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呈上来的奏折,大家都看看。京师死了几百人了,房屋倒塌万余间,伤者不计其数。王光裕,朕的工部尚书,一家四十几口,无一幸免。这都是我大清的百姓啊!都是朕的子民和朕的大臣。朕昨日心痛难忍,一宿无眠。不知道各位爱卿是否睡得安稳。朕忍不住想上天为何要如此惩罚大清,朕哪里做得不好?昨日,魏卿家入宫问安,朕内心着实感动,也问了他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朕很认同,便让他拟成奏折,传阅于众卿家。”
说着便让梁九功拿给众臣。却是弹劾明珠与索额图的折子,众皆骇然。
“索额图,朕还记得康熙九年,朕除鳌拜的时候,你意气风发大义凛然的模样,这才十年不到,好好看看你自己!”
又转向明珠:“朕也记得康熙十二年议撤三藩,爱卿何等慷慨激昂,朕很好奇这官场都对你做了什么!”
两人都跪下不说话。玄烨站起来走到门外,背对众人。
“朕从小便立志穷尽毕生之力做一个明君…各位爱卿呢?还记得自己为何入仕吗?朕相信你们当年都是怀着一颗为国为民之心进了科举考场,而朕从这天下芸芸学子里选中你们看中的不仅仅是你们的文章!更是那颗赤子之心!这官场不该是浇灭你们抱负的地方!”
他的声音雄厚有力,直直拍进众人心里。整个大殿寂静无声,黑压压跪了一片。
“昨日,魏卿家向朕弹劾江西巡抚土克善和刑部主事□□违法乱纪之事,朕查属实便严厉处置了他们,相信众卿家也有耳闻。朕便借此给你们提个醒,不管你才华横溢还是功勋卓著,触犯国法,只要查实必定严惩不怠!”
重臣齐声磕头:“皇上圣明!”
玄烨看了看昏昏沉沉的天空,又转身看着众臣:“众人都说这官场是个大染缸,你们都只会向着那些贪赃枉法之人看齐,却看不到忠正清廉的榜样吗?索额图,还记得你死去的阿玛吗?在官场一辈子,不也忠心耿耿,洁身自好吗?还有陈廷敬,魏象枢,于成龙…哪一个不是两袖清风,你们都好好学学!”
又在一片寂静中走回龙椅上坐下:“朕昨日也和魏卿家说了,朝廷大臣未能恪尽职守是朕的无能!朕该向苍天和天下百姓请罪!便请众位爱卿为朕也为自己拟一份罪己书吧!”
众臣磕头哭道:“皇上…”这唏嘘声传到殿外,在秋风中渐不可闻…
嘉悦那边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小麻子,你是不是在骗我?烟生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她怎么一句话也没说。”
“我怎么敢骗格格,烟生姑娘还活着,格格你别担心。”
一直等到快辰时,也没想到好的办法。
常宁看了看嘉悦,便道:“竹轩,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反而得不偿失。只好搏一搏了。你们找好遮蔽之物,我们现在便开始。”
嘉悦虽然害怕但知道他说的对,也没说话,怔怔看着。
奴才们便开始搬走废墟上面的碎石断梁,众人动作尽量小心,偶尔有几次小的塌陷,好歹下面没有影响。到了午时才稍稍有些进展,嘉悦心里一喜,却突然感到地面一阵剧烈摇晃,越来越厉害。
常宁冲过来一把把她推向一边死死护在身下,嘉悦什么也看不到,感觉到不断有东西向他们身边砸来,听见声声巨响夹杂着怒吼、哭泣和□□,胸口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一直过了两刻钟才渐渐沉寂下来,她只觉得四肢已经疼的没有知觉了。
常宁背上被砸中了好几次,好在没有大碍,他赶忙扶起嘉悦,见她额头新添了些伤口,包扎好的地方又有血渗出来。
嘉悦看了看身边的奴才们,有一个被砸的血肉模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令人作呕,其他的多少也有些伤,流着泪呆呆看着她。
她有些站不稳:都在怪自己吧!他们本可以好好避难的,却被她抓到这里来送死。
她顿了顿,朝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跪下,磕了三个头。
又对着众人跪下,奴才们见了,不禁有些慌张,连忙也朝她跪下。
她用沙哑的声音道:“我佟嘉悦对不起各位,各位想必也不明白我自己要来送死,为何却要拖上你们。我只能说若是今日埋在这废墟下的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也一样会救。你们是我的恩人,从此刻开始,要离开的人尽管去避难,我日后再好好补偿你们。”
众人见她伤的也不比他们轻,又听她如此说,没有一个人走。
嘉悦见此忍不住趴在地上痛哭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傻丫头,不哭了。”她转身一把紧紧抱住了来人,良久才肯松开。
福全拍了拍她,帮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好了,你看看都不美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后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嘉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便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竹轩正在重新给她包扎手上的伤。
“每次死而复生看到的都是你的脸,真好!”
“每次能看到格格死而复生,真好!”
嘉悦听竹轩说着后来的事大约是上一次余震反而震出了一个大缺口,没多久众人都获救了云云。竹轩扶着她去看了烟生,烟生受了伤昏迷着,没有性命之虞。竹轩的儿子也因为受惊过度睡过去了。又去看了看救出来的众人,大都是烟月楼的姑娘和小厮。
“小麻子,你一个大男人伤口怎么包扎的这么好?”嘉悦看着自己的双手道。
竹轩笑了笑:“这还是好多年前汤玛法教的。”
“嗯,上次京师大震他也经历了,他还因此保住一命呢!他倒教了你不少东西,我怎么就什么也没学到?”
“格格那时候年幼,怎么会学。”
嘉悦点点头又道:“既然如此,你也教教其他人,会用得上的。”
这时候福全和常宁过来了。
“二哥哥怎么来了?”
“今日皇上召见所有大臣,我却没看见常宁,回了营帐问了恭亲王府的奴才,知道他与你往这里来了,便带了人来。”
嘉悦点点头:“我先回佟府看了看,想着你们应该没有大事,这烟月楼建的仓促必是经不住大震的,况且里面多是女子也没什么下人,就来了这里。”
常宁便道:“你这娘娘也是,人家都第一时间去看皇上,你倒好,眼巴巴的跑出宫来。我看以后别回去了,皇上必定饶不过你。”
“格格,二位王爷,这里不安全,说不定还有余震,先撤离吧!”
嘉悦腿脚不太方便,福全便帮她上了马。
众人便浩浩荡荡一起避难去了,嘉悦拉着缰绳,双手钻心的痛,咬牙坚持着。
过了半个多个时辰才到了一片空旷的营地,四周支了许多等高的雕花红衫柱,上面挂满白色密织葛麻帷幔,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进去便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帐幕,四周和顶都用羊皮遮盖。
福全刚下马,西鲁克氏便冲了出来紧紧抱住他哭道:“王爷,我还以为……”
“我没事。”福全也抱着她轻声安慰。
嘉悦怔怔看着,奴才们帮着她下了马。她没再看下去,常宁带她进了一个帐篷。
“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跟二哥挤挤。”
嘉悦环视一圈,地上铺着花样繁复的地毯,帐幕内面的顶和四周都挂着精心编织的帷幔,色彩鲜艳,上面绣了各种花草虫兽。另外还有一个单独隔开的小间,里面厚厚的铺了几层垫子,上面盖了张老虎皮,再加一床锦被。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倒是安全得很!
她拍了拍常宁的背,两人都疼的吸了口气。“你受伤了吧!疼?”
“你这蠢货,知道什么叫损人不利己吗?”说完瞪了她一眼,便走了。
快走出去了又转身:“瑞锦能得到你的庇佑是她的福气。”
一会儿又有婢女打了水进来,小心翼翼的帮她擦身上药,除了疼,也没什么别的感觉了。
奴婢们又拿了衣服给她换上,嘉悦认得是她当初留在常宁府上的,颇为感动。
没用膳便躺下了,拿出福全送的玉佩看着,那玉佩在常宁将她护在身下时碎成了好几块…
流着泪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又在一阵剧烈摇晃中醒来,此处空旷,又没有大的物件,她便将头也埋在锦被中,随着地面的摇晃四处翻滚,没过多久,便又安静下来。
她疼得掉眼泪,默默躺着动弹不得。不一会儿便进来好些人,嘉悦正好躺在帐篷门口,差点被踩到。
常宁骂道:“你个混蛋,想讹本王爷的银子啊?这么宽的帐篷偏要躺在门口。”
马氏拉了他一下:“王爷,您这嘴啊!娘娘身上没一处好的,怕是疼的要命,哪里还能动弹?”说完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嘉悦看了看众人心酸的表情,笑道:“本娘娘尚未更衣,还不给我出去?”
马氏扶她起来,伺候她更衣洗漱,又帮她梳了头。
“简单编个辫子好了。”
“娘娘啊!进宫都两年了,怎的这性子一点都不变呢?就会让人心疼。”
嘉悦心里颇为感动,以前在常宁府里可没少给她和那拉氏添麻烦。现在自己在这里可是个烫手山芋,要是被人发现了,这恭亲王府可讨不了好,竟然还顾着心疼自己。
“我要是变了,你可就不心疼我了,我哪还敢变?”
马氏笑了一下:“王爷已经跟下人都打过招呼了,您本来也是自家人,不会有人把你的行踪泄漏出去的,可宫里头…您到底是怎么想的…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您还是安心把伤养好再说。”
“我躺了几天?肚子饿了。”
“您瞧我倒忘了,躺了两天能不饿吗?都给预备好了的。”
说着立马命人传了膳来,众人也跟着进来。嘉悦两手都受伤了,只好由着马氏一口一口喂她,奈何他们还在一边看着。
“你们都没事做吗?”这才散了。
常宁去而复返:“烟生昨日来看过你,在你身边哭了半个时辰呢!她伤得重,怕是要养一段日子了。”
嘉悦又歇了一日才去找烟生,天刚微亮,烟生正出着神。
“活着还不开心吗?”
她见了嘉悦笑了一下,眼泪却也跟着来了。“格格伤的比我还重呢!你怎么尽爱做些亏本买卖?”
“哪里亏了?我自小习武的,这些伤不算什么,况且这点伤换了几十条人命,我赚大了好吗?”
烟生点了点头:“格格的账历来都算的很好。”
两人很久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烟生打量着嘉悦:乌黑的辫子直直垂在腰间,头上一件首饰也没有,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衣着也是鲜嫩的颜色。“倒真像个未出阁的姑娘。”
“烟生,你知不知道咱俩要是成亲了生不出孩子的?”
说完只见烟生笑的花枝乱颤,一个劲的捂着伤口说疼,偏又忍不住。
“格格,人家这几天可都白养了。人家开着间青楼呢!怎么会不知道?”
笑着笑着眼角又溢出泪来。
“我昨日好像看见曹寅了。”
烟生点了点头:“他听说王爷救了我,便来了。我没告诉他格格在这里。”
“他对你倒真的有情有义。”
“而且还能生孩子。格格是想说这个吧?”
“你瞧瞧,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与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的?何况你心里的人还是我…”
烟生打断她:“格格说的烟生明白。”可是有些人遇见了之后,其他人再好,我都看不见了。
二人各怀心事,嘉悦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她蒙了纱巾,又去看看救上来的众人,各自有些轻伤,倒也无虞,众人都朝她下跪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救你们的是王府的侍卫,那个死去的侍卫名叫阿克敦,你们一辈子都别忘了。也希望你们今后对他人就像他对待你们。”
竹轩带着世超来拜见她。嘉悦见他才两岁半,却聪明可爱,也颇为喜欢。
“小麻子是要他回溧阳认祖归宗吗?”
“嗯,我打算让他拜三哥为父。”
她想起溧阳的陈鼎臣和陈佑臣:“娟儿舍得吗?你呢?以后也打算回溧阳嘛?”
“又不是再也不见。我以后就在京城安家了,格格在的地方才是小麻子的家。”
嘉悦没说话,鼻子有些酸。手机用户看我朱孔阳,为公子裳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5302.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