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枣红大马并驾齐驱在官道上,两件青隼飒气腾扬。
孙拯看着那方近在咫尺的雄城若有所思,随即策转马头。
龚锦一脸疑惑:“师傅,不入京了?”
孙拯沉声道:“不入了,宜璋王那档子事,城门关了这么久都查不出什么结果,门吏那边也没有记录,指定是被贿赂了,刺客早都跑了。”
龚锦奇怪道:“那鱼弱昙不是烟柳楼的花魁?门卒定然是认得的,如何跑的出去?”
孙拯笑道:“女子妆容千百种,小小门吏就算认识,还能见过真人不成?乔装打扮一番便是了。我一直觉得这案子不简单,宜璋王的致命伤在脖颈一处封喉剑上,但你可别忘了,他的喉咙可是几乎被锐器绞烂了。”
龚锦抬眼想了想,宜璋王案朝廷看的很重,胆敢行刺郡王便已是不得了的罪名,更何况还让人刺成了。朝廷近日另派了一位阎王前来专程负责此案,他俩人回京述职即可,但孙拯却对此案十分的执着。
此案多有蹊跷,其一是宜璋王的贴身护卫都说他们并没有听到宜璋王的求救声和刺客的影子。
其二是宜璋王的喉咙伤口很是奇特,若按照楼里姑娘所言,鱼弱棠的软剑断难做到那种地步。
其三便是在场那第三人。
龚锦一念即此,眼中也是疑惑不止的望向孙拯,他是怎么就能断定当时必然有第三个人在场?整个屋子都被烧成了一炬焦土,全然找不到几处蛛丝马迹,大部分讯息也是仵作查验宜璋王尸体后才告知的。
孙拯对这件案子十分上心,甚至可以说是久违的上心,只因他前几日曾收到过一封信函,信上并没有署名,但他知道是谁给他的。
“蔺如皎之死你不必管,自有人去接手此案。不管你用何手段,查出蔺如皎与赵赐的私交之情,蔺如皎私自动用了刀斧手,你可从此下手。”
孙拯读完信函便将其付之一炬。
此时再想起此事,孙拯只嘴角一勾。
“我知谁?谁又知我?棋手若是死在自己手下的棋子上,想来那番场面一定颇为有趣。”
……
勘隐司是幸朝设置的军政情报机构,前身为幸高祖设立的“密宗府”,后改称“亲尉府”,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成衍元年,裁撤亲尉府,改置勘隐司,掌天下要案巡查缉捕之责,权柄之重可见一斑。其中大司徒更是被人挂上了“影子首辅”的帽子,而这届大司徒更是诡秘,除去皇帝之内的寥寥数人知其身份,很多人便是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相对而言,大司徒之下的左右冥王倒是声名显赫。一赵一吴便是如今朝廷压在江湖与庙堂上的两座大山。
三十年前有一处名为金刀山庄的江湖帮派一夜之间覆灭,庄上只侥幸存活了一人。没人知道那晚金刀山庄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有一位名为吴淳的人入了勘隐司,是金刀山庄的少庄主,也是如今勘隐司的两位冥王之一。
左冥王吴淳绰号“勾魂鬼”,使一把名为大丧的环扣大刀和一条寒铁锁爪。习的是百年前的刀魁朱惘留下的《天残刀契》,又自己琢磨出一套钩爪的招式,断是难缠,被他盯上的人更是少有全尸。
吴淳曾是金刀山庄的少庄主,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一招权在手,众人以为吴淳自然是要找寻当年的幕后黑手,但吴淳对此事似有莫大忌讳,从不愿多言。这么多年死在他手下的庙堂高官和江湖好手加起来不下千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报了大仇没有。
而另一位冥王赵赐则并非江湖草莽出生,原先的他甚至和勘隐司这种地方八竿子都打不着。才及束发时的赵赐还是一位读书秀才,与大多数读书人一样寒窗苦读,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名留青史。
然而三次科考,三次落榜的结果便如当头一棒,十年的斟词酌句化为一纸灰飞,不禁可怜,更加可笑。
那时的赵赐,父母早故,家徒四壁。左邻右舍没人拿这个一心功名的穷小子当回事,只一位原本小时候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倒是还时常去找他玩闹,但那有如何?
龙配龙,凤配凤,王八配乌龟。
人心的成见与世俗的尊卑是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百般挣扎,最终也只是被压的动弹不得。
那女子可是附近员外的独生女,到了嫁人的年纪,任她心中想的是谁?
他苦笑着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妇。
他不知道,车里的女子却在等他一把拉过她的手,带她去天涯海角也好,乡野荒山也罢。
但终究她什么都没有等到,只留下一道不甘的目光追随着那驾绣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那时起,没人再见过赵赐。
然而短短十年,江湖上一位凶儒却是声名鹊起,为何称之为凶儒?因为那人杀人只用纸笔,泼墨便是针,口诵皆成法。
很巧,那人名为赵赐,但并非是穷秀才赵赐,而是勘隐司的右冥王赵赐。
不少同乡听到这个消息只以为是恰巧同名同姓罢了,并不以为意。
直到那女子病逝而终,一位青隼儒士只身一人从京州而出,江湖众多高手闻讯而动。勘隐司的人,位子爬的越高,仇家也便越多,江湖的快意恩仇一向如此。
半个月后,在女子坟前,那位儒士衣服上的青隼成了赤隼。他替女子一根根用手清除了坟旁杂草,同乡人远远看着那个披头散发的凶儒不敢靠近。
但他们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赵赐。
没人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弱书生短短十年是如何成为了凶名赫赫的勘隐司右冥王。只是京州至陇州一线,一百三十六位江湖好手,最强的足有伪三宝之境,通通化作了那身青隼上的血水。
十年里他变了很多,但有一点始终如一,他只能看着那女子,就这么干看着。
……
两位冥王原本各有所职,负责的案宗以南北划分,但今日却是罕见的同坐一辆马车上。一路上也没人开口引出话题,气氛自然沉闷。
等到马车驶出京城,吴淳才是开口:“赵大人,不日便是七月了,你这一趟下江南,恐怕很难再赶上祭奠你那心中女子了。”
赵赐鼻翼微动,只是沉声答道:“为陛下分忧是重,赵赐怎敢因私误公。倒是吴大人心狠手辣,这么多年,那桩事还能沉的住气。”
吴淳闻言朗声一笑,丝毫没把赵赐的讥讽当做一回事,继而开口道:“赵大人,无论如何,九年前失手,这次不可再失手了。”
赵赐闻言沉吟不语,半晌才抬头对着吴淳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吴淳张开了一只手,又将另一只手抬起,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赵赐看了一眼,似是有些许疲惫的闭上双眼喃喃道:“九年前……他们很大胆。”
吴淳拉开帘子,看着城郊一片绿意盎然心中甚是欢喜,却是阴冷笑道:“胆子大的人,一般都活不长,不过是一个余孽罢了。所幸这事陛下还不知道,旬老让我们将功补过,这一趟南下他也只给了咱们六个字而已。”
赵赐闻言疑惑睁眼,吴淳牙齿相碰,一股冷意悄然而出。
“宁杀错,不放过。”
赵赐闻言再度闭眼凝神,九年前也好,十年前也好,他脚下的尸骨越积越厚,他手中的血水越沾越多。
马车扬起尘糜向前驶去,两位青隼静坐其中,一人眉目狠厉,一人闲儒温雅。
能让左右冥王同行,自是非同小可,他们此行只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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