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晴空万里,转眼间黑云聚顶,一点小雨飘落,秦枫仍是站在原地良久,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秦大公子就不要想太多了,眼瞧着已经快要下雨,咱就不能先避雨?”
燕向天走向屋檐下,站立对面笑道。
秦枫掬起落在发间的雨点,望着指尖露珠中的倒影,隐隐约约能看到自己的模样,举目抬头任由雨水拍打脸上。
燕向天不明其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奇怪的做法,小时候见他喜欢站在树下,站在井边,站在墙角,站在雪中,每每问起他是和何意,他只会说喜欢,也只是喜欢两个字……
风巽听闻房外动静,推开房门走出,拿着一把纸伞交到燕向天的手中,用沙哑的嗓音说道:“还是不要淋雨的好,染上风寒麻烦得紧,到时候少说也得瘫在床上几天时日。”
年轻人不可置信看着汉子,卸去黑衣蒙面的汉子,倒是有几分像个白净的公子哥,虽然已至而立之年,身上却不似沾染岁月的痕迹,只是黑眼圈比较重,看着虚弱不堪。
燕向天将伞往外一抛,“秦大公子咋的还像个小孩子喜欢雨水,现在就少淋些雨,染上风寒耽误时间误了行程,别到时候追悔莫及。”
秦枫接伞撑过头顶,抖落身上的雨水,摇晃脑袋轻轻一笑说道:“就是觉得这几天太过灼热,想要扫扫身上的躁动,以我的体质来说,燕大公子不用太过担心。”
少年郎走近风巽,合上纸伞交还,正衣作辑行礼,“多谢上一次及时赶到,救我一命,此次而来就是为当面道谢。”
燕向天找寻一处没有溅到雨水的干净地方坐下,顺手拔起一颗小草往嘴里丢,涩苦甘甜。
昨夜皎皎明月悬,林间猩红遍地,他们赶到时,一整支十五人的探水房小队近乎全军覆没,就剩下风巽一个人,为保护秦枫几乎快要身死,若是他们慢去一步没有赶到,恐怕已经是尘埃落定……
风巽低眉顺下长呼一口气,十四条人命,十四个探水房的男儿,没有堂堂正正与敌人对阵身死,反而是死在蛰伏已久的叛徒手上,再去回想,只怪自己,怪自己为何不能沉稳一些,再去绕一些远路,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而立之年的汉子摇摇头,露出一抹无奈笑颜,劝解道:“这都是探水房的分内之事,公子心上不用觉得亏欠,本是为寻着那些家伙的味道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就算没有遇上公子,我们也是同样会遭遇埋伏。”
秦枫已经了解到事情的大概缘由,是因为自己深受重伤昏死过去拖后腿,让风巽放不开手脚全力对阵,只能一心三用对阵,得以让陆安抓住机会,发动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导致风巽渐渐落入下风,甚至差些身死……
少年郎埋袖不起,轻声道:“你可以如此说,但我不可以如此想,心上觉得愧疚,就应该去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来弥补,这般口头言语是会显得太假,但我怕不来说这一句话,便可能再没有机会来说,所以我还是来了,若是待到来年开春清明,我还能活着回来,定当去为他们敬一杯酒。”
风巽看着两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摇头一笑,大秦男儿从皇家到普通百姓家,皆是向沙场边关而去,百姓富足安乐,家家户户粮满裹衣,这样的大秦又怎么断绝国祚,这样的大秦,如何不让他甘愿赴死……
两个年轻人匆匆赶回小院子,只见两辆马车早已经等待多时,周钱和魏胜坐在前马车的前头争抢谁来牵动缰绳,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差些跳下马车打一架。
薛敬武缠绕满身的绷带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又不敢动得厉害,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磕碰一点都会使得身上剧烈疼痛,小心翼翼环顾周围动向。
剩下的三个年轻人则是往车上搬运货物,都是一些需要备用的物资。
林海抗着一个大箱子气喘吁吁,来来回回已经有三四次,此时已经累得不行,一个不小心踩在一颗石子上,眼见就要滑倒摔下,背后突兀出现一道身影扶住自己,才没有摔一个人仰马翻。
“怎的不让他们也帮帮忙?就放着那两个生龙活虎的家伙才那边玩闹?”
秦枫一把将年轻人拉起,笑着说道。
林海将货物放到马车上,挠挠头笑道:“这不碍事,我们也想帮上一点忙,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躲在背后,这点苦力活我们还是能干得来的,刚才只是不小心了一些,等一下好好看路就行,请公子放心。”
秦枫没有多言,跟上年轻人一同搬运货物。
燕向天靠在墙角,静静看着小雨洒落,雾起远山,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
周钱和魏胜见到秦枫也在帮忙搬运货物,面面相觑觉得颇为不妥,连忙跳下马车一同帮忙,在众人齐心协力下,不一会儿就将货物全部放入马车上。
秦枫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抹去额头的汗水,回头转望那座小院子的门口,咧嘴笑道:“要是你们两个早些来帮忙,咱也不用淋着雨了,少说也得一顿酒。”
周钱和魏胜相视一笑,赶忙答应下来。
燕向天扶着薛敬武走上马车,林海三人也随之走入后头的马车。
周钱坐上前头的马车牵动缰绳,魏胜不甘示弱走上后头的马车同样牵动缰绳,心里头还是想着一较高下。
秦枫停在原地良久,就那样静静看着院门,见到一位老人的身影走出来,才是露出一抹笑容。
耿丘撑伞缓缓走近,将一把纸伞放入少年郎的手中,轻声道:“此行路远,好生保重,下次回来,待过枣子红透,让小公子吃个痛快。”
秦枫埋头入袖,深深一拜,一言不发走上马车,静静坐在窗口处。
周钱和魏胜同时扬鞭喊道:“走咯!”
耿丘静静站在原地看着,直至两辆马车的身影消失在眸光中,举目望去天上黑云渐消,小雨慢慢停下来,有几许微光穿透云雾洒落地上,照耀着那些年轻人远去的道路。
老人轻轻绕起垂落飘凌的霜白散发,轻声呢喃道:“老了,真的老了,该是交给他们了……。”
耿丘回望那棵院子里头的枣树,似乎有一位年轻女子静静等待,她依旧年华如故,青丝盘髻温文尔雅,似春水映桃花,脸颊红朝霞,
就那样等待着他回家,纵使岁月流淌几转,耄耋花甲之年老矣,霜雪覆头不相见,他记着她,记了一辈子,便是觉得此生无憾……
马车驶出辞别郡,秦枫掀开帘子,此时风雨已停,阵阵清风拂面,回望那座云雾缭绕中的模糊城池,似乎心上又多愧疚……
燕向天按住少年郎的肩头,轻声道:“秦大公子不用太过忧愁,这不像你,人生相遇初面最难离别,纵使相逢应不识,咱也得一直向前走去,自会有山水相逢。”
秦枫惬意悠然倒靠在车壁边,抬指缠绕鬓角白发,咧嘴笑道:“我还以为燕大公子只会用那杆背后的长枪来讲道理,想不到这嘴上讲起道理来也是头头是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这耳朵天天听你们讲那些个大道理,实在是受不了,咱能不能换个说法?”
燕向天一脚踹在秦枫的身上,愤愤道:“讲道理不行咋的?弄得我没读过书一样,想当初你小子六艺哪一科比得过我?要不咱再来比比?再杀一个你人仰马翻才解我心头之气!”
秦枫听到这话立即噤声不语,想当初和燕向天混熟过后,打赌比六艺可是吃了大亏,那道坎到现在都还过去,至今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被杀得落荒而逃,人仰马翻,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根本就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不过细细想来又是觉得好笑,那比的是什么六艺,只不过两个不懂事的小孩童玩闹罢了……
燕向天见秦枫安静下来,也懒得再去理会,还小那会便是被老爹逼着去读私塾,六艺一样不曾落下,虽然那时候心里头更喜欢那杆长枪,不过也招架不住老爹的威逼利诱,就乖乖学了几年,后来差不多学有所成,就拿起了那杆长枪没日没夜的练,又到后来莫名其妙就成为了威名震响的燕小霸王。
虽然并不在乎这些个江湖上的称呼排名,不过小霸王这个名头说来相比霸王还是差去一筹,听着不顺耳,只不过燕霸王这个名号是江湖用来称呼老爹,自己也不敢去抢,毕竟那是亲爹,就只能顶着这个小霸王的名头行走江湖。
秦枫拢收袖袍,想着回去还要几个时辰,索性闭上双眸好好休息,不一会儿蜷缩成一团在角落,安静沉入梦乡。
没了秦枫的吵闹,马车里头就剩下薛敬武和燕向天两人,两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各自闭目休息。
辞别郡的城头,一位素衣白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看着那两辆马车远去,举目望去黑云散去的朗朗乾坤,轻声呢喃道:“枫儿很好,你放心吧,我不会让枫儿吃任何苦头,他要去做的事情,我不会再拦着,
只是希望他们两个都懂一些事,明白一些事理,君为轻,社稷次之,百姓最重,不要让大秦再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就好,他们应该都能懂……。”
苏长玉看着秦简在风中咳嗽不止,极为感到痛心,为大秦呕心沥血,十数年如一日,未曾有丝毫改变,连忙解下身上的袍子为其披上,轻声说道:“陛下,外头风凉,还是回去吧。”
陈青山站在一旁默默无闻,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摇摇头走出说道:“老匹夫说得对,陛下龙体抱恙,这外头风凉天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秦简摆了摆手,五指如钩紧紧抓住城砖,指甲几乎快要渗出鲜血,未过片刻时间,只觉得整个人瘫软无力,扶墙喘气。
两位老人连忙扶住,不约而同说道:“陛下!”
秦简自嘲一笑,盯着两关方向咬牙说道:“天不怜我大秦又何妨,且待拨开云雾见青天,还与我大秦一个朗朗乾坤。”手机用户看西风烈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4684.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