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傻了吧。”
谢无歧嗓音沙哑,??少女的颈窝温热柔软,像一个诱人沉沦的美梦。
“这种事,也是能随便原谅的吗?”
前世的归墟君那时已有些疯癫入魔,??纵也对那个无辜牵扯进来的女孩还有几分怜惜,但当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不爱惜时,??想要再对旁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活祭阵是最残酷最残忍的咒杀之法。
谢无歧想到刚在自己依附在归墟君身上时体会到的那种痛苦,??忍不住又将手臂收拢几分。
怀中少女的身躯娇小单薄,??像轻拢掌中的红蝶,??稍有不慎便能折断翅膀。
但她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折断,??她甚至还能反过来拥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脊道:
“我没有原谅,但那个我不会原谅的人是伽岚君,不是你,??你没有做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事情。”
但凡前世被伽岚君选中的人不是谢无歧,而是任何一个意志稍弱的人,伽岚君的目的早在前世便达成。
那时,就算沈黛不会被活祭阵所杀,也会成为魔修的剑下亡魂,??不过是死得利落些,??还是死得痛苦些的区别。
而且现在重头再将前世今生的因果回想一遍,沈黛反倒觉得自己死得很值。
前世多少英豪身死魂灭,死甚至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但她这一死,好歹换来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无歧无声在心底叹息。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回答。
真是个……傻姑娘。
“啊!是昆吾割玉剑!”
天元从入十方绘卷后便一直维持着剑身,??直到此刻忽然瞥见沈黛身后的昆吾割玉剑,这才化作剑灵上前仔细查看。
“没错,真的是昆吾割玉剑!主人主人!您真猜对了!黛黛她真的是伊阙诶——”
沈黛:?
沈黛:“猜对了?你早就知道!?”
宽厚手掌落在她头顶揉了揉,谢无歧望着她讶然中还带着点愤愤的表情淡笑道:
“不然你以为这很难猜吗?”
沈黛想到了之前天元曾说神女伊阙运气不好,当时谢无歧便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可恶,运气不好就一定是她吗!
“倒也不是觉得运气不好就一定会是你。”谢无歧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温声道:“只是,能让我心甘情愿剖骨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个。”
哪怕是前世,谢无歧也有这样的预感。
能让他倾心交付的,能让他虽死无悔的——
前世今生,非她莫属。
沈黛对上他犹带笑意,却也认真笃定的眼神,一时有些怔愣。
谢无歧见她不说话,笑盈盈地凑上来:
“现在应该不会吃醋了吧?”
“……”
沈黛不想和他讨论这么丢人的问题,她没说话,捧起谢无歧的脸——
谢无歧很自觉地轻吻上来。
“!你干什么!!”
沈黛被亲得一愣,脸颊潮红,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天元。
昆玉还不能化作剑灵模样,但她非常乖觉地飞身挡住天元的视线,还对沈黛道:
“主人您放心,我什么都看不见!天元也什么都看不见!”
天元:“谁说我看不见,我又没瞎……”
昆玉的剑柄敲在天元头上,他哎呦一声。
“原来不是要亲我呀——”谢无歧一副遗憾模样。
“……当然不是!我是想把刚才我在十方绘卷里看到的回忆也给你看!”
神武认主之后,储藏在神武中的力量也随之归于沈黛体内。
所以不需要借助溯回珠之类的外物,沈黛也可以将刚才看到的画面映入他的识海……所以她是想碰他的额头,不是准备亲他!
“没关系。”谢无歧眼尾弯弯,“反正也亲到了。”
沈黛:“……”
算了。
看谢无歧又如往常一样与她轻松谈笑,沈黛心里也总算放心一些。
她抵住他额头,缓缓阖上双眸,将神女伊阙与应龙庚辰这段过往映入他的识海。
一心封神的红鲤精,还有天生反骨、不甘为臣的战神应龙。
寒江荒月下,缘起缘灭,当他回头看这三世缘分,只感觉到了一种盛大的宿命感在支配着每一场悲欢离合,若是一步走错,牵引三世的缘分便会轻易断开。
好在这一世,他们终于握住了红线的两端,再不会轻易松开。
谢无歧睁开双眸,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想不到,这次该换我吃醋了。”
沈黛一脸茫然,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而谢无歧食指指节抵着下颌,一副认真沉思的模样。
“第一世的我,似乎还挺厉害的……你要是更喜欢第一世的我怎么办?”
在奇怪的地方产生了微妙的危机感。
沈黛有些无奈:
“……现在可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他们在十方绘卷中已经被困太久,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伽岚君虽失去了这几件神武,但手中还有一颗神女伊阙留下的雩泽珠,力量强大,不可小觑。
想到伽岚君,谢无歧面上笑意也淡了几分。
“嗯,是时候出去与伽岚君做个了结了。”
沈黛蹙眉:“我们要怎么出去?”
伽岚君既然会把他们丢进来,一定是确定他们没那么容易出去。
然而谢无歧却歪过头,食指慢悠悠点了点他的额角,似笑非笑道:
“这个嘛,我们虽不知道,但归墟君却是知道的哦。”
*
滔天浊浪,排空而来,浪头与天幕相连,携翻天覆地之势,像是要将整个大地冲刷一遍。
巨浪吞天沃日,下一秒就要兜头砸在整个九阴城上。
但这声如雷霆的巨浪,却蓦然被一个巨大的结界挡住了去路!
“兰越!”伽岚君立于半空,看着那道与他作对的身影,恨得咬牙切齿,“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我吗!徒劳无功,简直愚蠢!”
浪潮声如雷霆,似恶鬼咆哮,人在这样的巨浪之下,比蝼蚁还要渺小。
然而独自撑起这结界的兰越却巍然不动,淡青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翻飞如巨翼,纵面对的是崩山之势的洪水,身姿也如风中劲竹,牢牢扎在九阴城的城门处,为身后逃命的百姓争取出逃生的时机。
但兰越也明白,若他不能阻挡这洪水,这些人无论逃到何处,都逃不过一个死。
于是他转头对身后方应许和萧寻道:
“如果我没猜错,伽岚君引重霄君带人去北宗魔域只是为了分散我们的力量,这边才是伽岚君的目的所在——传讯告知重霄君了吗?”
萧寻在混战中受了内伤,此刻竭力支撑,颓然摇头:
“不行,伽岚君早有防备,我之所以当初一入九阴城便与你们失去联络,也是因为九阴城附近都设下了阵法,阻断了与外界的仙符传讯。”
兰越沉默半响:
“那你们便出九阴城,北宗魔域离这里不远,你们御剑半日可到,去吧。”
“不可!”方应许看着眼前这场声势磅礴的洪水,头一个阻拦道:“就算师尊修为高深,这也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抵挡的!更何况师弟师妹还在伽岚君手中,我怎么能——”
缚仙绳自宽袍而出,将方应许瞬间捆了个结结实实,方应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师尊!!”
萧寻还在迟疑之间,兰越目不斜视,温声道:
“萧寻,拜托你了。”
兰越心意已决,这样的危急关头,容不得萧寻再劝说推辞,短暂犹豫了几秒,萧寻答:
“是。”
“你是个屁是!!萧寻你松手!!!”
萧寻利落的将捆成粽子的方应许提溜起来,伴随着方应许骂骂咧咧的声音,一路御剑朝北宗魔域的方向而去。
伽岚君眯着眼看向他们离开的背影,沉声道:
“你觉得我会让他们活着去传信吗?”
兰越只是微笑道:
“万事岂能皆如你心意。”
言谈间,那边埋伏在九阴城外的魔修便倾巢而出,朝萧寻与方应许的方向而去。
然而甚至都不需要给方应许松绑,萧寻一个人便提剑杀出一条血路,顺便还能拽着绳子把想要冲回兰越这边的方应许拉走。
兰越的话得到了印证,伽岚君的脸色不佳。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悬在半空,眸光冷然,唇边浮现出一个森然笑意:
“那我便偏要这世事皆如我意。”
语毕,身后空气扭曲出一阵紫色波澜,有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踏入人世,带着一身死气,像从地狱里踏出的孤魂野鬼——
兰越面色骤然变冷。
是方应许的母亲璇玑仙子!
十年前伽岚君带着魔族曾向修真界大举进攻过一次,但那时他尚且年轻,很快便节节败退,导致他失败的正是眼前这个将自己炼成人器的女子。
伽岚君逃过一劫,心有不甘,他修习的魔族秘术最擅与死人怨气打交道,只要生前足够强大,死前又有怨,有不甘,便可被他操控。
宿璇玑的怨与不甘,正是身为一个母亲,却不得不抛下自己幼子赴死的遗憾。
但宿璇玑十年前就已经身死魂灭,如今被伽岚君唤醒驱使的,只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兰越不可能让允许这样的存在出现在方应许和萧寻的面前,扰乱他人的心性。
可是——
“兰越,想好了,你若出手,九阴城的百姓便保不住。”
又是那仿佛能洞察一切,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上的声音又悠然响起。
狂风巨浪上,青年的银发如蛛网在风中扬起,给他原本清贵出尘的面容平添几分傲慢疏狂,他俯瞰着独自一人抵挡洪水的兰越,似已看见了大业将成的预兆。
“但你若不出手,你的徒弟就要死了。”
伽岚君从齿尖慢条斯理地说出这句话,胸腔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快意。
“真可惜啊,重来一次,你已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我是如何杀了方应许,如何杀了萧寻,又如何将谢无歧活生生逼成了满手鲜血的魔头,前世你阻止不了,这一世,你还是什么都阻止不了!”
洪水声如雷霆,侧面未被结界挡住的浪头刮过九阴城城门一侧,瞬间将屋瓦房舍冲成了一地废墟。
淡青色的身影立在风暴前,兰越未曾言语,掌中灵力稳定而澎湃。
没在兰越的脸上捕捉到分毫动摇,伽岚君笑意渐凉,他定定望着他许久,开口:
“不见棺材不掉泪——”
站在他身后双眸空洞的女子向前跨了一步。
兰越眸色浓重。
“宿璇玑。”伽岚君唇边凝成一个充满恶意的冷笑,“你与你儿子也十多年未见了,不去见一见……”
话音还未落,伽岚君脸色忽变,蓦然收声!
哗啦——!
十方绘卷失控般从他身体里弹出,眨眼便在阳光下陡然振开,伽岚君心道不好,正欲急退,一息之间一道锋芒极盛的银光便从天而降,朝着他面门刺来!
“你先去见阎王吧!!”
少女清越干脆的嗓音带着怒火炸开,兰越眼前一亮,拢起的眉心终于松开。
“你们——”
伽岚君来不及震撼,左眼的伤再见到沈黛手中剑芒的一刻下意识刺痛起来,他立刻要召来被炼成人器的宿璇玑,然而直到昆吾割玉剑逼至眼前,也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回应。
余光一瞥,便见谢无歧捏住宿璇玑的后颈薄弱处,眼疾手快地将她制服。
“冒犯了,璇玑仙子。”谢无歧手中银丝瞬间捆住了人器宿璇玑的四肢,“我知道您也不愿伤害方应许,所以我保证,绝不会让他见到您现在的模样。”
宿璇玑瞳孔溃散,一双空洞的眼没有感情的望着他。
谢无歧见此情景也生出了几分不忍。
前世重霄君之所以败得如此迅速,除了有他身重毒素的缘故,也因为,当日前往太玄都灭宗的主力,正是伽岚君派出的宿璇玑。
重霄君已杀过她一次,又如何下得了决断再杀昔日妻子一次?
于是宿璇玑那一剑利落地贯穿了他的灵核,攻破了太玄都的最后一道防线。
谢无歧沉痛地抿紧唇线。
这一次,他绝不会看着悲剧在他面前重演。
一切还可以改变,一切都已经重来。
棋子星罗棋布,挡住了沈黛石破天惊的一剑。
伽岚君被震退数丈,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
“你们是如何从十方绘卷中出来的!!?”
非修习十方之术者,落入十方绘卷中只会被困在其中,就算打破了所处的一方世界,也只会迷失在十方世界的间隙,就算强如兰越,也绝不能就这样随便逃出来。
谢无歧却并不解释,只冷然一笑:
“你管我们怎么出来的,你只需要知道,你命中有我们这一劫!”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番话,话音刚落,挡在伽岚君身前的三百六十一枚棋子,竟猛然炸开一颗!
伽岚君赫然大惊,死死盯着眼前执剑的少女。
赤红披帛在风中翻飞,少女眸光沉静坚韧,如磐石无可撼动,只握紧手中利剑,近一寸,再近一寸!
那双杏眼里涌动的,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伽岚君仍不甘心地负隅顽抗,但紧接着,眼前棋子一颗一颗在他眼前碎裂,昆吾割玉剑一步一步越靠越近。
三百六十一颗玉髓棋接连破碎,化作风中齑粉。
伽岚君盯着烟雾散去后露出的那张脸,眼底刻满了两世不甘——
筹谋数十年。
历经两世。
他曾没日没夜地修习魔族秘术,耗尽所有力量只为扭转败局,怎能输给这些庸庸碌碌无知无觉的正道修士!
“命中有劫,我便破了这劫——!”
昆吾割玉剑直冲伽岚君面门而来,他却并不躲闪,任掌心再次被剑洞穿!
血流满掌之时,天边一道惊雷刺破穹苍,滚滚雷云后,赤红色的血柱从天而降,注入了雩泽珠之中——
是伽岚君引来的血池怨气!
魔族越杀便越强,纵使之前在常山昭觉寺积攒下的杀戮怨气被沈黛等人击溃,但血池本身怨气与雩泽珠结合,依然能将推动这场吞没一切的洪水,朝十洲修真界进发!
而此刻从北宗魔域临时赶来的衡虚仙尊,仰头望着空中血雨落下。
天地间皆被一股浓重死气笼罩,身后弟子骇然之际,他喃喃:
“是镇魔碑的血池……”
几年前血池中有异动,正是衡虚仙尊前去探查,也就是在镇魔碑的血池中,他被上古凶兽所伤,命悬一线,多亏沈黛寻来烛龙麟做药引才救活他。
此刻衡虚仙尊望着血雨倾盆落下,一种不详的预感将他全身笼罩。
眼前雩泽珠裹挟着涛涛洪水,只待越过九阴城,便可以灭顶之势覆压而下,侵吞十洲,将整个修真界沦为一片泽国。
他身后的无数弟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性,萧寻与方应许没有夸张,十洲修真界已是危急存亡之时,若不阻止,恐怕修真界就真的要完蛋了!
“师、师尊……怎么办……这……这要怎么阻止……”
修士们绝望地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洪水,以他们的修为,在灭顶洪水面前,恐怕支撑不过一刻。
什么修仙,什么仙宗,什么长生,在这样的灾难面前,都是顷刻破碎的泡沫幻影,兵不血刃便可将一切摧毁。
身后便是无数城池山川。
衡虚仙尊在滚滚雷鸣中阖上双目,再睁开时,缓缓吐出两个字——
“开山。”
开山!!?
所有修士齐齐看向衡虚仙尊!
九阴城位于钟山之巅,要想开山,便要集齐在场所有修士之力,劈开钟山灵脉,以地脉之力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挡住这场即将席卷十洲的洪灾!
可此刻九阴城中百姓何止千人?数十万百姓被困九阴城中,哪怕给他们一天的时间,九阴城也不可能瞬间清空不留一人。
开山,便是意味着彻底断了九阴城数十万百姓的生路,以他们生魂为祭,换十洲其他百姓的平安!
数十万人的性命啊……
众修士望着不远处钟山上,城中密密麻麻的黑点,每一个黑点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这些修士,自幼接受的便是为天下万民修道,护一方百姓安宁的教育,如今要他们眼睁睁杀数十万人,如何能下得了狠心!
众人唇齿发寒,衡虚仙尊却知不可再犹豫,立刻御剑飞身前往沈黛等人所在之处。
铮——!
昆吾割玉剑被重归伽岚君手中的紫檀折扇格开。
他缓缓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在谢无歧回忆中见他时的模样。
沉稳持重的白衣身影立在风中佁然不动,手中折扇轻敲掌心,好似宫阙高楼中的玉面贵人,然当他睁开双眸望着沈黛时,那双眼的眼底流淌的却是化不开的血痕。
“我命从不问天意,既然谢无歧不能为我所用,便由我来承载这万千魔族的怨气。”
“你与他,对我而言都没用了。”
谢无歧瞳孔骤缩,立刻冲上前与沈黛一道合力抗住伽岚君这一击——
但血池中的滔天怨气与雩泽珠相融,令伽岚君几乎拥有了半神之力,不仅击退了沈黛与谢无歧人,就连与洪水相抗的兰越竟也有了被压制住的迹象!
伽岚君立于天际,睥睨望着这师徒三人。
“便是你三人登峰造极,也终究是□□凡胎,怎能与神力相抗。”
这个世界所有神祇皆已陨落,伽岚君犯下如此多的杀孽,窃走了神女伊阙的雩泽珠,相加起来,也不过只是半神之力。
沈黛纵有神武,也确实是□□凡胎,怎可能胜过神力!?
衡虚仙尊正是在这时赶来。
“沈黛!兰越仙尊!??谢无歧!速速撤回!与我一道合力开山!!”
沈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兰越也眉间紧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九阴城还有数十万百姓,开山就意味着他们全都得死——”
“事到如今,为了十洲安危,只能牺牲九阴城了。”衡虚仙尊肃然打断了他,“九阴城不过数十万人,身后十洲还有数千万人!难道要为了这数十万人而让那数千万百姓一起死吗!”
朗朗之声。
是何等的大义凛然。
就连沈黛都有一刻仿佛觉得,衡虚仙尊才是这救世之人,而他们不过是目光狭隘优柔寡断的无能之辈。
可是——
直到今日,沈黛依旧不改昔日初衷。
“……人命不是物件,绝不可像这样,放在天平上称量。”
沈黛拭去唇角被伽岚君手中折扇震出的血痕,望着半空中那道圣洁无垢的身影道: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随意决定旁人的生死?衡虚仙尊,你修道多年,遇事不想如何解决,只知牺牲这个牺牲那个,这就是你修的道!这就是你的本领吗!!”
衡虚仙尊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沈黛如此尖锐的指责!
他咬紧牙关,震声道:
“事急从权,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你几句漂亮话就能救下来的,你再僵持下去,无非是死更多人!我此番决议,也是被逼无奈——”
“何为无奈!”
沈黛声声清晰,字字叩在所有人心上。
无论前世今生,无论牺牲的是谁,他都仿佛站在至高的道德高处,心安理得地将这一切都轻飘飘的归于“无奈之举”。
他真的觉得这是无奈吗?
决定牺牲少数人的时候,他从来便是大义凛然,认为自己的觉得天经地义,被牺牲的人唯有认命这一条路!
“你何曾无奈?牺牲的这些人,对你而言不过是理所当然,他们的死对你来说没有丝毫可犹豫的价值!你口口声声说着济世救人,不过是牺牲旁人的性命,成全你自己的声名——!”
“衡虚仙尊,你唯一有资格牺牲的,只有你自己的性命,你没有资格随意决定旁人的生死,你也绝无背负这九阴城数十万亡魂的觉悟!”
怒雷呼号。
声震九霄。
这几句话在这一刻刺破衡虚仙尊的心防,在他灵魂深处击穿了一道无法愈合的鸿沟!
曾经纯陵山门前,他质问沈黛,缘何上纯陵,修的又是什么道。
如今他反问自己,竟愕然发现他竟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修的道,是济世长生之道,可为何,他渡世人,亦杀世人,他只是想救人,为何要背负数十万的亡魂?
道心撼动之间,他胸中气息混乱,蓦然咳出大口鲜血!
伽岚君耐心地看完这一出好戏,从容镇定地抚掌感叹:
“好,好,好,你们这些正道修士,一年比一年更令我刮目相看,这样的凛然正气虽好,但却要以整个十洲的性命陪葬,真是小孩子一样的意气用事,也难怪……”
难怪这一世还能喜欢上害死她的凶手。
当真是善良得愚不可及。
然而这样的念头刚在伽岚君脑海中浮现,耳边便传来一声轻笑。
伽岚君凌厉目光看向底下的谢无歧。
谢无歧缓缓抬眸,淡笑道:
“谁说要以整个十洲的性命陪葬?”
就连兰越也是一脸温然笑意,没有丝毫慌乱之色。
伽岚君心中警铃大作!
沈黛会对衡虚仙尊说出这样一番话,并不是单纯的一腔热血。
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在多数与少数之间做出抉择,她也只能选择让更多人活下去。
只是与衡虚仙尊不同的是,如果她这么做了,她必定会终生活在悔恨痛苦之中,绝不可能如衡虚仙尊一样,认为这样的牺牲是正义的,甚至还能得意洋洋地挂在嘴边。
但现在——
他们还没有走到绝境,还没到必须要做出这种艰难抉择的时刻。
“昆玉。”
昆吾割玉剑随她心念而动,托起沈黛飞升至上空。
“主人,我们要去哪儿?”
沈黛目光笃定,凝望着眼前衡虚仙尊愤然不悦的视线,低声道:
“纯陵十三宗。”
神女伊阙转世之前,曾将另一个雩泽珠埋入纯陵地底,用来保护她这一世想要保护的人。
前世,她将雩泽珠交给了江临渊,庇护了无数纯陵修士。
但这一世,她取雩泽珠再也不为纯陵之人。
“衡虚仙尊,为了救更多人,必要的牺牲是可以的吧?”
沈黛忽然对他这样说道。
衡虚仙尊不解其意地蹙起眉头。
“那么,我将纯陵十三宗的山头推平,牺牲纯陵十三宗的千年宫观,你和其他纯陵长老们,应该,也是能理解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黛黛,一个平平无奇能推平山头的柔弱小姑娘罢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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