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被隔离于重围之外,她一只手仍旧紧紧握着匕首,在空中胡乱地挥舞,险些割伤自己,一绺散落耳边的额发被她横腰截断,散落在地上。
侍卫见了,连忙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那力气奇大,匕首从她手中掉落在金砖地上,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她的双手被反扭在身后,有人在她膝盖上重重踢了一脚,她便跪倒在地上。侍卫抽出长刀,将冰冷的刀锋抵在她脖颈上,只要轻轻一下,就能割开雪白的皮肤。
“住手!”
有人厉喝一声,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皇帝慢慢走上前,他一手按住手臂,伤口汩汩地流出鲜血,直浸透了半条衣袖。
他面色青白,仿佛是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连步履也有些踉跄。走到她身边,他用力推开搀扶他的人,慢慢地半跪在她面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要……杀朕?”
他的眼眶通红,额角布满青筋,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只是没想过她要杀他。他知道她恨他,可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刚刚用匕首刺向他的,会是清欢。?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可他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她的手上。
“为什么……”
她的脸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因为挣扎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听到皇帝这样问,她抬眼死死地瞪着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泪水溢满了眼眶。
皇帝深吸一口气起身,命令道:“你们都先下去,今夜的事谁若敢泄露半分,朕便要了谁的命!”
“万岁爷……”小路子惊魂未定,依旧面如土色,连忙说道,“奴才还是先宣太医过来吧。”
皇帝怒吼道:“不许宣太医!你也滚出去!”
所有人都鱼贯而出,皇帝将她一下子揪了起来,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两人因愤怒而变得粗粝的喘息声。
“告诉朕,为什么!”皇帝大吼道,他抓着她的领口一点点用力,逼得她显些喘不上气,一双眼睛几乎是要冒出血来,“你知不知道,弑君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其实早在清云峰的时候我就该死了不是吗?”清欢同样狠狠地盯着他,似乎是要在他身上挖出两个洞来,“既然当初都决意要杀了我,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救我,还不如让我死掉,也好过如今看到你这副嘴脸。”
弘历眼睛“霍”地睁大,面色一瞬变得惨白,他手上的力渐渐松了,清欢只轻轻一挣便挣开了他的束缚。
窗外“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横空划过,她的脸色惨白惨白,她的声音亦是如同鬼魅一般:“弘历哥哥,你做的那些事,我全都已经知道了。”带着无限缱绻的柔意,仿佛是夜夜苦苦纠缠的梦魇,那些人,是那些人,他的报应终究还是来了。
清欢挣扎着爬起身,环顾着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雕梁画栋的檐柱,殷红如血的丹墀,她突然就指着那樽高高在上的九龙御座,厉声问他:“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宝座!都是为了皇位是不是!所以你才会杀了三哥,害死碧潭,害死齐妃!”
“那是老三他该死!”他咆哮道,像一头发狂的豹子,“成王败寇,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如果我斗不赢他,那今天死的人就是我!”
“可你们是兄弟……”
“兄弟?在天家,何来的兄弟?如果是兄弟,他又怎会几次三番地设伏想要置我于死地?”
清欢摇着头看他,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
皇帝上前紧紧地拥着她,她挣了一下却也没挣开,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同样是心碎而疲倦:“我知道是我错了,清欢,可是我没办法。不过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那天在清云峰我就想,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什么江山,什么皇位,我都不要了,是我害苦了你,我没想到你那个时候会冲上来替我挡箭,我让傅恒看着你保护你,就是不想你再被我牵连……”
他一直说一直说,片刻也不敢停下来。
清欢觉得这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梦里她最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明明知道三哥疼我,所以你带着我他就不会冒险让我身处险地,所以你将计就计在皇阿玛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计,可怜的三哥,他到死都以为这一切是五哥做的;我以前不懂事,不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才将碧潭与三哥的事告诉你,你却以此害死碧潭,让皇阿玛失去对三哥的信任。你说爱我,可这么多年,我不过是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一枚棋子,你利用我设了那样大的一个陷阱来伤害我爱的人。”清欢冷笑道,“你这样的人说的话,你要我怎么相信!”
他身上血腥的气息令她作呕,她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去,或许是触到了他的伤口,他痛得低呼了一声。
她手上粘到了温热而黏稠的液体,一道闪电划过,殿中亮如白昼,她低头一看竟是满手狰狞的鲜血。她傻傻地看了好久,兀自泪流满面:“你看,明明是你杀的人,为什么却是我满手的鲜血?”
“清欢……”
刚刚离得近,她从割裂的衣袖看到他肩膀上的旧伤疤,她才想起皇后对她说过,那是去年狩猎时他为了救她被黑熊抓伤的。
可他从来没有告诉她。
从前的千般险,万般难,终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到底是缘尽了。
“清云峰上那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欠你的,我算是还清了。”窗外大雨瓢泼,她慢慢地往殿外走去,“今日这一刀,要杀要剐,都随皇兄旨意,臣妹静候。”
雨滴砸落在琉璃瓦上,就好像千军万马轰轰烈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可殿里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她走了好久,他才瞧见角落里她刚刚掉落的匕首,是他送她的那把金玉青冥刀,那是她落在这里唯一的东西。他走过去捡起刀,盘金啜玉的刀柄上还有她的余温。
他把刀捧在怀里,仰面躺在冰凉的金砖地上,终究还是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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