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始卖画以后,这家里的情况就好了起来,大胡子是不说了,那慧娘也是个不会理财的,真不知道他们原来的日子是怎么过下来的?
所以我莫明其妙地就成了家里管帐的了,莫明其妙就开始安排家里的一应事物,而且还没有人会觉得有异,当我自己发现的时候,这就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一件事了。
既然已经这样,我也不是个会客气的人,所以,我就心安理得的开始管钱管事。不管怎样,在我赚够路费和他们全家的一年生活费之前,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能让大胡子见到钱的。
画完一张,我满意地放到了一边,就等着大胡子晚上回来,只要他给我把画提上诗就又是一笔进帐了。
这里的画都流行配诗,从小看白话文长大的我哪里会这个?可是有一天,张大少不知道给哪个装风雅的家伙订画时,非得要加上诗,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能配上那张画的。
那天晚上我正在愁得团团转,苦着脸跟慧娘诉苦的时候,在一边的大胡子居然来了一句:“让我看看什么画?”
我让他自己去看,没想到他看完二话不说,提起笔就写了上去,吓得我半天没缓过来这个劲。可是你还别说,大胡子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真不错,据说那诗提得也不错。
这里的人都重文轻武,看起来他肚子里也有些才学,所以我就问他怎么不找个教书之类的活?他居然笑而不答,对付块石头还能用用锤子什么的,对着一团棉花,你还能干什么?问慧娘,她只是说后搬来这里住的,她也不知道大胡子原来是干什么的,真是郁闷。
最为愁人的就是慧娘的病,我接连找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什么来,我问她病史,她也只是笑而不答,我对这种人最是没辙,只要她接话,我就有希望能套出点来,可对着一个蚌壳,你还能怎么办?她还真是得了大胡子的真传。
院子里传来“咣啷”一声,接着就听到小思明的“哇哇”大哭,我放下东西望了出去。
啊!慧娘怎么倒在了地上?
我急忙跑过去,小思明被慧娘护在怀里并没有伤到,只是被吓了一下,我抱他放在一边,扶起慧娘。她脸色铁青,从嘴角流下的血颜色暗红中带着紫黑,怎么竟会是这个颜色?
“慧娘姐,醒醒,你怎么了?”
她双眼紧闭,呼吸微弱,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
大胡子和小峻都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好?我抱起慧娘把她放到屋子里去,正要出门,听得她轻轻哼了一声,急忙跑到床前。
“慧娘姐,你醒醒,你到底怎么了?”
“明阳,明阳是你来接我了吗?”她双目无神,对不准焦距,一看就是还没清醒。
咦?明阳是谁?大胡子可不叫这名,他叫做静羽。难道说,这个什么明阳是慧娘的婚前好友?所以到现在慧娘还在念念不忘?
天!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还在八卦?
“慧娘姐,我是小轩呀。”
“啊……是你呀……,思明怎么在哭?他在哪?”慧娘双眼恢复了一点清明。
“思明在院子里,我这就把他抱来,他没事,你别急。”
我抱了小思明跑到隔壁,让人去帮我找大夫和大胡子,又急忙赶了回来。
“你感觉怎么样?我让人去叫大哥,也去请了大夫来,你再坚持一会,你要不要喝点水?”
慧娘轻轻的摇了摇头:“没用的,我这不是病,这只怕是一种毒,还是没有解药的那种。”
“什么?”我忍不住惊叫了起来。“你怎么会中毒?”
慧娘笑笑,正要答话,突然手扶胸口,浑身颤抖着蜷缩起身体。她双目紧闭,额头也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痛苦的神情。我伸手去扶她,被她一把抓住手,那冰冷冰冷的手指直似要捏到我的肉里去一样。看着她那么痛苦,我却无能为力,忍不住的在心中咒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对这样一个纤细美丽的女子,下这样的狠手?
过了一会,慧娘的疼痛好象有所缓解,她放松身体躺了下来,轻呼了一口气,紧捏着我的手也慢慢松了开来,睁开眼对我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我好象是吓到你了。”
“没事,你好一点没有?”我倒了杯水,把小思明放在床上,抱扶起慧娘,让她喝了点水。
喝了两口,她就轻轻的摇了摇头,看着我把杯子放到床头。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看她那副犹豫的表情,就让我知道她好象有什么为难的事要对我讲。
我诚恳的对她说:“慧娘姐,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跟我说吧,我要是能办,就尽量的给你去办。”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想起来一个可能性,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想要见什么人?”
慧娘身体一颤,抬起眼盯着我。看起来我猜对了,我安慰地笑道:“你放心跟我说吧,那个明阳是谁?住在哪里?就冲着你对我这么好的份儿上,我是不管怎么样,也要想办法把他给你找来,让你见上他一面的。”
我原来家里那几个老人去世时,都是我在床前送终的。根据我的经验,再看看慧娘的样子,她情况最好也就只能再挺个两三天,为了结她最后的心愿,就算是要惹大胡子不高兴,我也是顾及不上了。
“小轩,我要是象你就好了。”慧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楞住。
看我一头雾水的样子,慧娘轻轻的笑开:“我性子素来柔弱,遇事只知退让,所以吃了不少苦头,也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冷眼看上去,你也是个好性子的,总是温温柔柔的在笑,可你那个柔跟我的不一样,你是柔到极至百炼成钢的那种柔,谁要是看轻了你,想欺负你,只怕倒是要反被你欺负了去。我看得出你遇到过不少事,有时看你眼里的神情,那跟本就不是一个十多岁少年所能拥有的。”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有点喘,咳了两声,我轻轻的给她拍了拍后背。
想不到这慧娘也是个眼利的,我真实年龄的确不是这个,因为我对她并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可能在与她交往时,在言谈举止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些东西,没想到这就被她看出来我的本质。
我无奈的笑着说:“是啊,我的确是遇到过不少事,在生死关上也是走过几次的,象我这类人倒还真是生命力持久,的确很难有什么事会真正打击到我。”
“小轩,我求你一件事。”她不舍地看着躺在一边吐着泡泡自己玩得高兴的小思明。
我看懂了她的心思,说道:“慧娘姐,我会好好带着思明的,你放心吧,别说话了,省些力气歇息一会。”
她摇头:“我是不成了,我自己知道的,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静羽哥是个好人,是他救了我,我和他并不是夫妻,只是小峻一直想要个娘,我们也为了避免一些闲言碎语才以夫妻相称。我看你也是没什么亲人,不如就跟了他吧,你要是对他好,他也会一心一意的对你好,这样,我也就能放心去了。”
天!我真是哭笑不得,看样子,我这男宠的帽子,一时半会的还真摘不下来了。
“慧娘姐,你……”
她喘息着打断我:“小轩,你听我说完,我自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叔父因贪图银两,竟把我卖给人做妾。还好我那丈夫是白云山庄的郭明阳,因正房一无所出,这才把我迎进门。我进门之后,不过半年就有了身孕,夫君对我很是疼爱,正房表面上对我很好,但却在夫君出远门的时候,暗中做了个圈套来诬陷我,说我怀的孩子不是夫君所出。
我口说无凭,被关起来要处以家法,就在那天半夜,我的贴身丫鬟冒死偷到钥匙将我偷偷放走,逃跑的途中我又遇到静羽大哥,这才能平安的把思明生下来。好在这孩子生得极象父亲,而且那郭家子孙大都长在耳后的一个小肉瘤,思明也有长,我本想在夫君回来的时候,再带着孩子回去证明我的清白,但想不到那妒妇竟然对我下毒。小轩,我只信了你,求你想个办法让我的孩儿能认祖归宗,我也就不负夫君疼爱我一场了。”
虽然我知道他和大胡子两人不同房睡,也想到过这里面可能有些问题,但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我真是想不透慧娘怎么就求到我这儿了,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吧,虽然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是看着慧娘乞盼的眼神,这事……
我正拿不定主意,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一只大手放到我肩膀上,手指微微用力按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大胡子,他向我点点头,想来也是听到了慧娘的话,意思是让我应下来,他那只大手放在我肩上传过来一阵温热。不知怎么地,我心里就象有了主心骨一样,回转头来,对盯着我看的慧娘,肯定地点了点头。
慧娘见我点头,那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放心似的露出了一抹淡定的笑意,她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眼眸里水气迷蒙,美得有如残月新生,但那美丽却只放绽在瞬息之间。当她将视线转到不知何时睡着的小思明身上时,脸上流露出了千般的忧郁和万分的不舍。
“慧娘,你放心的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思明的。”
随着大胡子那让人觉得沉稳安适的声音,慧娘带着感激的微笑闭上了眼,嘴角那一丝恬淡的笑容,让她如同睡着一样,显得美丽而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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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暗静寂,我轻轻放下怀里睡得香甜的小思明,给他掖了掖小被子,他转了转头,在我手上蹭了两下,满足地沉沉睡去。
看着他安宁而又无邪的睡脸,万千思绪涌上我心头。这幼小失怙的孩子,触动了我心里的一点柔弱,点燃起一抹哀愁。在这样宁静的夜里,本该是美梦连连,而我却无法合眼。在这孤独的夜里,一只名为寂寞的手,悄悄地钻进我的胸口,在我一不小心之间,就将我的心轻轻揉碎。
我下床穿上鞋子,用被子围在床的外侧,用以防止思明转身时掉下来,再看看他睡得还算安稳,就推开门来到院子里。
今天的夜里无星无月,显得天地之间一片孤寂。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有点太多愁善感,却无法控制这迷乱的思绪,只好由着这寂寞的心情撒落一地。这寂寞还真是个琐碎而又麻烦的东西,一不小心就趁虚而入,偷偷地潜进了我骨子里,轻易地就触动了我易感的神经。我茫然地走到井台边上,不由自主地,就用着一贯感觉到孤独时的姿势,双手抱膝坐了下来。
我将脸埋在手臂上,由着那温热的液体浸湿衣袖,把自己深深地溶入这黑暗的夜色里。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一丝异样,轻轻抬起头。只见到一个身影在我的前面蹲下来,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拭去我的泪。
“怎么了?睡不着吗?”温柔而又磁性的声音里浓浓的都是关心。
我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也挨着我坐了下来,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让我依恋地贴近了他一些。他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将我往他的怀里揽了揽,我就软弱地靠了进去,听着他胸膛里传来一声声平稳有力的心跳,心里忽然就被一股暖融融的感觉填得满满的,夜空中,那厚厚的云层渐渐散开,露出月亮恬静的轮廓,渐渐地我纷杂烦乱的思绪也平静了下来,这种时刻能有个人来依靠,真是好安心呢。
清晨醒来,却见自己是睡在床上,想了想,昨天夜里,我只怕是在外边就睡着了,一定是大胡子把我抱回来的。
昨天是慧娘下葬的日子,虽然托了原来家里老人多的福,火葬场我也是去了几次的,但是现代的那个火化你是见不着的,只是送进去之后,过一会直接就抱个小盒子出来,没有那么直观的感受。
昨天我眼见着黄土往慧娘的棺木上一层层的撒去,只觉得生命如此脆弱,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陨,归于一捧黄土,当我想到再也见不到那美丽的笑脸之时。
那一瞬间,我这些日子以来,对现代的怀念,对阿澈的担心,对前路的迷惘,这些一直在努力压制着的情绪一下全涌上心头。
听到那黄土撒落到棺木上那可怕的声音,精神上终于有了些松动,这最后的一根稻草,终于压弯了骆驼背,所以我昨天夜里才会那么失态。
不过,能经过那一场大哭也是好事,至少,我那些负面的情绪都随着泪水流了出去。
我伸伸懒腰,从床上跳下来,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这就是从现代职场混下来的好处,不管有什么样的烦恼,只要能让我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就又是一条打得虎的好汉。
看窗外碧空如洗,艳阳高照,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美好,现在阳光充足地照耀着,轻风温柔地吹拂着,天没有塌,地也没有陷,今日有酒今日醉,他日有愁他日当,我管他今朝与明朝,痛苦与烦恼,只要我还活着就好。
未来不管还有什么在等着我,我都笑着迎接就是,火来水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人在顶,我又何必想得那么多,不管什么事,总是会有解决的方法。
我觉一睡得足,脑子也就清醒了,略一思索,心中已有定计,带着一丝微笑,浑身轻松的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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