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居 > 其他小说 > 维格利德的灯塔 > 第十章 心之救赎(06)
    她刚冲进去,就发现了倒在餐厅长桌周围的一个个孩子,以及扶着椅子扶手,随时可能倒下的莱娜莎修女。
    “怎么……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薇尔维特连忙跑到最近的孩子身边,试探了孩子的呼吸,发现孩子的呼吸很弱,出气多进气少。
    “妈妈,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薇尔维特忍不住声音颤抖,发出惊呼。
    莱娜莎修女艰难地开口:“莎……拉……”
    “我在,我在这里,妈妈你快告诉我,大家怎么会变成这样。”薇尔维特紧紧握住莱娜莎修女的手,触手的冰凉让她心头一颤。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下……没了力气,孩子,你快走……”
    “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丢下孩子们和妈妈不管!”薇尔维特伸出手,用仅会的一道低阶治愈魔术试着去治疗莱娜莎修女的伤势,但完全没有作用。
    不过,就在柔和的绿色魔力轻轻覆在莱娜莎修女身上时,在莱娜莎修女的胸口,突然浮现出了一道暗蓝色的魔术烙印。
    “魔术烙印?是谁要害大家……”薇尔维特的瞳孔不断放大,她有些慌了神,孩子们和莱娜莎修女的生命力正在不断流失,这个可怕的事实一下子击垮了她的内心。
    “莎拉,我的孩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时,一道慈祥的声音从大门处传了过来,戴维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哈里缓步走了进来,老人脸上带着一如既往慈爱的微笑,看向薇尔维特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戴维先生,我妈妈还有孩子们被人施了魔术烙印,有人要害她们,你快帮我救救她们。”薇尔维特忍不住流下眼泪,她抱着气若游丝的莱娜莎修女,苍白脆弱的脸上完全看不见那个自信的女赏金猎人的样子。
    “孩子,你还是不明白啊,这就是你的弱点。”戴维轻声叹了口气,哈里给老人搬来一张空椅子,让老人坐下。
    “感恩,同情,关爱,呵护,这些的种种,都是妨碍你成长的绊脚石。”
    薇尔维特眼神呆滞,脸上流露出悲惨的笑:“戴维先生,你在说什么啊,快救救我的妈妈,救救孩子们……”
    “还记得我带你从村子离开时,对你说过的话吗。”戴维笑容依旧和蔼,语气柔和就像一位慈师,正在耐心地为自己的爱徒答疑解惑。
    “记得,你说我会成为整个美联邦最强大的魔术师。”
    “没错,可最强大的魔术师,是不能有这些感情的,他必须无所畏惧,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束缚,拥有碾压一切阻碍的力量。”戴维笑着说道:“现在,正是成就这些的时候。”
    到了这一步,薇尔维特终于是明白过来,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戴维,手掌不自觉地握紧,眼中充斥着不解与愤怒:“不!我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你是我的孩子啊,莎拉,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戴维轻轻一笑,伸出手唤出灰色虚影的手臂。
    与从前不同的是,现在这条死亡之手上已经被刻满了暗蓝色的魔术烙印,戴维的嘴角一点一点地上扬,他望着薇尔维特的眼睛,看着绝望一点点从女人的眼睛里写进她的心房。
    然后,他用力地将那只手臂给捏碎了。
    而伴随着虚影手臂的消失,刻在上面的魔术烙印也终是完全发动。
    一声凄厉的哀嚎声从莱娜莎修女口中传出,她的身体不断爬满暗蓝色的裂纹,一丝丝鬼气从她的体内溢了出来。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餐厅里其他孩子的身上,只不过他们的身体孱弱,感受不到痛楚就已经昏了过去,他们会在无痛无感的情况下失去生命,化作这笼罩在整个小镇上空的巨大魔术的养分。
    与此同时,整座小镇上所有的人,身上都开始出现了暗蓝色的裂纹,两年的精心准备,戴维的计划直到此刻才全盘揭露,他到小镇的目的,就是为了布置这个大阵,他利用死亡之手黑手党的逃跑罪人为由,在小镇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都是为了达成今天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是在十九年前,那本老旧笔记本里记下的最后一句话催生出来的。
    那就是:只有数之不尽的新生怨魂可以引动封印下的鬼气,破开古老魔术的禁锢。
    他花了两年时间,精心布置噬心大阵,在每个人身上都种下种子刻下烙印,就是要在一瞬间制造出成千上万的新生怨魂,来解开薇尔维特身上的魔术封印。
    “接受你的命运吧,孩子,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犹如恶毒诅咒般颂唱的话语,回响在薇尔维特的脑中,一道道冲天而起的光束汇聚在头顶的蓝色大阵之中,一团团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阴冷鬼气从薇尔维特的脚底不停冒出,将她逐渐包围。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如同被万鬼吞噬,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惨叫,她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福利院的大厅里,像是天地间一道无助的灵魂在不断哀鸣。
    福利院外,一个矮瘦男子躲在墙边,吓得挪不动脚步。
    他本是为了一道油水颇丰的赏金任务而来,想寻找自己的老大帮忙,却阴差阳错凑巧地亲眼见证了这座小镇悲惨的命运。
    也因此,把那个痛苦悲戚着的柔弱身影,更加牢牢印在了自己心上。
    他恨自己的软弱无能,他想要迈出去,拯救那个人,却怎么也迈不动脚。
    万千怨魂化作森罗鬼气,在噬心大阵的驱使下涌向薇尔维特,这些鬼气将福利院的墙壁以及屋顶通通摧毁,就像要将薇尔维特的过去永久埋葬。
    女人的哀鸣声持续不绝,为了躲避从天而下的瓦砾飞石,矮瘦男子东跳西窜,竟意外接住了一个从楼顶掉下的男孩,男孩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因为一道漆黑的鬼影不知何时飞到了他的身边,然后悄悄抹去了男孩胸口的魔术烙印。
    一股恐怖的威压正在福利院中心诞生,让哈里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
    感受到眼前自己最得意的孩子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戴维脸上笑意更盛,眼里透出无尽兴奋的狂热。
    “啊啊啊!”
    浓厚犹如雾霾的暗蓝鬼气轰然炸开,在福利院周围形成一道可怕的鬼气旋涡,那个跪在鬼气中心的女人,身上古老魔术的枷锁正一点点地碎裂,在那一根根无形锁链消失殆尽的瞬间,她,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无数的森罗鬼影从女人的身体里窜出,它们乘着鬼气的龙卷风盘旋而上,不停环绕在这个鬼气旋涡之中。
    到处都是新生怨魂不甘且愤怒的尖啸,它们不甘死亡的命运,但又挣脱不了噬心的大阵,最后只能沦为解除鬼气封印的食粮。
    它们自此以后只有栖身在女人的身上,当女人决意释放出它们的那一天,将是鬼神盛宴的终极降临。
    天,不知是什么时候就亮了。
    当天际线升起一抹鱼肚白的颜色,置身废墟的女人才疲惫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空洞无光,像是丧失了灵魂的躯壳,她爬到了废墟顶上,茫然地伸出手去,不顾瓦砾碎石划伤手指,拼命地挖开废墟。
    安娜抱着她送的粉红布娃娃,睡得十分安静,只不过那个女孩心爱的布娃娃已经被石块砸烂了,白色的棉絮全部露了出来,相貌狰狞可怖。
    乔尼的玩具车被砸得粉碎,就和他被砸碎的头一样,她只能凭借男孩的衣服认出他。
    瑞思伸长着手,好像要去握住什么东西,嘴巴微张,但那双只剩下一片白色的眼瞳,再也不会出现任何的神采。
    她没有找到莉莉丝的尸体,那个喜欢吃草莓蛋糕的可爱小女孩,总是怯生生的,她永远无法长大了,无法出落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她的蛋糕也埋在了废墟底下,女孩太喜欢这个蛋糕了,舍不得那么快吃掉它,就想留着晚上点心时候再吃。
    可没想到这一等,就再也吃不到了。
    莱娜莎修女在最后还抱住了一个孩子,想要用身体去保护他,她的背被坍塌下来的碎石砸断,裸露的骨头混着鲜血暴露在外面,连同她身下的孩子一起被压在了废墟的最深处。
    这一天,小镇西郊的福利院废墟里,久久回荡着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某一天,猴子烂醉地倒在吧台前,被一个性感的女人抬手拍醒,那个女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爽朗:“猴子,睡什么懒觉呢,赶紧起来,我们得去赚大钱!”
    “头,头儿?你……你没事吧……”猴子像是睡迷糊了,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
    “你在说什么醉话,走了走了,我接了个大单子,做完可以得一大笔钱,然后我还要带礼物回去给孩子们呢。”女人的笑容是那样明媚,又令人心痛。
    “安娜的粉红布娃娃,乔尼的玩具车,嗯,让我想想,啊,还有莱索克的国际象棋,瑞思的喷水枪,小莉莉丝的草莓蛋糕……”
    女人满脸幸福地回忆着福利院孩子们想要的一个个礼物,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猴子的脸色发白,已不自觉攒紧了拳头。
    “是,头儿,我们去赚大钱……”
    森罗鬼气环绕着中心的男孩,他的身体早已因为鬼气之中薇尔维特的不断进攻,而变得千疮百孔。
    血,流了一地。
    就像过去,某个时刻发生的事情一样。
    男孩的头发一点点变为漆黑,他从回忆的痛苦中挣脱过来,混着血的眼泪爬满了他的脸颊。
    他解除了所有的影子裂缝,射来的子弹在这个瞬间贯穿了他的胸膛。
    被鬼气笼罩的女人,终于出现,就站在他的面前。
    男孩努力抬起头,看向那张悲伤的脸,他能够感觉到,女人眼中藏着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悲伤。
    他伸出手去,拉住了女人的手。
    “莎拉……姐姐……”
    方圆一公里的鬼气旋涡,因为男孩的话骤然停滞。
    四周的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
    仅存的一点神志,在这一刻战胜了古老魔术的层层反噬,回到了这具身体。
    眼泪,沿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你是……莱索克吗……”脆弱的声音,唤出了一个很久以前的名字。
    “是……我啊,姐姐……我回来了……”男孩用被子弹贯穿的膝盖,爬到了薇尔维特的身边,轻轻地抱住了她。
    “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一直在找你……”薇尔维特声音颤抖。
    “都怪我自作聪明……躲在了屋顶上,才让莎拉姐姐为难了。”回光返照的男孩似乎多了一分力气,他的身体里,一道漆黑的鬼影缓缓游离了出来。
    那是很多年前,保护了他远离死亡命运的影子。
    莱索克微微一笑,说:“姐姐,是你保护了我。”
    “不,姐姐什么也没有做到,”薇尔维特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妈妈死了,乔尼、安娜、瑞思、小莉莉丝……所有的人都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保护好,我弄丢了你们所有人!”
    “不对。”
    薇尔维特错愕地抬起头。
    “不是这样的,”男孩看着薇尔维特,温柔地笑着:“莎拉姐姐一直在努力地找大家,那么多年,一直一直在找我们,其实大家都回家了,只留下了莎拉姐姐,是我们忘了捉迷藏里当鬼的莎拉姐姐。”
    “所以啊,姐姐,不要再自责了,我们回家吧,你已经找到我了,莱娜莎妈妈还有大家,都在福利院等我们呢,我已经闻到烤面包的香味了。”
    男孩抬起手,替薇尔维特擦去眼角的眼泪,伸出双臂,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抱紧了她。
    这一刻,被薇尔维特一直用来欺骗自己的心灵障壁,破碎了。
    薇尔维特用全力,回抱了怀里的男孩。
    “嗯,姐姐也闻到了哦,是妈妈烤的面包的香味。”
    泪,一点一滴落在地上。
    “莱索克,我们回家。”她努力地笑出来,她希望在男孩记忆的最后,自己还是从前那个爱笑的莎拉姐姐。
    终于,男孩能幸福地笑着,闭上眼睛了。
    冲天的鬼气连同释放的无数鬼影,在一瞬间遍布了这片大地,恐怖的威压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每一个感受到这股魔力波动的人心头。
    碧斯特与西里欧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分开脱离战场。
    鬼气旋涡里,数不清的鬼影携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开启了鬼神的盛宴。
    所有的摄像头都因此破碎卷入鬼气龙卷之中,远在美联邦的戴维欣慰地望着黑掉的显示器屏幕。
    他终于等到了自己得意的孩子完成最终的蜕变。
    可他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刻一道漆黑的影子从自己的身后缓缓走出,变成了一个个孩子的模样。
    他们围着戴维,就像是很多年前他们在福利院的餐厅时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老人取走他们的性命,而是他们来复仇了。
    “莎拉姐姐,我们在那边等你哦。”孩子们轻声说着,同时将漆黑的手伸进了戴维的心脏,用力地捏碎了它。
    远在东海中孤岛之上的薇尔维特,站在鬼气旋涡的中心,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被鬼影反噬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重新拥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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