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止脑袋里突然闪现出了城郊外那片荒凉凄惨的乱葬岗,不觉背脊发凉。她仿佛能感觉到有一团团幽怨的黑气从那处阴暗的洞口中不断地涌出,呼啸而过的风更是像极了孤魂野鬼的哀嚎。
小止头皮发麻,不断地低声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偏要如此狠心置人于死地,难道只是折磨还不够吗?那些死去的少女,哪一个不是如画般的年纪,却仅仅因为这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内心丑恶的贪欲而断送了性命,这笔账又该算到谁的头上呢?白汶起吗,玉笙吗,昨夜厅堂上的那些衣冠禽兽吗。如此多的人命,又岂是他们以两个人所能偿还的呢?
小止感到头痛欲裂,胸口憋闷得更是难受,她双手攥拳一下下地敲打着脑袋。
宋少游抽出一只手来将她拦了下来,并没有转头看向小止,但他忧郁的侧颜仍旧暴露出了他内心压抑的痛苦。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个人兀自沉浸在震撼与苦痛之中,谁也不愿意再多问一句。
突然,前面远远望去,一对身着甲胄的官兵骑着马直直向着这边而来,与马车擦身而过,呼啸而去,扬起一路风尘。
“这便是去捉拿歹人的官兵了。”宋少游开口解释道,他希望如此说能身旁小止内心中能够好受一些。自己之所以刚才在山上故意卖关子,实在是因为不愿让她看到那如此惨绝人寰的景象。即使是如他,唐唐五尺男儿,到现在内心都在微微发着颤。她一个小丫头,又如何能去承受?
“嗯。”小止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两只眼睛直直地毫无焦点地盯着前方,仿佛失了魂魄,思想还未归位一般。
“关于车里的那个孩子。”宋少游刻意转了话题,以免小止继续沉思在那些惨死之人的身上。“想必是从小便被那母熊误认为成了熊崽,才得以活命到今日。我想着若是将他留在洞中,官兵来了也定会将其关押起来。孩子还小,不妨带出来养着,让他融入人世,也算得上是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可是……”小止心中有所担忧,便出言提醒道:“这孩子从小便与那野兽亲如母子,你当着他的面将那野兽杀害,他定会迁怒于你。”
“是啊。”宋少游也不是没有想到这点,并且自己心系四方,喜乐游山玩水,身旁多了个孩子,便多了个牵绊。他想到此处,眉头微微蹙起,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这样吧。”小止看出了他面上的为难之处,便开口道:“你将这孩子交予我吧。我定会善待于他。”
宋少游听她如此说,连忙否决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让你带个孩子,岂不会害了你,这可不成。”
小止难得脸上露了笑,解释说:“宋大哥有所不知,我虽自幼父母双亡,却有着一对真心待我的养父母。今年年初,义父惨遭不幸,弃我和义母而去。我一直住在三皇子府上,义母鳏寡独居,很是可怜。若是将这孩子托给她照料,一来能让这孩子不至于跟着你居无定所四处飘荡,二来也能给义母她老人家带去一份天伦之乐,如此一来,此不是两全其美。”
宋少游听了小止的想法,也觉得此法可行,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只是临了仍不忘提醒道:“小止姑娘,这孩子自幼与野兽为伍,身上带着野性,你带回去后,必须要关起来好生驯养一段时间才可。否则万一他野性大发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宋大哥放心,我记下了。”小止连连点头,她突然想起这孩子还没个名字,既然宋少游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便提议让其赐个名字。
“山洞中初见这孩子,像头呲牙的小兽,索性乳名便叫牙牙好了。”
小止听了甚是开心,她侧身掀开帘幕的一角,看着还在熟睡的那团黑乎乎的小东西,唇线轻弯,脸上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心中默道:牙牙,欢迎来到人世间。这里有时很好,处处鸟语花香,你会发自内心地去爱它。有时又很坏,处处都有着不平之事,但你依然更要去爱它,如此便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只因为在你身边,会一直有着更爱你的人。
两人一路驾车入城,碰上看守城门的武侯,宋少游亮出了临出门前父亲给的一块令牌。众官兵见了,忙弯腰拱手让路。
入了城,小止并未急着回节度使府宅,而是先去了陈府。她担心自己如此莽撞地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带进府,难免会引得众人猜忌。但回到陈府就大大的不同了,家丁人数少不说,且各个都是跟随多年的心腹,所以无须担心过多的烦扰之事。
马车在陈府宅门前停了下来。小止拒绝了宋少游的好意,肚子背着牙牙前去叫门。
前来开门小厮是赵平手下负责内务,名叫张阔。他见到是小止,面上有着一丝惊异,并未多言语,便将其迎了进去。
宋少游在门阶前看到人入了内,这才放心地上车驾车离去。回去复命前,他还需先将车上的秦岛安然送到家中才行。
小止背着牙牙一路来到了自己先前住的那间客房,将背上的那个小人儿放下后,她对着一路跟进来的张阔问道:“我干娘可还借宿在府上?”
那张阔自然晓得小止所说的干娘是哪位,便回道:“李大娘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后来硬要回老家。我家少爷多次挽留无果,便只得差人将其送回去了。”
“哦。”小止早就料到如此。老家即使是在寂寥冷清,但那里有干爹的坟茔,干娘最终还是不忍离他而去。
小止猛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又问道:“你家少爷可在?”
“少爷一早便出去了,赵管家陪同。”未等小止再问,张阔提前答了出来。
大案得破,估计这会儿皇城府衙之中,快要闹翻天了。这种大场合,陈焕自然要去观摩。小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可否劳烦您帮忙拎桶热水来,我给他擦洗一下。”
张阔早就注意到了小止带进来的那个黑乎乎的孩子,正是满心疑惑。哪有正常孩子会是这个模样,脏兮兮的不说,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让人几欲作呕的味道。但是他深知在陈府做下人的本分,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是决然不能去打听的。
小止等到张阔出了门,才松了口气。几日来自己所受的所有委屈一下子齐齐涌上心头,她感到心中很是压抑。本想着来到陈府能够看到干娘,好好地和她叙叙旧,没想到连她也悄悄地回了老家,连声招呼也没打。
她呆坐在桌前,想着今日一早刚刚发生的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房中平躺着的牙牙,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着她这一切又是真实到让人毋庸置疑。
张阔敲门进来时,手中除了提着一桶热水,还端来了一盘糕点。
小止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未进食,早已饿过了头,没有一丝胃口,但还是再三谢过了张阔的好意,勉强笑颜将他送了出去。
牙牙还在昏睡不醒,小止反倒觉得这样更好些。她废了好大劲才将他身上缠着的那块兽皮拨掉,原来牙牙是个小子啊。小止不觉暗笑,这孩子脏成这样,不扒光还真是难以分辨呢。突然,一个亮晃晃的东西从兽皮里滑落下来。小止弯腰捡起一看,原来是一块巴掌大的铜镜。昨日傍晚小止看到的那束奇怪的反光,也定是来源于这块小铜镜。至于这块铜镜的来源,小止猜测大多是某位葬身于山洞的少女随身所带之物,没想到被牙牙拣去当作玩物,于是这才有了山洞尸骨得以重见天日的机会。
小止鼻子发酸,将那块铜镜放在兽皮之上,抱着牙牙绕到屏风后的木桶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放了进去。一大块猪苓擦在身上,澡盆里那个小泥猴才显现出来正常的肤色。小止望着黑漆漆一片的洗澡水,用衣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感觉腰都要累断了。
连着洗了三遍,小止终于心满意足地将牙牙擦干,塞进了被窝里。她脑中筹划着到要给他寻一件合身的衣服才是。可是这陈少爷并未娶妻生子,想必这阖府上下也不会有什么小孩子穿戴的衣物。小止看着床上的牙牙全然无意识,想必一时半会儿是想不来的,自己身上刚好还有些碎银子,何不现在去给他买件蔽体的衣服。
她去到门房又同张阔打了声招呼请他留意照看一下,便只身出了府。
陈府所在之地虽不至于远离闹市,但距其最近的集市也也远在两条街之外。小止心中记挂着事情,脚上走得飞快。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裁缝铺,随意选了件看上去稍微上眼的成衣棉布衣衫,里里外外凑齐了一套,托铺子里的小伙计给按照五六岁小儿正常的体量给选好了码号。(未完待续)手机用户看侠女奋斗史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365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