遽然,司尘的步足停滞了下来。
眼下迎来之人正是当朝太后,男子仅凭足音便知,两人恰巧于阴牢中路相遇。
此时,司尘的面上挂着一份怒意,而裴婴忧的眼底却揣着一抹酣畅后的平静。
两人虽未有交流,可彼此却对对方的来意心照不宣。
“怎的?寻哀家寻到阴牢里头来了?哀家让你购置的剑在哪儿呢?拿给哀家瞧瞧。”
“太后,您如何能欺诳属下!您这般悍然不顾地只为平心头恶气,可有考虑后果?“
裴婴忧鲜少瞧见司尘作怒,当下只觉新奇无比。
可男子这番略含恫吓的言辞还是难免叫她生了不适。倘使不是方才拾掇完裴媚,这份不适此刻定要化为盛怒。
“后果?被拳脚相向?被踢下太后之位?被裴讳那老狐狸于震怒之下一剑杀了?哀家所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些了,不知你能否再为哀家补充一二?”
太后的态度极其敷衍,就好似来日的恶果并非降临于其身一般。
她方欲迈出步子,却被司尘的魁岸之身阻拦而止。
“太后,今日您无论如何也得将五小姐放了。”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出于一个下人之口,几乎同命令无多少分别了。
果然在裴讳蔽护下行事的人就是不一样,他们像是个个大权独揽似的,轻蔑于除裴讳以外悉数人的尊严。小姐不像小姐,下人不像下人,以为自己是天,以为所有人都会忌惮他们的身份,虽然大体确实如此,可无奈,众人愈是曲意逢迎,这天底下便愈可能有人跳脱而出,由此成为不和之音。
此时,裴婴忧便是那不和之音。
面对司尘的强硬,她斜睨一缕鄙薄,随即字正腔圆地吐出一字。
“滚。”
丢下此字,裴婴忧撞开了眼前人的身子,继而迈着傲气的悠步离开了此处。
暴行使其镇定,因为有了里头裴媚的鼻青眼紫,才有了司尘此时的安然无虞,她的疯狂已然被裴媚消耗殆尽,完全未给司尘留下什么了。
男子能明显地觉察出太后离开时卷起的一阵轻盈,可他的心底却就此焦炙了起来。
当他刚起了欲去里头营救裴媚的念头,转角处传来的一声则默契地压制了男子的执念。
“哀家警告你,你可是哀家的奴才,如若今日你想逾越哀家的底线,那你便可就此滚出哀家的身旁,重新做回裴讳的狗了。”
裴婴忧的恶言正如司尘的武力压制一般直白,他们对待彼此皆是不留情面,刻毒到底。
裴婴忧以恶言羞辱他,司尘则偶时以武力胁迫她,不得不说,这主仆二人在某些方面的确具有相似之处,也只有他们能在这互相抗衡之中寻到一种诡异的平衡,以致于到如今这二人还被紧紧地联结在一起,未曾分离。
始终,司尘也未再踏入里头一步,兴许是因为裴婴忧在他心中到底还是留存着些许身为主子的威厉,男子打消了营救五小姐的念头,可双眉却久久不展。
天下未有不透风之墙,然太后擒拿裴家五小姐一事却像是有人蓄意抖搂出似的,一夕之间,竟叫这东启的都城知鹤尽人皆知,甚至就连裴媚所落的罚则亦被诸人知了个底朝天,当然,他们并不知背后的施刑者乃是当朝太后本人。
百姓之间并未传来多少责难之音,虽说裴媚被公然宣称为天择之女,然而她当时的行径却难免不叫旁人怀疑神灵的执意是否生了谬误,亦或说是神女当时识错了人。
总之,自打裴媚凶相毕露,谋害太后以来,百姓间对于她当任国母的反抗热情则日益高涨,一度成为了太后无法得逞心头之恶的滞碍,而今太后惩处这目无王法之人在百姓心中已成了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因为鲜少还会有人抱持着裴媚能给予他们庇佑的念头了。
纵使如此,却还有着少许虔诚敬神之人心底隐生不安,他们觉得侵犯神女的安危便等同于触犯神灵的威严,是要遭厄运缠身的。
此时,诡异的事情竟接二连三地发生,少数百姓所忧虑的厄运似乎当真要隐隐降临于东启大地了。
御史府。
“表哥!咱们东启可出大事了!”
白巧萱顶着一副震悚之貌归来,今日她本是去承宁寺祈佑的,不料这归来的时辰却比温瑾烨预想的要早。
此时,温瑾烨仍旧闲云野鹤般地品呷着茶水,目光滞留在不远处的寒梅之上。
“哦?什么大事,且说来听听。”
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可眼底却并未闪过太多狐疑,毕竟白巧萱往往言谈夸诞,一件芝麻点的小事硬被她说成西瓜大的时常有之。
纵使如此,温瑾烨却还总是配合她,以一副笑面相迎,并未流露出不耐。
“表哥,巧萱方从承宁寺归来,本是想去祈佑自己能顺遂当上东启皇后的,没成想那承宁寺竟一团混乱,根本不让我们入!巧萱打听了才知晓,寺内那有着百年历史的大香炉的周壁皆布满了裂痕,香炉中插着的百余根供奉香皆在中路断了,这摆明着神灵是不预备保佑我们东启了,所以才断了百姓祈福的香。听旁人说,这是鲜有的凶兆!起因乃太后责罚了神女,触动了神灵的威严,神灵一怒之下才有了今日所见。”
待她叙述完毕,却又自行轻声嘀咕了起来。
“没想到裴媚那贱人竟当真是神女,这贱人怎的可能……”
话音脱落,白巧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双手合十,分明是畏葸了。
“神灵保佑!神灵保佑!是巧萱口无遮拦了,还望神灵莫要降下厄运惩处巧萱才是!巧萱日后定谨言慎行!带着上等的奉食去参拜您!”
温瑾烨还是头一遭瞧见白巧萱有所顾忌的模样,不禁发出一声冗长的嗤笑。这一嗤笑当即将女子潜心拜佑神灵的行径打断,但见白巧萱的面上登时展露出不悦。
“表哥!你笑什么!巧萱忙着正事儿呢!”
“正事儿?你的正事儿便是祈佑神灵么?你当真相信这世上有神灵存在?我们巧萱怎的也有顾忌的时候,还真是稀罕事儿。”
温瑾烨打趣的言辞刚落,白巧萱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随即煞有介事地‘嘘’了一声,继而在男子的耳畔轻声道:“表哥,此言可不能乱说,如若被上头的神灵闻见了,你可是得遭祸事的!瞧瞧,现今就连一国之太后也没法动那女人,从前巧萱亦不信神灵,今日才算真的开眼哩!”
“那你偷偷在我耳畔嘀咕这些,神灵便闻不见了么?神灵之所以称之为神灵,你心里头想的他也能窥个一清二楚。”
“啊……那该如何是好?”
女子蹙起了眉,男子却由此展开了笑意。
“不管不管!巧萱该想的也想了,该说了也说了,神灵应该不舍惩处像巧萱这等的美人儿吧……总之表哥日后莫要妄言了!巧萱可不想瞧见表哥你受灾的一日!”
眼前人一板一眼地道着,郑重其事的模样倒也来得可爱,温瑾烨勉强抑遏了笑意,迎合着她摆出严穆的面貌。
“好,表哥听你的,再也不妄言了。”
“这就对了,表哥你就得乖乖听巧萱的话,巧萱是你的亲表妹,还能害你不成么?”
此时,白巧萱仍旧沉溺于神灵是否听闻到了自己低语的惊惶里,一双秀眉始终紧蹙着。
温瑾烨却勾勒出一抹温煦的笑意,愈发觉得自家表妹可爱了。虽说她心气儿高,倒也耿直得不招厌,是比那些造作矫柔的女子好了太多。
“那巧萱可还惦记着皇后之位?现今可还敢与裴五小姐争锋了?”
这本是温瑾烨用来打趣眼前人的玩笑话,却不料白巧萱竟真当深思熟虑了起来。
她双目微皱,嘴巴嘟哝着,似是不甘心,又似是深陷于郁结之中。
下一刻,她不失所望地吐出了‘贼心不死’的话。
“巧萱……巧萱……巧萱还是想要成为国母!还是想要成为这天底下最风光的女人!”
此份愿望早在儿时便深深植根于白巧萱的心底了,她实在无法想象出除了天子,她这等尊贵之躯还能委身于何人。于她而言,只有‘风光’二字才是最具诱惑力的。这并非自傲,而是刻在骨子里头的一种执念。
“那巧萱便不在乎神灵的惩处吗?到底裴五小姐可是天择之女,触犯了她的地位,你觉得神灵会容你不成?”
温瑾烨似乎并不愿白巧萱将此执念贯彻到底,毕竟皇宫里的日子可并不只有华奢的外表,它里头包裹着的乃是除却死无法逃出的凶险,可以说,后宫等同于疆场,只不过它厮杀得更为无形,更为平静罢了。
“那也不成!如若这位置巧萱能够夺得,又有何不可?”
吐出此言时,少女的嘴巴明显是在颤抖,然畏忌着神灵的她却也同时超脱着神灵,因为这份执念无疑是稍稍凌驾于诸多盲目的顾忌之上的。手机用户看疯后今日挥拳了吗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397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