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落水之后,千琋果然染了风寒,缠绵病榻,德妃着太医过来诊治,又派人仔细煎药,很是周全。
一日,千琋养病于床,忽闻叩门声,她道是梓鹃送药过来,便下床开门。门扉半掩,只见四阿哥胤禛身形修硕立于外,深邃瞳眸静静望着她,此刻她病容难掩,素面简衣,粉黛未施,钗环解尽,娇弱之态不胜扶风。千琋瞬间面色灼烫微赧,明明想在他面前明艳动人,却每次都叫他看到自己狼狈黯然之态,实在懊恼!
千琋杏眸闪过一丝慌乱,甚是手足无措,忙回身扯过一件褂子套在身上,又扶了扶鬓发,这才故作镇定地转身笑吟吟道:“四爷这般突然而至,可有何事?只管叫人传唤一声,奴才自个儿过去前殿听候吩咐便是。”
四阿哥看着她清凉如水的眸中映印着两个小小的人儿,随着她妙目扑闪之间晶莹跳跃,正是一脸沉静的自己,他有些不忍怪罪,稍放缓了声轻责道:“自个儿过去?拖着病躯也不见安分!看来是无碍了!”
千琋面色讪讪,心想他莫要以为她是无病□□、矫揉造作才好。她忙顾左右而言他道:“奴才这里无甚款待,招呼不周。还望四爷见谅。四爷可要饮茶?”说罢未及答复便匆匆转身而去,不料袍衫席地慌乱错踏,一时举步不稳,倾身向前栽去。
风驰电掣间,一双有力的臂膀环过纤腰,将她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侧脸吻上坚实的胸膛,鼻尖萦绕清冽的气息,直窜心间,令她贪婪留恋,却又紧张忐忑。千琋羞赧低首,心跳莫名,一时惘然,竟是无措。室内静默异常,耳边只余他胸膛中强烈的心跳声,声声有力!
“小千千!”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外远远传来,打破了一室静谧。千琋回神,面如醉颜,红晕翩飞。她慌得站直了身,不敢抬眸看四阿哥,尴尬得只想寻个地缝钻了!
四阿哥倒是面色如常,嘴角隐隐噙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转瞬即逝。
话音刚落不久,只见门外便来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一身常服难掩英俊潇洒之姿,举止间尽显风流倜傥之像,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熠熠生辉,浓眉傲然,刚柔并济,器宇不凡,逸群之才,真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正是十三阿哥胤祥。他一进屋便见千琋面色绯红,眼神闪烁,倒是四阿哥面色无常端立于门前。十三阿哥笑道:“四哥来去如风,我不过跟德妃娘娘闲叙几句,回头便不见了四哥人影。”
四阿哥淡然一笑道:“分明是你繁琐,倒来赖我?”他虽清冷,对十三阿哥却也是不吝笑意的,老十三自幼喜与他一处相处,他对老十三亦颇有兄弟之情。
十三阿哥不以为意,笑道:“我许久未见德妃娘娘,自然多诉一些。四哥越发不待见我了!”四阿哥淡淡扫他一眼,不予理会。
十三阿哥习以为常,他知四哥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调侃无趣,遂转头对千琋道:“小千千,你入宫不久,倒是风波不断,莫不是陆上玩不惬意,竟往水里钻?”
千琋哭笑不得,绷着脸道:“十三爷惯会打趣人!只道人人都似你一般呢!”
十三阿哥星眸一弯,笑道:“罢了罢了,不过白逗你一回,怎么还恼上了?”他将一捆药包往桌上一搁,努嘴道:“喏,这不是特意给你带了药过来么?”
千琋与他打趣惯了,也不拘礼,微欠了欠身道:“那就谢过十三爷了!”
十三阿哥忙摆手道:“别,我可承不起!这原是四哥着太医院配的,我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千琋笑色一顿,心头颇有几分动容,盈盈施礼道:“奴才谢过四阿哥。”
四阿哥淡然开口道:“正值春夏交替,宫里人众,易滋风寒,太医院原配的药方药性偏猛,多服自损,他们合该调制新方,我不过承句话。”
虽是这般说,千琋心里仍是蜜蜜甜甜,荡着一丝芳心,她偷眼看向四阿哥,眼波润泽。不想坐在对面的十三阿哥一脸了然地看向千琋暗挑眉眼,星眸尽染戏谑。
千琋羞得忙起身轻声道:“奴才去给二位爷沏茶。”说罢匆匆出了门,只觉面红耳赤,似是连手心都烫得发热。
不多时千琋提着一把梨形刻山水远景紫砂壶折回,又将一应茶具皆细细烫过,方泡了两杯茶。
十三阿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调侃道:“小千千,何时竟注重起这般繁文缛节来了?今日我可算是承了四哥的情呢!”
千琋面红,强笑道:“你不是总嫌这些酸礼太拘着么?平日里我如何敢在你跟前摆弄?”
十三阿哥朗声大笑道:“虽是酸礼,偶尔承一回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三人闲聊一阵方散。千琋本欲将二人送出永和门,他二人念在她身子未愈,自是不允,千琋无奈作罢,只得送至门外,远远目送他二人离去……
折回房,千琋看到四阿哥方才坐的那方桌上放了一包物什,打开一看竟是新制的蜜饯,一尝之下酸甜可口,莫不是怕她嫌良药苦了口?她心中一阵旖旎,近来她总觉四爷对她似乎也有一些难以名状的情愫,可是她多心了?
就着四阿哥新送的药方服用,千琋日渐转好,也不好再在屋里懒怠着了,便去前殿常伴德妃娘娘。
一日,五公主璇滢过来请安毕,见千琋侍立于侧,她故作亲热地对千琋道:“姑娘模样生得俊俏,身姿亦窈窕,难怪我额娘欢喜得很。”又对着德妃道:“额娘,先前原是滢儿不对,额娘最是疼滢儿了,莫要恼了!滢儿那尚有几套新制的衣装,一时穿不下,搁着也白费了,不如送了千琋姑娘可好?”
德妃宠溺一笑道:“倒是难为你自个儿开了窍!那便着人送来吧。”
五公主娇笑道:“额娘,滢儿该回宁寿宫陪皇祖母了,不如让千琋姑娘随同去取?”
德妃柔和笑言:“也好,你快回罢,免得叫你皇祖母好等。”
五公主依礼退下,千琋亦忙行礼暂退,恭谨跟在五公主之后。方出了永和门,五公主便笑意殆尽,扬起脸怒声道:“好个阳奉阴违的狡诈奴才!定是你在十三弟跟前嚼舌根子,叫四哥罚我近来日日抄写佛经!害得我一双手臂皆酸痛乏力!”
千琋微愣,转念一想方知原来近日不见五公主来永和宫滋闹,竟是四爷从中暗助,她心下有些暖,面上却依旧恭敬清淡道:“奴才不知公主所言何意。”
五公主狠狠剐她一眼,忿然道:“不知何意?你莫要装傻充愣,我早知你与十三弟旧识,若非他护你,四哥如何会责罚于我?”
十三阿哥性情洒脱不羁,待人向来不拘小节,与千琋又是宫外相识,自是更亲厚些。千琋知道宫里早有闲言。只是宫规森严,又碍于德妃与定嫔庇护,那些个碎语方不致四溢而出。十三阿哥为人坦荡,千琋亦视他为友为兄,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不恐谗言污蔑,因此未放心上。
五公主见千琋不语,只当是默认,面有得色道:“不是伶牙俐齿么?如何不狡辩了?”
千琋淡淡道:“清者自清,言不在多寡。奴才口舌笨拙,不比公主伶俐。”
五公主气得面赤,冷哼一声大步朝前迈去,千琋只得紧随。一路分花拂柳,竟是往御花园过来,千琋心下一凛,这架势莫不是要带她去乾西五所找十三阿哥问罪?如此一来,岂非四下惊动?千琋心焦,正暗暗急着想法子,不想竟已至万春亭前,眼前春意阑珊,花明柳媚,杏雨梨云,古亭作擎,泻一幕落红如瀑;莺歌燕语,啼一段妙趣横生。春意盎然之色,直叫人醉眼朦胧,沉溺其中……
不知何时,五公主竟止了步,怔怔望着满园春意,惆怅自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竟已过了这么久了么?”
千琋未听真切,便问道:“公主言何?”
五公主眼眸黯淡,幽然道:“只是感慨春去冬来又一春,不知不觉四姐竟已嫁去蒙古这样久了,久得……”她垂眸未语,神色隐着伤感。
千琋未尝想到这个蛮横跋扈的金枝玉叶竟有这般感性之时,看着倒也颇有些动容,叹了一声道:“人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四公主只怕思念之情比之公主您更切……”
五公主回首看她,面露讶色道:“你识得诗书?”
千琋恭声道:“奴才略知皮毛。”
五公主端看她一会儿道:“难怪额娘欢喜你,七妹也很是喜欢舞文弄墨,连皇阿玛都夸她腹有诗书气自华。她骑□□湛,琴棋书画亦出众,皇阿玛待她很是不同!我与七妹到底是比不得……”说罢她转了眸复看向似锦繁花叹息道:“下一个大抵便是我了,不知道我又会被指到哪里?”
千琋心念所及,知她所忧乃是指婚一事,心生同情,遂宽慰道:“公主不必多虑,眼下盛世太平,皇上不必以和亲来巩固社稷,自然是舍不得让公主远离身侧的。”
五公主听闻,苦涩一笑:“盛世太平?何来太平?准噶尔部向来野心澎湃,噶尔丹虽亡,可那策妄阿拉布坦又何曾真心臣服?我心里清楚,我既在这般高位,便要为之有所牺牲,大清国历代公主又有几个不是如此?我自幼便知能容我在皇阿玛和额娘身边承欢膝下的岁月不过寥寥十数载,原不过想多搏皇阿玛和额娘疼宠……来日,还指不定能见上几回面……”
千琋听她语带哽咽,若有所思,她本不喜五公主骄横无度,可眼下看来,兴许也不尽如此。
五公主默了会儿方抬步前行,千琋这才回神,急欲想法子制止。突然千琋杏眸一带,瞟见不远处一位翠色宫装的妙龄女子渐进而来,容色端正,眉目含芳,正是八贝勒夫人的贴身侍婢——白哥!一想到此前遭受戏弄之事,她便心底有气,人善被人欺,她可非委曲求全之辈!千琋促狭一笑,计上心来!手机用户看半尺韶华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4308.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