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婴忧还未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罢了,便也如剜刀的寒光,令人骨寒毛竖。
温瑾贤知晓此事难以瞒过,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叩首礼拜。
“太后娘娘,如今朝中的局势正是要您禁足闭治才肯罢休,朕身在高位却身不由己,到底您是国母,万万是无法出一点儿差池的。众口铄金,朕认为无论是为堵住那悠悠之口,还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闭治是现今最好的法子。”
天子虽说脾性柔和,对裴家诸人亦是敬重,倒也是个凛然之人,面对裴婴忧的震怒,他强压着心头的惊惶也要将该说的话说出,在谨慎之际亦不忘却自身黄袍上的龙纹,不卑不亢地劝导着眼前人。
这一遭,裴婴忧是彻底怒了,当即取起手旁的茶盏向地上砸去。
一旁的刘公公眼疾手快,瞬即挡在了天子的跟前,那四溅的茶水便也就此悉数落在了他这做奴仆的身上。
“哎呦喂!陛下,您可没伤着吧?”
刘公公一颗心皆扑在了主子的身上,温瑾贤只是无谓地摇了摇首。
此时,后头那眈眈虎视瞧着他们主仆二人的太后冷不丁地答了一句。
“哀家扔的是地上,又不是皇上的身,他如何伤得着?”
转眼望去,裴婴忧的目光似是要噬了人。
刘公公本就是个怯弱的,望其如此,赶忙‘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口中直念着求饶之词。
裴婴忧根本无暇与这奴才计较,一双冷目径直越过此人向温瑾贤袭去。
“瞧陛下今日迎来这架势,是非要让哀家闭治不可了?”
“朕不敢,只是……”
“不敢?哀家瞧皇帝怕是早已同那群整日喜搅和的朝臣一条心,非要将哀家囚系起来才舒坦吧?好,那哀家今日便告诉你,哀家不愿,何人也没有这权力将哀家这当朝太后当成疯子关起来。”
“可是太后,您确实需要……”
话说一半,温瑾贤觉得不妥,便又换了一套稍显隐晦的说辞。
“太后,如今这闭治对您百利而无一害,毕竟今后您也不想被旁人论短道长了,不是吗?”
“皇帝不是哀家,您怎知哀家不想?”
此言一出,温瑾贤当即哑然。
“哀家不是疯子,则也无需闭治,皇上请回吧,哀家乏了。”
之所以对温瑾贤一忍再忍,无非就是这男子从不是个坏心肠的,对自己亦无恶意,裴婴忧于底线上是非分明,便也没想着伤他。光从方才那茶盏落在地上而非天子之身这一行径便能知晓一二。要是换做裴家那群跋扈之人,这茶盏适才四溅的便不是茶水,而是一湍血了。
瞧着眼前女子不进油盐,温瑾贤不愿勉强只好作罢,行了礼之后则也无奈离去。
刘公公当即紧赶慢赶地跟了上,唯恐在此阴气森森的地方久呆,好似驻足一会子,便能染指秽气,生疮流脓。
待这二人一走,裴婴忧登时握紧拳头重捶于案,其上的青筋鲜明昭着。
“太后倒也不必恼,天子终究是为您着想。”
此时,一旁的司尘开了口。
“为哀家着想?你也大可不必说出此话哄哀家开心,皇上确实并非怀有恶意之人,可哀家与其非亲非故,平日亦鲜少有交好之往来,说是为哀家着想,未免过于离谱了些。”
裴婴忧冷哼一声,眼底下莫名堆砌一股幽怨。
司尘却不再言语,他明白,任何事物只要沾染上一些虚伪,便也入不了自家主子的眼。
然则此事并未就此终了,不知为何,风闻愈发离格,逐渐变得面目全非,甚至还有百姓跪求裴府,请愿将太后关押起来。
裴讳素来伪善,人前人后全然两幅面孔,尤其是在百姓面前,他更是铆足了劲儿维持自己的仁德形象,如今瞧见自家府邸被堵得水泄不通,他无法将这群人一棒子轰走,可那面色却于归返之时骤然铁青了下来。
翌日,裴婴忧倚在美人塌上,身上盖着一层热乎的貂毯,耳中闻着司尘口中所言的外头的一切,心下当即泛起挪揄。
‘哀家是扒了他们的皮,还是饮了他们的血?这伙人怎个整日无事便来插足哀家的事了?哀家可是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啊,看来这群百无聊赖的东启子民日子过得太是舒坦了些,最好赶上几年饥荒,他们便也消停了。’
思绪及此,裴婴忧瞬即轻笑了一声,司尘闻之,不解。
无论这饥荒会否落到东启子民的头上,裴婴忧如今的舒坦日子算是到头了。
下一刻,但见几位彪形大汉猛然闯入,未言一句,便将这美人塌上方欲闭眸安神的太后大肆捆绑了起来。
司尘刚欲阻止,便闻后头一谙熟之音。
“无需你插手。”
此音出于裴讳,侍卫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未再踏足,瞳孔却不自觉地闪动了须臾。
一旁的宫女仆役见裴讳抵场,各皆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裴婴忧这儿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然成为困兽之鸟,纵使她气力再如何异常,终究敌不过几个莽汉。
“你们简直胆大泼天!连当朝太后也敢绑,哀家要将你们的脑袋砍下来!”
女子奋力挣扎,却是徒劳一场,口中的威逼之言逐渐化为对那旁静观的裴讳的辱骂。
如今,她总算知晓了,只要这老东西在场,自己根本便不是尽享尊荣的太后,而是一个可以任这些刁民随意欺辱的下等货色罢了。从原先的司尘伤己,到眼下的大汉禁锢,这一遭遭不皆是裴讳纵容默许的结果吗?
“裴讳!你个老狐狸!哀家是太后,是这泱泱东启的太后!你一臣子整日想着如何把权,本已罪孽深重,如今竟还管控起哀家来了?哀家告诉你,哀家不是那些怯懦的傀儡玩意儿!如若你当真惹恼了哀家,哀家便同你玉石俱焚,一个儿都别想落跑!”
人于情绪失控之际,所吐之言并非皆是妄词,往往是夹带着一直以来心底隐秘的设想一齐涌出。
这确实是裴婴忧的真实心绪,却也正大光明地踏入了裴讳的禁地。
于众人眼皮子底下揭他的短,他无法容忍。纵使这些事大家伙皆心知肚明,但是敢于如此直言不讳的,当属裴婴忧一人。
正是因为此番言论,裴讳才当机立断使了一个眼色。
俯仰之间,围困在裴婴忧身侧的大汉忽陡然给了当朝太后一记足以使其耳鸣目眩,嘴鼻渍血的耳光。
亲自责打她不过瘾,裴讳偏要以下人之手当众羞辱太后。
仅仅只是这转瞬的功夫,裴婴忧便已然不是太后了。
她是下等货色,是仆役,是任人辱没的糟粕,狼狈困窘,权势全无。
一旁的那些所谓护主周全的侍卫,宫人亦变得不再是这些角色,他们仅是在侧冷眼旁观,无人向前阻拦区区几个贱民对当朝太后施行扭打之举。
经由裴讳的默许,那群莽汉更是恣肆,手上的劲儿早已将女子捏得浑身青紫,裴婴忧大声辱骂着,叫喊着,浑然失却了一太后的风度,换来的却是众人的无动于衷。
最终,那群漠然的‘看客’被遣散,太后被五花大绑。寝宫之门紧紧闭上,被推进来的则是一神色惶遽的太医。
“太……太后……小的吴愧来……来为您看诊……”
此人嗫嗫嚅嚅,并非从前裴讳一直唤用的沈行之,而是一裴婴忧并不识得的年轻太医,专治精神之疾。
不管识不识得,裴婴忧那剜刀般的双目倒叫人一眼便能刻骨铭心,终身再无法忘却,此刻这吴愧可谓是彻彻底底地识得了这风闻中的‘夜叉’。
裴婴忧的面色乃是一湍阴沉氤氲,流动的则是隐隐作祟的爆发与炸裂。
她虽是坐着,却也深陷绳索缠绕,无以动弹的余地,这等被压抑的困苦使其怨愤,焦躁,却也迎来了一种诡秘的沉着。
“看诊?好啊,那你说说,哀家患了什么疾?”
她并未怒吼,只是安稳端坐,然口吻却无疑羼杂恫吓。
“太……太后只是……只是心绪不大好罢了,小的为您调几位药抚平心气足矣。”
吴愧是个会说话的,并未涉足裴婴忧的禁区。
“既如此,那你便下去调药吧,还来哀家此处作甚?”
“可……可是外头……”
吴愧稍稍斜眼往那紧闭的门处望去,裴婴忧当即心领神会,眼底闪现喷薄的愠恚。
“哀家不为难你,你也莫要碍着哀家的眼,滚到内阁里去,待半个时辰之后再出来,到时同裴讳如何禀报你自己心底掂量清楚。”
“是……是……”
吴愧当即一溜烟儿地从地上爬起,继而转身入那屏风之后,不再现身碍眼。
纵使这男子不敢抬眼瞧那屏风外的动向,却也能依稀捕捉到屏风另一侧似乎有步履之音。
不,不对,这并非寻常踏足,步步用力,像是在跳跃。
一时好奇难忍,吴愧便也从侧递了一缕目光。
但见那被绳索缚系住的女子此时正双足跃起,神容阴诡地朝那不远处的炭炉行进……手机用户看疯后今日挥拳了吗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397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