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谁知出蜀更比入蜀难。马车已经连着在崎岖山路行了五六天,却仍旧看不到一马平川的开阔地界。为了以防董氏在边界设防围堵,他们一行人未选择官道,但谁知这出蜀的山路竟如此崎岖绵长。长时间坐卧在摇晃的马车里,对于身体孱弱的卓连季也是个不小的挑战。这几天,他一张苍白的脸更是蜡黄的可怕。
好在小止身体壮实,尚能吃得消。牙牙更是皮实得很,每日上蹿下跳在车里待不住,硬是缠着和冷冰冰的靳楚待在一处。至于韩瑞辰,因成都府内尚有事情需要安排,所以当日便与他们告别了。
小止和卓连季自那日相见后,虽然双方肚子里都装满了话,但不知为何,谁也不愿先开这个头。卓连季只简单说了,当日的假死是为了逃离卓府。但至于为何要逃离,逃离后去了何处,小止未问,他也一直未说。
小止隐约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大事,卓连季的离家出逃既然用了这套法子,想必是早有预谋的,是断断回不了头的。究竟是何事竟使得他出此下策,小止一直在等着卓连季能够亲口告诉她。
车厢内的气氛稍稍有些尴尬。因为晕车,再加前几日的一场秋雨,天气转凉,卓连季便一直昏昏沉沉地睡不醒。
随着天气渐冷,白日时光减短,留给他们赶路的时间也少了起来。傍晚时分,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秋雨细丝中夹带着阵阵寒意,钻进车厢中,引得卓连季咳嗽不止。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止顿时头有些大。
就在夜色即将笼罩之际,他们行至了荒山中的一处破庙。
小止扶着卓连季下了车,靳楚忙着去拴马。
待入得庙内,众人的心又凉了大半。那破庙四面通风,仅余正中的几根木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屋顶。比起马车来,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在破庙正中的佛龛前,有着一张长条香案,其上罩着长可垂地的帘布,虽是污迹斑斑,但尚且算得上周整。若是铺上干草睡在里面,估计是可以挡一挡这荒山秋夜侵入骨髓的阵阵寒意。
小止扶着卓连季坐在了香案前的一个草甸子上,他的手已经凉的可怕。靳楚带着牙牙去捡拾些干柴生火,顺便找寻些可以果腹的东西。连着几日的白水就大饼,众人嘴上都犯起了馋。
卓连季一直背过身闷声咳嗽,瘦弱的肩膀不住抖动着。
小止挨着他坐下,将从车上带下来的绒毛大氅为他披上,满是心疼地说道:“想咳就咳吧,无需背着我。”
卓连季悠悠转过身来,面上有着不自然的潮红,只是被浓浓夜色遮挡住了,看不分明。“小止,是我没用,连累了你们。”平日里清越温和的嗓音现在听来却异常嘶哑低沉。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你,我和牙牙说不定早被那贼人捉了去,现在说不定早已身首异处了。”小止觉得依董氏那不择手段的作风,定不会如此轻易地任由她出逃。
卓连季并未回话,而是抬头望着天上那一轮昏暗的残月,面色幽幽,半天不作响。
“你知道,我为何要逃离家门吗?“
“嗯?“小止回转头来,定定地望着他。少年消瘦的侧脸,有种说不白道不明的凄凉。
“是为了爹爹。“
小止完全听不懂卓连季的意思了,生为人子,未在人前尽孝,反而逃离家门让父母牵肠挂肚,这是什么歪理。
“你可知韦氏一直有心害我?“
小止闻言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卓连季低头苦笑,道:“连你都不相信,韦氏人前装善人的功力果真不浅呢。“
小止想到自己的回应有些过分,她觉得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卓连季不会随意冤枉好人的。
卓连季想必早已料到了小止此刻的难以置信,他又说道:“你可曾记得府内有个叫芍药的丫鬟?”
“芍药?”小止当然记得,“玉竹说芍药投井了。”
“你可知为何?“
“因为她娘亲离世,她生无可恋,便一同随着去了。“
“她娘亲早在去年中秋节那日便去世了,为何过了那么久,她才投井自杀?”
“中秋节?”小止一下子蒙了,她想到自己后来随玉竹一起去后院烧纸吵醒了芍药和她娘亲来着,那时中秋节早已过了。“连季,你定是搞错了。当日你假死,我和玉竹曾去后院为你送纸钱,还曾亲耳听到芍药她娘在房里好好的呢。”
卓连季低头轻声叹了口气
,好久才柔声吐出了一句话:“芍药的娘亲,是个哑巴。”
小止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不觉张大了嘴巴,这句话不断地盘旋在她的脑海中,那夜的情形清晰到闭上眼就能立马回忆起来。
卓连季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又说道:“这件事,府中人多半不知晓。但是当日安排芍药母女进府的何管家是再清楚不过了。韦氏假借芍药负责煎药的名头,将我服用的药剂和芍药娘亲的暗中偷换。那两种药剂,实则大同小异。韦氏出生于中医世家,自幼熟识药理。经她做了手脚的药方,一般人是很难察觉出来的。爹爹常年忙于药铺生意无暇照管,韦氏又是出了名的贤德,又有谁会怀疑到她的头上。韦氏原本除掉我的计划并没有那么着急,只是芍药娘亲的突然离世,再加上卓连远的不成器,她深怕爹爹生出让我插手药铺生意的想法,故才选择了铤而走险。但是好在我命不该绝,中秋节那夜,靳大哥进府赴宴,无意间发现了后院的异常,追查下去,才知晓了韦氏的阴谋。那日韦氏授意木莲给我下药,我假装饮下,后因服用了龟息丸,出现了假死的症状才侥幸逃脱一劫。”
小止突然想起了中秋后一天,她和玉竹在街市上看到的那辆马车。看来那辆车上当时不仅坐着芍药,还有她娘亲的遗体。“那你为何不向卓老爷揭发韦氏的阴谋?”
卓连季闻言苦笑道:“揭发又有何用?娘亲当年生我时,无缘无故难产而死,难道其中就没有蹊跷。爹爹号称神医,难道就不知晓其中的猫腻,可是又能怎样呢。我既然早知晓答案,又何必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呢?“
“可是……“小止心中尚存疑问,但不知当不当说,口中嗫嚅了半天。
“小止,当着我的面,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小止听到这话,算是吃了颗安心丸,忙问道:“卓老爷行医数十载,韦氏也出自医药世家。你们这种假死的伎俩,怎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卓连季不急不慢地解释道:“你说的不错,爹爹医术高明,断然不会被轻易蒙蔽。但是丧子之痛也足以让一个人失去最基本的理智,再加上我自幼便被断言是短命之相,这才最终逃离了爹爹的法眼,促成了此事。至于韦氏,她一早盼着我早死,奸计得逞,高兴还来不及,哪里顾及去考虑这些。”
卓连季的解释完全是在情理之中,让人不得不信,只是小止听了这些,心中愈加沉重了。
“这样也好。“卓连季挺腰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反正我也无心做个药商。不如随着舅舅,四海为家,快意江湖。只是以我的身板,做侠客是不可能了,充其量也只能做了浪荡子了。“
“舅舅?”卓连季何时竟还有个舅舅。
“对啊,我舅舅,昆景山。他是我娘亲的兄长,住在洛阳。”
听到卓连季说起他在洛阳城内还有亲戚可以投靠,小止心中总算放心不少。就按他目前这个身体状况,在加上这长达数月的长途跋涉辛苦劳顿之后,寻得一处舒适的居所好生调养下身子是免不了的。
“舅舅原先本打算和我一同前来拜祭母亲,只是我担心他气不过会去找爹爹的麻烦,我只得推脱说想早点启程,也好多陪母亲些时日。舅舅每日有诸多事物缠身,临时无法安排,没了法子,便差了靳大哥和韩大哥一路陪着我。我们在塔院中整整住了一月有余。“卓连季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试探性地问道:”那日韩大哥回到塔院中,说是在青云楼中见到了老熟人,我起初还不信呢。“卓连季说这话时,状似不经意地注视着身旁小止面上的表情。
原来是韩瑞辰先撞见了她,小止一下子便心中了然,原先看似巧合的事情一下子便都有了答案。但她心知卓连季是在套她的话儿,借机询问她离开卓府后的事情。但是那件事情,任是谁人牵扯进去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止故意装出一副醒悟的样子,说道:“如此说来倒还真是巧呢!“
卓连季看到小止说话时,面上一丝笑意闪过后又现出少有的冷然,明显的不愿多谈此事,便很是识时务地闭了口。两人背靠背坐着,各怀心事,一时无言,清冷的空气中流动着一丝尴尬的气氛。(未完待续)手机用户看侠女奋斗史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365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