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寒离开了。
弦乐依旧在礼堂中低低地流淌,缠绵靡丽,宁燃夕听着,突然有一种过去掀翻那支乐队的冲动。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令人无话可说。
有些人为了光明送出性命,有些人沉溺黑暗不愿自拔。
有些人因为生病痛苦难当,有些人挥霍健康毫无节制。
有些人踏实勤恳奔波求生,有些人纸醉金迷蝇营狗苟。
看起来,矛盾又真实。
寒色前辈曾告诉她,只要人心有黑暗,妖魂就永远不会消失。
历史上那些最强大的光明之子出现的同时,都伴随着一个强大又阴暗的妖魂首领的肆虐。明暗相克,相生相融,湮于混沌。然后,周而复返,永无止境。
看起来是令人绝望的循环,可最初创立工会的那批人,却揣着最光明的希望。
怎能因结果的崩坏,而否认过程的坚韧不屈?
正因为人心有黑暗,才要消灭黑暗。
就算永无止境,也永不止步。
**********
不知道等了多久,舞会已经接近尾声,乐队已经停止演奏,正在收拾乐器准备离开,学生们也低声聊着天四下散去。
宁燃夕还没有等到赵凌寒回来。
她有些焦躁地咬着吸管,握着杯子的手骨节绷到发白。
突然,一声轰天彻地的爆响在西边炸开,声音之大,震得宁燃夕耳膜发麻,礼堂里的水晶吊灯被震得乱晃,抖落一地凌乱的光影。有些穿着高跟鞋的女生甚至没法站稳,长桌上有玻璃杯滚落,摔落在地碎成无数点晶莹的星光。
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有恐慌的尖叫在礼堂另一端响起。
趁着老师们忙着维持秩序无暇顾及角落里的自己,宁燃夕敏捷得像一只野兔,飞快从礼堂的小门离开,不管不顾地向着西方奔去。
那是她家的方向。是爷爷带着她居住过十五年的地方,盛满了她的所有欢笑和幸福。
她的家离学校不远,平时她走路上下学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可今天她跑着回去,却好像跑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上。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却还是有灼热的透明液体自眼角滑落,落进初夏夜晚微凉的风中。
她缓缓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晦暗月光下面目全非的旧居,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经这里是一片连绵的低矮瓦房,道路坑洼,环境很差,市政的人来了许多次,考察着拆迁的相关事项,却因为这里的居民坚持不肯搬而多次不了了之。
而今天,它已经在混沌湮灭的巨大爆炸中被夷为平地,断瓦残垣再看不出曾经的模样。隐机咒牵走了她的法力,只有一双凡人之眼的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燃着滔天的灵火。
她无法控制自己发软的双腿,颓然瘫坐在地。
这些建筑再破败老旧,终究是能遮风避雨的,多少还算得上坚固。
而她的爷爷,一身病痛,老迈苍苍。
……她永远,永远地失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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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爆炸的核心区在哪里,踩着碎裂的砖石凭着印象走到家附近,开始徒手搬动那些瓦砾。
失去了光明法力的她就是个普通女孩,没有夸张的力气和坚韧的皮肤,没一会儿她的手指就已经磕破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染了灰白的石头。
月光并不亮,那些血迹的颜色并不能看得分明,像一个个不甚分明的墨点,哀哀写着少女心里的泪与痛。
可是她好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只是一声不吭地将石头丢开,然后搬起下一块。
寂静的废墟上渐渐出现了人影,是工会的人来善后了。他们显然都认出了她,没有一个人敢来打扰这个悲伤的女孩。
但不知道多久之后,还是有人踩着瓦砾向她走来:“宁小法师。”
宁燃夕头也不抬:“寒色前辈,我现在很忙。”
她的声音是哑的,很低,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可是她还在坚持。
“宁小法师,不要再挖了。”寒色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悲伤,“你爷爷他已经……”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宁燃夕赶紧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说,“我爷爷一定会没事的。他和我说过他最想去看西湖,我们约定好了要一起去的,他最讲信用……他不会,他不会抛下我的……”
话到最后,只剩断续的呜咽。
“你爷爷来之前给你留了一个字条。”寒色窸窸窣窣地拿出什么东西递给她,她伸手想接,发现自己满手的血,手忙脚乱地将血渍擦在了裙子上,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纸。
寒色指尖燃火,为她照明。
一张普通的宣纸,边缘裁得很粗糙,只有一行字。爷爷的字很有力道,银钩铁划,遒劲如松。
燃燃,天很快会亮的。
**********
她怔怔地看着这行字,寒色从她身边离开她都没有反应。
废墟上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
“还没有找到赵凌寒吗?”
“找到了……他被一面断裂的墙壁压住了!在流血!”
“还活着吗?”
“还有气!但是……但是他的法力在往外散……”
“赶紧把他救出来!”
……
她听不清。
她只是跪坐着,呆呆地看着东边的天空。
时间流逝,寒意侵体。
鬼面给她披上一件大衣,她没有说谢谢,只是换了个姿势,抱着膝盖,默默地坐着。鬼面也在她身边坐下,像是明白她想做什么。
月移星隐,不知不觉间,她呆坐了整整一夜。
东方的天空亮出鱼肚白,启明星闪耀。
“爷爷,你看,天亮了。”手机用户看缘暗逐光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517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