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居 > 其他小说 > 停车坐爱枫林晚 > 87.飞天
    晚风中,小园风轻,树影疏落,带着轻响摇曳在透射着烛光的纸窗外,本应别是一番闲适情境,可惜身边相伴的,却端地是个煞风景之人。
    看着阿澈苦笑相商:“我说,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眼睛白色的地方看我?”
    不说还好,我只这么一句,阿澈就拍案而起:“你这祸害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弄出的什么烈女自尽,我也不用天天哭丧着脸假扮痴情汉子去守灵,那破凳子还死硬死硬的,坐得我屁股痛。”
    闲闲的回他:“愿赌服输,不知道是谁说自己牌品好来着?”
    阿澈语塞,扔下一句:“反正我明天不去,我要去营里看看,你们两个谁爱去谁去。”说完就气闷地摔门而去。
    在一边同小绿玩得开心的火鸡看到自己主子耍赖,深明大义地跳过来蹭了我两下,着意讨好。
    抱着它:“放心罢,我知道这已是阿澈的极限,才不会同他生气。就放他出去散心几天,反正营里也得有人去看。你帮我盯着他点,他要是太过份,你放火烧他屁股好了。若是你管得好,回来我给你做水煮鱼吃。”
    火鸡大喜,乐得好一阵折腾才出门去寻自己主子。
    对火鸡口味不予苟同的小绿,在地毯上懒懒的翻了个身,给了欢呼雀跃的火鸡一个鄙视的眼神,完全记不得自己讨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看它肚子撑得溜圆,一时半刻也是想不起自己有求于人之时的嘴脸了。
    我晚上有些吃得多,眼下又不是很困,于是穿上那件雪狐外袍拉小绿出去散步。
    走在园中,无意间想起青玄这只莫名其妙的狐狸,不由得嘴角含笑。上次亏得他来,我才平安过关,本想着他会有什么事情才来。结果一问之下,青玄却只说是想到我就来看看,还真是随性。
    我做了一桌子菜,他最欣赏的却是鲜蘑蒸鸡和南乳脆香鸡。看得出,虽然他表面上是风流倜傥的帅哥一个,但骨子里还是地地道道的狐狸一只。想想狐狸形态的青玄叼着只鸡在啃,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幽碧如水的夜空,一轮月华如练、零落星光散聚。明亮的清辉洒在残雪未尽的园中,随着干枯树枝的摇曳而变幻不休。
    远离那些灯火辉煌、香气缭绕,也完全听不见前院那些人声私语。在静处悄然而立,拂面有些冬日的清冷气息, 丝丝凉意,却让人神清气爽,觉得这份恰到好处的冰寒颇为惬意。
    在这静寂的冬夜里,心情宁静悠远。仰头向天,笑看月凉如水。明亮的冷辉,自暗光幽远的天幕清清淡淡的倾洒下来,映得胸前的九转乾坤链也发出淡淡的莹光。
    忽然觉得月光似乎明亮了几分,胸口暖暖的,九转乾坤链变得晶莹剔透,缓缓流转着柔和的光芒。小绿好奇地飘过来看,那光映射到它的身上,它那青绿色的麟片竟然也开始彩光流溢。
    心知有异,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弹不得。
    乾坤链的蓝绿色光芒渐渐增强,空中开始浮起星星点点的闪亮蓝绿色符文。而小绿身上也彩光四溢,并且两种光芒有扩大溶合的迹象。
    我身上开始随着两种彩光的流汇融合而忽冷忽热,不由得心内惊慌。这乾坤链向来有九转之功,不会把我换魂到小绿身上吧?苦笑,此时此刻,再由不得我。
    银白色月光清冷的洒落下来,在我们身边形成一个银亮的柔和光幕,并隔绝了我们身上的彩光外泄。从内向外看去,那静寂幽深的庭院,仍是安然地休憩在黑暗里。
    月光包裹着我和小绿缓缓上升,缓慢却毫不停休,似乎想将我们带到月亮上一般。我和小绿身上的光芒流动着,融合着,慢慢的改变着颜色,渐渐的越来越淡。
    身上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随之慢慢消失,只余一种微冷的清爽感,似夏日清晨的微风,舒缓而又让人安心。
    身体里似乎充满了力量,却无处发泄,越发使我想挣脱这种被束缚着的感觉。小绿似乎也是如此,它拼命的扭动着,将小小的爪子向我一点点伸了过来。我闭上眼,深吸口气,手指一点点移动,手臂也艰难的向上抬起。
    睁眼的瞬间,手指与小绿的爪趾触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击中了我。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凝固起来,然后以手指处为核心轰然炸开。
    七彩流光伴着蓝绿色的符文飞射向四面八方,有如绚丽多彩的烟花绽放。那层光幕被击得消然破碎,银亮的月光碎片纷纷扬扬的飘然而下,一时之间,身旁花舞漫天,美如幻境。
    夜风习习,花舞满堂春,在这花雨迷境中轻飘飘的随风而舞,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缥缈不真实,不由得心头渐起疑惑。此时此刻,是真是幻?
    身子忽然一沉,所有的感觉全部回复,我惊恐万状发觉自己向下掉了下去。天!这里可是高空!
    救命啊!
    耳边风声呼呼,身子不停的向下坠落。黑洞洞的无边大地伺服着,准备无声无息的吞噬掉我。
    心知无幸,闭上双眼,放松身体,感受着没有尽头般的下坠,等待着随时到来的撞击。但内心深处却不想放弃,只是无声乞求着奇迹的出现。
    突然,一股强横的气流旋卷而过,将我的身体向上抛起。睁大眼睛,眼见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包抄过来,一下将我抓住。
    感觉到身体被向上举起,对上一个巨大脑袋。
    大喜过望:“小绿?”
    它大大的嘴咧得开开的,透露着内心的喜悦,巨大的青色大头点了点。也不管我有没有回过神来,只是稳稳的悬浮在空中,将我举起放在脖颈处。
    我刚刚坐好,它就迫不及待冲入云层之中,让我的惨叫声响彻了云霄。
    心内暗骂,小绿这条臭龙绝对是故意的,等到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它,先做几天辣椒大餐给它吃好了。
    惊魂甫定之时,我们已不知飞出多高,多远。
    小绿这才是真正的飞龙在天,它仰天一声龙吟,清越高亢,延绵持久。余音未尽之时已带我穿云过风,向上疾冲、向下疾滑,风驰电掣、惊险刺激、飞得畅快无比。
    我只能抱紧龙角,安慰自己说,就算掉下去,小绿也能及时将我捞回来。
    身周似有一层无形的保护,高空的强风只在旁边一掠而过,偶尔吹到身上、脸上也是懒洋洋的,并无多少实感。
    耳旁疾风呼啸而过,慢慢的,我的心也像在飞,浮起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感觉。飞翔的惬意感浸透周身,仿佛可以举手触天,也仿佛化身为风,在暗夜的无垠天空中到处飘荡。
    似乎自己也溶入这美丽夜色中一般,用全身心去感受这清新的空气、冰爽的劲风。心中完全没有杂念、压力,不去想追名逐利的是是非非,也不再想那些情深缘浅的恩恩怨怨。心灵沉净似水,一种如鸟儿般自由的轻松感,仿佛已将生活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乘风腾云,心情飞扬。耳边的风轻轻的掠过,索性闭上眼睛,顺了小绿的性子随它去飞个尽兴,享受着在高高夜空之中的心神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小绿放缓了速度,慢慢向下降去。
    飞在半空中缓缓下落,夜风习习迎面吹来阵阵的清冷气息,小绿懒懒的张大口打了几个哈欠,喷出几团白蒙蒙的冰龙之息。
    月光如水,忽然映出身周暗夜里闪出的点点晶芒。仰头上望,只见片片银白色的雪花从空而降,细致纤巧的朵朵雪花,衬着如水般的月色,闪烁出星子的光芒,凝结出晶莹的韵来。星星点点俏皮的落在肩头、衣角。
    夹带着这些可爱的雪之精灵,小绿飞身而下,眼见落点正是在夜色中沉沉入睡着的五皇子府。到了园中,小绿伸长了颈项,将大头凑在后园的屋顶上,让我顺势跳在檐角。
    月光泠泠,雪花飘飘之中,小绿腾空翻飞,在上空摇头摆尾,盘卷屈伸。不见狰狞之气,只得一副舒坦自如、怡然自得之色。
    那巨大的身躯在空中伸了个懒腰,当真是张牙舞爪。在不合常理的雪夜中的明亮月光映照之下,我看到那背对着月色,隐在黑暗中的龙牙微微一闪,似乎是小绿在偷偷露出一个坏坏的笑。
    未及深思,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扑面而来的雪花让我侧身举袖遮挡。心知是小绿使坏,好心情地不想与它计较,放下袖子,抬头向天。
    刚想笑骂,却见那巨大龙影带著凛冽寒风划破凝滞的空气,狂暴迅猛地开足马力向我扑来,遮天蔽月,威慑十足。
    心知小绿不会伤我,却也在大惊之下倒退半步伏低身形,好在还记得自己身在何处,才不至动作太大掉下屋顶。
    狂风旋卷着雪花迎面而来,那暗夜之龙越来越近的巨大身形,带着无尽的压迫感向我疾冲而至。心内暗叫苦也,小绿不会是想就这个形态跳到我怀里来吧?以它现在的吨位压下来,别说是我,就连下边这幢房屋也要被砸到地底化为齑粉。
    心惊肉跳之时,巨大的小绿已冲至面前。
    蓦地眼前一亮,那遮天蔽月的龙影瞬息之间消失无踪。
    正呆楞中,腰上一紧,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绵软的响起:“轩,我能变身了也!”
    就着明亮的月色低头下望,一个雪团也似的小娃娃正抱着我腰咧嘴而笑。
    “小绿?”
    “嗯。”黑亮的眼睛满满的笑意。
    俯身将人捞到怀里,小小身子肉肉的、圆圆的,看得出是我平日喂养有功。上手捏住那雪□□嫩的小脸蛋向两边拉扯,手感真是不错。
    “你这小坏蛋是故意吓我是不是?有能耐了,就想在走之前把帐同我清算了?”
    小绿大眼睛水汪汪的,小手搂上我的脖颈,连连否认。
    原本一直担心它长成了就会走,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听了这话得以放下,也就好心情的松手放过他。
    小绿将软软的小身子贴了过来,讨好地照旧用头来蹭。宠溺的一手搂着他,一手摸摸他头,问出心中的疑惑:“小绿你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还能化形了呢?”
    他抬起头灿烂的笑着看我,黏软的童音轻轻响起:“是轩历害嘛。哥哥送我回来的时候说,我还要好久才能靠自己的力量化形。可是在空中你手指碰到我的时候,传过来一股很强的力量,我一下就化形了。回过神的时候你都不在,吓坏我,好在我们飞得高,我追下去还来得及抓住你。”
    说完,他后怕地用小小的手臂拥紧了我。
    看着那纯净的眼眸,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很好运的人。能遇到小绿,还能一直有他在身边陪伴我,保护我,真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搂紧小绿,在那嫩滑的小脸上亲了亲,轻轻地告诉他我心里的想法。小绿听了,只是傻傻的笑,很满足的那种。
    我也笑,等着接下来这只小谗龙得意之后,必然会提的各种条件。这回他能说话,我也省得报出一大串菜名,让他听到满意的再点头这么费力了呢。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小绿并不说话,只是轻轻的依偎着我。半晌,才抬头定定的看我,小脸上满是犹豫不决的神情。
    感觉到他的不同以往,忍不住轻声问他:“小绿,你怎么了?”
    “哥哥说过,我同别的龙不一样,化身之后,也许要睡很长时间才行,我不放心你。”
    看着那稚嫩的小人儿这么认真的说话,想笑的同时,多少也有点汗颜。想想看,我还真是有够没用的。但不管怎么样,对小绿有好处的事,我怎么也不能耽误了不是?
    安慰地向他笑笑:“小绿你放心睡吧,我自己会小心,身边还有阿澈他们在,不会有事。”
    “那你自己当心,不要让那只狐狸欺负了去。还有,白天少睡一点,晚上才能睡得好。要不然,晚上你睡不着坐着发呆的时候,没人陪你。”
    忽然心里有种想哭的冲动,明明小绿没说什么,却还是觉得心中暖暖的。因为他并不是同情,只是关怀而已。
    为了掩饰差点失控的心情,笑道:“你还好意思说,陪什么陪?平时不也只是从床上换到我膝上接着睡?”
    小绿不好意思的笑,揉揉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眨着长长的睫毛,一副爱困的表情看着我,认真的叮嘱:“轩轩,我要睡了,你自己小心,不要让人欺负了。看谁不顺眼,等我睡醒我帮你去扁他喔。”
    抱紧小绿,好笑地回他:“好,我知道了,你个小小孩子怎么说话似个老妈子?快睡吧,早睡早起身体好。”
    小绿靠着我半睡半醒的“嗯。”了一声,小手软软的搂上我脖子,青光一闪,变回原来那小小的模样,缠到项链上去。随着它在项链上缠好沉沉睡去,那淡淡的青绿光芒也在他鳞片上闪得几闪,慢慢缩回它体内消失。
    细柔的雪花依旧轻盈地缓缓飘落着,房顶上的青瓦与白雪被刚才的风吹得错错落落,院落里并无半点人影。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照得整个人间澄澈如洗,心头本应是一派的静谧空灵,但此刻却有着些许的惆怅淡淡萦绕,久久不散……
    望向静寂的庭院,迎光处微明,背光处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但是,对于屋顶上吹着冷风的我来说,却是一种打击。因为,我刚刚想到一件小绿也忘记掉的事。
    那就是,我现在还在屋顶上站着呢!
    怨念,小绿怎么会睡得这么快?我这堂堂的、文武双全的五皇子,总不能半夜在屋顶上叫救命,让人搬梯子来下去吧?现在只能自力救济了,欲哭无泪。
    好在此处算得防卫死角,外宅严密的巡逻走不到这里,而内宅几处重点防卫之处又离这里甚远。看看时辰,在下一次内宅大巡更,巡到这里之前,我还有些时间,现在先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看能不能把自己不被人发现的弄下去。
    小心翼翼的走到房脊一端的暗影处,这里有一棵大树的枝条伸展而来,也许我可以从这里跳到那颗树上再爬下去?
    叹气,这回真是谁也指望不上了。除了我,还有谁在寒冷的冬夜里不睡觉,还跑到外面来?
    想到这里,偶然抬头望去,却见细雪飘飞中,一个白色的身影飞舞着乘风飘过,看上去无忧无虑、无矩无束而又潇洒写意。似在嘲笑我的笨拙一般,那人衣袂翻飞,在空中打着旋翻了一个身,轻盈迅捷的翩然飞入内宅方向。
    心思浮动,非惊非惧,却是几分凄凉,几分惶惑。不为别个,只为这人……
    月明如镜,雪落如樱,一个如此适合今夜这奇诡却又美不胜收的迷离幻境之人。
    暗宫之主,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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