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是鲜鱼汤,乳白汤汁稠和鲜香的鱼肉,用勺子搅动间喷香醇厚。九韶嫣喝了一碗,顿时觉得周身温暖舒坦起来,她意犹未尽道:“好汤,谁做的?”
萧野没回答,将大氅丢罩在她身上,坐下在一旁。
“这是什么?”她穿好大氅,看着他摊开的掌心。
“帝都令。”萧野将掌心的石牌翻过来,隶刻的帝都令三个字陡然入眼。“元春节从帝都传向北漠的东西,不当心撞了我的商队。”
而后就不必解释了。
九韶嫣将帝都令拿在手中反复端详,笑了笑,“什么时候有的东西,我竟从未听闻。”
“这是鼎尊亲王阁年末的决议,这个调令意味着当即传下去的令条是四藩王共同的妥协。有了它,可以短时间任意调动封地王军。”萧野收回手,“给你的。”
“这是个好东西。”九韶嫣在手中抛玩起来,“你鲨帮目前比乞帮更需要。”
边城一战萧野调率出的鲨帮兵力委实打眼,不可能不引起藩王瞩目。有了这个东西,适用得当必定会起到至关重要的转机,就这么便宜她九韶嫣吗?
“确实便宜你了。”萧野吹了吹滚烫的热茶,狭眸转来,“不介意你感激涕零的以身相许。”
“想得美。”九韶嫣手掌灵巧的一翻,石牌就消失在掌心,她打了个响指,弯眸道:“多谢多谢,这么大一份年礼,我也得想法子回一个。”
“客气。”萧野喝了茶,才道:“我将回北海之滨一趟。”
“何时走?”
“明日。”
“啊呀,好急。”九韶嫣坐在他身边,用肩头轻撞了撞他手臂,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壮士一路走好,咱们来日再聚。”
萧野揉乱她的发,她这次也不恼,反而弯着眼猫一般受着。萧野揉着揉着就缓下了手,弹在她额心。
“舍不得就跟我走。”
“恐怕奕叔得和你拼命。”
“扔出去。”他抚到她颊边,像是留恋似的停顿。“北海更适合你。”
九韶嫣轻轻蹭在他掌心,笑起来,没有回答。萧野静静地看着,也没有继续。
像是风来风去,不留一点痕迹。
“阿野啊。”
“在。”
九韶嫣垂头抱住他腰身,埋脸进他胸口,她忍了半响,道:“别太想我。”
萧野似乎嘁了一声,按了按她脑袋。“北海的姑娘更加好看。”九韶嫣默默给了他一拳,他反手抱紧她。“只能想我。”
九韶嫣学他嘁了一声。
枭主大人松了松领口,觉得放心不下。
次日。
鲨帮的船就出了邯城港,铁木由裹着厚披风冻得直哆嗦,还不忘一个劲的冲萧野挥手。
“老大!快些再来啊,我们在这儿等你!少言她寂寞孤单冷着呢!”
九韶嫣给了他一脚,铁木由灵活的躲跳开。她道:“精神了得,干脆游过去追他好了。”
“哇,大冬天的会死的。”
“这么情深义重命算什么,我踢你下去。”
铁木由立刻像是火烧屁股跳起来,“为毛总是对我凶啊,你对韶轻很温柔的。好过分,难道那家伙比我长得俊吗?怎么可能!”
九韶嫣正备回答,忽闻急促的马蹄冲破晨静,带着凛冽的冷风卷袭扑面。铁木由冷得直皱眉,道:“木板脸不是要去看他兄弟吗?”
韶轻已经堪堪勒马在近前,九韶嫣率先道:“出了什么事?”
俊挺的面上沉色一片,他沉默一瞬,迅速道:“戈壁危急!”
九韶嫣月眸一冽,心知不好。
——*——*——
飞雪。
哑巴被大雪埋了半截,他冻得神智混散,快要死了。没有痛觉的滋味是僵硬,他几乎没有出气,连抬眼都做不到。
啊。
不甘心的怨恨煎熬着心脏,整个灵魂都像烹煮在最恶毒的滚水中。
他忘不了。
弯刀的森亮刮破了元春的喧热,戈壁才架起的烤肉还在生香,孩童们的笑声已经被马蹄反复的践踏踩碎成泥。男人们死在弯刀的刀口下,温热的血飞迸在雪地,粘稠的淌流进干疮的戈壁。这一场屠杀将是他一闭眼的噩梦,那个带领骑队端坐马背上的暗红身影比弯刀更让他恐惧和怨恨。
哑巴喉间滚动,他艰难的、缓慢的、固执的张开嘴,吞咽着刺冽的积雪,拼命寻求活下去的勇气。
他要杀了那个男人。
戈壁的仇不能给予在背信弃义的女人身上,他一定,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男人!
暗红的轻裘迤逦在马背,那双尊贵的锦靴踩在他头上,微弯戾绝的眼睛俯瞰着,将靴尖的污血擦蹭在哑巴颊面。
“让他活着。”那个男人连伸手的欲望都没有,在哭声和血溅中好似谈笑着天气。他说:“去找少言,她不是保护你们么?让她来杀掉我,说不准戈壁还能留下些活口。”
哑巴爬到这里,什么都没有得到。
戈壁依旧在死人。
凶手正在他们的土地上猖狂。
弱肉强食,何曾变袭!
哑巴吞着雪,麻木的逼迫自己喘息,意识昏沉翻滚着要放弃,他满目疮痍再次清醒。他就这样趟在一望无际的雪野,争抢着自己最后一口气。
不知多久,风雪中突然靠近犬的喘息声。
湿热的舌头舔在哑巴脸颊,几双脚停在他四周。有人拍了拍巨大犬类的脑袋,蹲下身看他。
嫣红的裙让哑巴打了个寒颤。
裙摆的主人拎起他的发,侧垂下头看他。哑巴竭力睁开那一只眼,看见一汪媚意掸尽的桃花眼,和这主人颊边垂落的几缕妩媚的发丝。
“还活着。”这主人开了口,声音分毫没有甜腻感,而是攻略直朗,与她直穿内心的眼睛互衬特别。“鹿阳,背他回去。”
叫做鹿阳的男人也随之蹲下来,平凡的脸上沉稳的不平凡。他伸手虚虚划过哑巴的眼睛和伤口,低沉道:“是同一个凶手。”
特别的女人嘴角缓慢的延出了笑,很有味道的延伸,哪怕看见哑巴的苟喘的模样,也像是普通寻常。她眼角瞟了眼鹿阳,继而毫不怜惜的松开了拎着哑巴头发的手。
“如果不是同一个就没必要留他。”
“这是乞帮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来收拾干净。我们这样插手恐怕牵连颇深。”鹿阳沉吟着,“我不赞同。”
“戈壁的血腥味已经飘到了北漠边境,我的獒犬们日夜吠叫不停,而乞帮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女人抓了把雪擦手,“等到他们察觉再赶来的时候恐怕雪都要化了,一旦冰冻消失,腐烂的尸体迟早会蔓延出瘟疫。他们的烂摊子给悍匪留下祸患,这笔代行费我很快就会让乞帮来加倍的还。”
鹿阳翻看哑巴被砍断的手脚,颔首道:“我怕事情不简单,在此之前从未听闻过还有哪支队伍会用弯刀。凶手如此招摇,未尝没有泼脏水的心思。”
除了他们悍匪,整个大成没有第二支队伍能把弯刀用的如此顺手。现在在乞帮的管辖内屠杀刀痕统统都是弯刀的惯痕,如果乞帮也想借此事往北漠逼近,这个理由他们推辞不了。
“那就让他们来。”女人的声音被鼓动飞雪的风冲扬雪野,“弄脏了我的地盘还妄想更进一步,我们占据北漠的弯刀不是用来舔草的。”
鹿阳背起哑巴。“我以为你对乞帮会有点兴趣。”
“是以为我对少言有点兴趣吧。”女人起身,庞大凶悍的獒犬老实的跟在腿边,她往黄金商道方向似乎眺了几眼。“边城一战她打了白霂的脸,我原先的确是有些兴趣。后来察觉北海的苍狼纵横在这里,突然又没了兴趣。”
鹿阳被她这句话说得眉梢微动,“纵然有萧野助力,她还是挡了几日。能万众之间恐退白霂,不仅仅是个女人那么简单。”
女人回瞥了他一眼,“你对她更有兴趣吧。”
鹿阳坦然道:“不及你。”
女人打了个口哨,将手放回腰侧。
两把赤红欲燃的弯刀弧线惊人的勾勒在她两侧,窄口的双锋流动中悄无声息的杀意,刀柄镶嵌的赤红宝石是唯一炫目的东西。她上身紧束的腰肢看起来韧性非凡,长发利落的高挑在后,一旦动起手来不难想象敏捷的突杀。最招摇的桃花眼不沾半分媚气,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没有端肃的气息,却有让人端正凝目的味道。
“回去吧。”她毫不留恋,“西疆没有我要的东西。”
“倘若乞帮追到悍城问罪,我们动手吗?”
“问罪。”她将这两字在口齿间清晰的咬出,“谁敢,来得时候让他们记得不要带脑袋。”
鹿阳知她脾气,垂头笑了笑。
“你说的是。”
他们是北漠的无封之王,他们甚至拥有北漠最强悍的王,他们的弯刀真正纵横大漠的时候少言甚至还没有冒头,他们惧怕区区流痞的乞帮?
他们可是悍匪。
固然边城一战让少言的名头似乎可以和这个女人平齐,但是任何详熟经过的人都不会真正将这两个女人挂上等号。少言还在玄云城吃沙子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已经名震大漠一统各部。少言还是少言,充其量在乞帮内被叫一声少主,而这个女人已经被整个大成称为悍王已久。
这是悍匪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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