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最初只有靠近东地边沿的秋雁峡才有獒犬,原本只是用来狩猎和看家的大型犬,不知为何入了北漠世子伊沐辞的眼,被世子牵到燕城,开始成为北漠独有的凶悍巨犬。后来伊七弦被赶出燕城,顺手牵羊也带走了獒犬,最终使这种刚强精悍的犬变成了悍匪的标志。
獒犬和弯刀,共组成了悍匪两大獠牙。
如今这颗獠牙成群包围在四周,蓬松的毛发、结实的四肢还有喷洒热气时掀露的森然齿牙,无不昭示着能够随时撕碎人脆弱的构造。
缇兰抽出的马鞭在巨大反差中显得尤为细弱,她蓝眸横扫一圈,又是一场无处可逃。铁木由挽起袖口,钢棍的坚硬支撑他的底气。
陡然匍匐下前身的一只獒率先扑出,麻色的身影全力扑咬来时根本无处可躲。铁木由被咬中钢棍紧敷的肘臂,被獒犬的撞力扑冲在地。紧接着,四下的獒犬轰然扑蹿而上。手臂还没挣出,獠牙已经擦过脸颊。
“退出去!”铁木由对缇兰嘶声道:“你退出去!”他话还没说完,獒犬已经全然遮掩住他的身影。
缇兰怎么可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死撑,她手脚并用着翻爬上獒犬的背,用手扳开其中死咬住铁木由肩头的口齿。血和犬的口水混合一手,她拽着铁木由的衣领用力向外拉,蓝眸狠狠扫向城墙上的伊七弦。
“我们有粮食,能喂饱你的狗!可如果今天他死了,明天少主就能让北漠半年绝粮!”
伊七弦眼角生冷,扣在弯刀上的手指发紧。看来这小姑娘还没有搞清状况,她在北漠要杀一个人,从来都不会怕自己被反杀。这里是她地盘,谁敢威胁她?!
铁木由已经被缇兰拽出上半身,但是从后扑来的獒犬一口咬住缇兰的后腰,像叼只羊羔一般轻松的将她狠力撕拖出来。缇兰肘力击撞在后腰处的獒犬,这种兽类獠牙间的撕扯力清晰贯穿她的意识,如果不能挣脱出来,今天她就得真喂狗了!
铁木由的钢棍和拳头一起砸在獒犬的头部,力道之大让獒犬倏地松开口齿,哀嚎出声。铁木由不肯罢休,下一拳砸的獒犬滚地息声。他将缇兰打抱放上肩头,一脚踹在犬首,獒犬的哀声大作,四下的獒犬纷纷怒冲不断。
伊七弦的蛮敖暴躁的在城墙上扒着她嫣红衣角,显然是听见犬哀已经等不下去。伊七弦拍着它的脑袋,并不喊停。
铁木由扛着缇兰,被獒犬扑的跌跌撞撞。他砸翻的獒犬半响都没能爬起身,迎的四下犬吠嘈杂,犬牙三三四四的拖咬在他躯体上。铁木由怕它们在咬到缇兰,竟双手将缇兰抱举起来,踹拖着獒犬,一路蹒跚到城门下。双腿被犬牙拽的结实,他就用头去撞门。
“铁爷爷来拜访你们悍王!开门,快给爷爷开门!”
“滚你个爷爷,报名字!”从墙头趴探下脑袋的悍匪们一边叫骂铁木由,一边急切地催促道:“你他娘装什么英雄,报名字就让你进!”
铁木由还没张嘴,后边一阵猛力,将他撞在城门上。他低骂着獒犬们没眼色,用总算得了自由的一条腿跺踹在城门。
“铁木由!爷爷是铁木由!乞帮铁木由!快开门!我要见悍王!”
城门轰然大开。
庞然的悍城向铁木由露出它铠甲围城下的震撼一面。这绝不同于铁木由见过的任何一座城,这是一座完完全全一体的城。像是用一块天大的钢铁凿砸出来的痕迹,高大城墙密密麻麻的层次出住屋。以中心隆起的高塔为轴,整个悍城构造像是横向一笔画出的圆,将每一户每一家都牵到了中心高塔。塔上三层皆是悍王的住处,她的塔顶高出四面城墙仅仅半丈。这样每当塔顶眺目,她都能将四下荒漠尽收眼中。又因城径拉开距离,使得就算攻城,车子弩也射不到塔顶。
这个位置能让悍匪倾巢出动也不惧惶恐,只要伊七弦站在这个,纵横十里也能俯瞰全局!
铁木由胸口怦怦直跳,他手心发汗,有些燃起来的激动。这样一座城乞帮攻得下吗?镇南军呢?还有萧老大的鲨帮。如果这样的城造在西疆邯城重现,阿布和奕叔会不会又再添加些惊喜进去?比如城墙镶弩,比如彻底抹掉城门,改换垂车。
想法一时间太多了,多到直到缇兰拍他他才回过神来。
獒犬已经退下去,城门后等待他的男人容貌普通,气势普通。作为一个悍匪,他没有佩戴弯刀,甚至没有牵一条獒犬。
铁木由仿佛嗅到了深不可测的味道,他将举抱缇兰的手放平胸前,缇兰趴在他耳边小声告诉他这个男人的名字:“这是鹿阳,北漠之弩。”
“铁木由。”鹿阳颔首,侧步抬臂,沉稳道:“这边走。”
*——*——*——*
北漠这个词,于九皇女而言十分熟稔。大成藩王有四,她最先见到就是北漠王伊丞礼,先帝称北漠王为贤弟,她于宫中见到北漠王也要驻步喊一声伊王叔。当年世子有三,唯独北漠的伊沐辞能够堂而皇之的出入帝都,与她青梅竹马,九成王台的台阶上有多少花纹他都知道。
韶轩出生时险些夭折,北漠王从大漠怀揣吊命药引一路策马数日不息,赶到王宫以救韶轩。
先帝待北漠王十分厚重,最为厚重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当初北漠世子伊沐辞入都,先帝慈爱的问他,“孤有颗绝世明珠,你守不守得?”还有一件就是改封。先帝与北漠王早年有过命交情,越渐羸弱时越渐不满北漠黄沙荒芜,传闻先帝将天下封地重新划分为三,其中中都与南域并融汇合,意许北漠王。
然而此事仅仅传出了风声,还未等先帝真的下旨,暴毙先一步踏来。藩王逼都,其中北漠王军排列第二,鼎尊亲王阁的提议亦是北漠王开头。
曾经的君臣和睦远到令人恍惚。
九韶嫣案头压着的纸页翻开,密密麻麻的都是她用力回忆起的燕城构造。她要和伊七弦打交道,她坚信这就是离她再入燕城不远的信号。
然而她不知道,就在此刻的燕城,已经不平静了。
北漠王常居燕城,有八儿两女,其中长女伊七琴,世子伊沐辞。当年先帝盛宠,世子与长皇女早有姻约之谈。如今已然无人再提。倒是长女伊七琴,与忠烈英公残余的白霂有些渊源。
伊七琴院于王府中心,前穿花堂就是北漠王的院子,侧开碧湖就是世子伊沐辞的院子。总之是众星捧月,北漠王的心尖子。
北漠王儿子一堆,只有两个女儿。自从庶六女伊七弦被逐出燕城以后,北漠王待伊七琴就愈发怜宠。伊七琴也与伊七弦截然不同,端的是柔丽闺秀,性情温柔。
今晨才起了身,正在镜前由丫鬟们陪着洗漱。那乌溜溜的发长到了腰下,被象牙梳一下下理的水光乌亮,再在梳发丫鬟巧手下绾成辫髻,露出一张秀丽的脸。
“小姐。”樱桃掀帘入了内,行礼轻唤了伊七琴一声。
镜前的女子了然,抬手让四下侍女皆退下去。樱桃上前几步,接了先前梳发丫鬟的手。一边为伊七琴抚正发饰,一边轻声道:“白公子醒了。”
伊七琴眉眼一舒,就要站起身。樱桃赶忙道:“小姐稍安勿躁,待给老太君请过安后再去,也省的人猜疑。”
伊七琴虽坐了,帕子却绞在指尖,显得心神不宁,问道:“如何?可还有不适?”
“奴婢瞧着公子精神头不大好,恐怕心里还压着呢。”樱桃想起白霂身上的伤,心有余悸,悄声道:“若不是世子爷正遇着了,这次公子可就真难为了。栾世子是什么个意思,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忠烈英公之后,身上可带着爵位,他也敢这般放肆行事。”
伊七琴咬了唇,道:“镇南王宠着他,行事自然恣睢无度。忠烈英公在先帝时虽犹有威信,如今也已经被埋掩不记,爵位也并无作用。”她想到了当年那位风光无限的长皇女,顿了顿,不禁道:“先帝一去,世道早不同往日了。”
这话樱桃也不敢接,只俯身妥帖的为她整理好妆容。
北漠王妃逝的早,除了伊七琴与世子爷,其他都是庶出。北漠王如今又不在府中,能让伊七琴日日请安的只有老太君。她心里挂念白霂,未在老太君哪里待太久,寻了借口就匆匆去了。
白霂被她藏在院中。
小门半开,伊七琴佩环微响,已经看见了床榻上半靠着枕的白霂。白霂正望着合起的窗出神,听见她的佩环叮咚,也不急,含了笑转过目光来。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今日可好?”伊七琴到榻边,白霂抬手,她微红了颊,将手放在他手掌,道:“惦记着就来了。”
“无碍了。”白霂握着她的手,眉眼微垂,道:“如今我正是个烫手的山芋,你啊。”
伊七琴坐在他榻侧,闻言只摇头道:“休要这么说,让人心里难受。”
白霂笑了笑,两个人就这么伴坐着度过片刻宁静。伊七琴依着他,心里只觉得这番光景难得。如果说伊沐辞和九韶嫣是青梅竹马,那她与白霂同样也是两小无猜。只是好景不长,先帝辞世后,白霂便入南域,在镇南王军中从事。从此两人年年鲜少见面,只是鸿雁书信,情字不减。
白霂才从风雪中逃脱,栾修的弯刀还在后颈生寒。他虽面上含笑寻常,其实心中已然沉到低谷。
栾修这一动手,白霂对镇南王的情义,已经尽了。
途中胡蚩带着他的铜枪寻其他路而逃,如今在哪里,是否安然无恙,白霂都不知道。离开了镇南王军,他就像是被遮掩住了耳目,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
而且离开了镇南王军,如今该往哪里去?他空有一身报国志,却投门不得。
伊七琴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抽出了信笺递给他,道:“这是昨夜沐辞来的信,没有提名,我猜应是给你的信。”
白霂打开信笺,一路看下去,眉头渐渐隆起,又倏地变色。这封信似乎干系不小,他将让自己变色的地方看了又看,问道:“世子如今身在何处?”
伊七琴道:“被父王压送去了祠堂,关了紧闭。”
白霂胸口怦怦直跳,他将信纸折了又折,最终还是嘱咐伊七琴烧掉。伊七琴不解,却只担心他,问他道:“可是什么要命的事情要你去做?”
白霂摇头,喉中干涩。他反握住伊七琴的手,放在唇边狠狠啄了一口,道:“我得去西疆了。”
不得了了......
少言不得了了!手机用户看大苍女帝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514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