪吞噬光明的黑洞。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认不出面前少年的原本样貌。明明少年的眉眼与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方才他们之间的互动就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即使留着相同的血液,也代表不了什么。
片刻怔忪后,陆曼的目光逃避似的停留在眼前地砖相交的边沿,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动弹不得,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黑沉的静夜里愈发清晰。
少年退后几步,刻意制造的距离偏生出无法触及的意味。
陆曼扶起桌沿站起身,周围整个天旋地转,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像是竭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写满疲惫的眼半开半合着,里面布满了细小的血丝,脸色愈发枯白,“我累了,我先睡了。”
身心俱疲的她并未等待钟苑的回答,侧身往卧室走,少年的小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仍在滴水的发尾贴在耳后的肌肤,他的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
一瞬间,他又起了想要见她的念头。念头来的突然,他焦躁难耐,下意识找寻发泄的出口,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让他浑身紧绷。偌大的客厅窒息的可怕,地砖残留的水痕不易察觉地蒸发了,整洁如一的家具化身为千奇百怪的形状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他后知后觉地退到房间,背靠着房门静静屹立。
整个城市又昏又黯,更是加重了纷纷扰扰的压抑氛围,它们无声无息的侵蚀着他。
他用了不少时间消化了父亲出轨的事实,取舍不过,当即断定钟致云是个既卑鄙又肮脏的男人,一想到这样的人是他的父亲,少年厌恶地蹙起了眉,眼下覆盖着明显的阴影。
他现在的状态太糟糕了,糟糕到他自己都无力控制,他强迫自己的思维不往越发荒谬的地步偏离,迫使疼痛惊扰意志。他不止一次又一次地催眠自己,他和钟致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意识恍惚,耳边却骤然响起她软糯可爱的笑声,女孩乌发红唇,乖巧到了极点的模样,鼻尖闻到的皆清新香甜的水果气息。他既罪恶又向往,情绪比过往每一次都来的更为鲜明强烈。
他想见她,想牵着她的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想亲吻着她柔软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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