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悰是第一次来蓬莱殿,所以这一番虚礼也是少不得的。寒暄那了好一阵子,李恒才发现婉婉并未出现在大殿里,因问贵妃,“母亲,婉婉还未到么?”
念云不免笑他心急,先前她虽然择定了杜悰,可婉婉并不曾见过,这应当还是婉婉同未来的驸马头一次见面,自然应该矜持些,即使不姗姗来迟,至少也得掐着时间,怎能急吼吼的就过来?
念云温和地笑笑,“女孩子家总是麻烦些,待会应该就来了,陛下一会儿也要来的。先吃杯茶罢,尝尝今年新贡来的阳羡茶比去年好些否。”
这时便有小宫女来依次奉茶,先给了贵妃,紧接着便奉给了杜悰。
杜悰见太子尚未接,连忙又谦让了一番,贵妃笑道:“不妨事,你今日是客,恒儿不惯于吃我这里的清茶呢。”
杜悰只得接了,这时才有另一个宫女过来给李恒奉茶,杜悰偷眼望去,果然他的茶碗里有杏仁酪浆等物,同他们喝的不大一样。
贵妃又问道:“不知司仪郎可吃得惯清茶?”
杜悰对于吃茶一事上并无讲究,连忙道:“劳娘娘费心,祖父也是喜欢吃清茶的,故而家中也常吃,吃得惯的。”
这时听见外头好似有人说道:“岐阳公主到了。”念云便也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因为外头太阳有些刺眼,所以大殿两扇厚重的门是虚掩着的,杜悰正站在门边。李恒正要出言提醒,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门被推开,直接往杜悰的脸上拍去。
杜悰正在应对贵妃的问话,哪里顾得上别的,一个不妨,被撞了个趔趄,手上的茶碗也打翻在地,一碗新烧的开水沏出来的滚茶就这样翻在了不算厚实的春衫上,把他的袖子晕开好大一片深蓝色的水迹。
门外的婉婉连忙退后了两步,这时门才被完全打开,婉婉抬头见是个陌生的少年,也吓了一大跳,低了头,有些不知所措。
隔着一道门槛,两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都有些犯傻。好一会儿,杜悰才有些怔怔地抬起头来,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似乎想要上前去扶一把,可又觉得不妥,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问道:“这位小娘子可有烫到?”
李恒嘴里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天啊,这位司仪郎怕是脑筋打结了吧,小娘子?就算他方才没有听到外头说公主来了,也该知道能来蓬莱殿里赴家宴的主子,这样年纪的只有两位公主啊!
况且,隔着那么厚的一道门,她还能烫着才怪,是吓着了才对。
李恒忍不住道:“杜兄,被烫着的是你自己,该问问你可有烫伤才是。”
杜悰这才回过神来,“哎呀”一声,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烫着了。这时一直在大殿里还没走的御医上前几步,向杜悰行了个礼,上前去翻开他的衣袖,只见胳膊上已经烫红了一大片。
比起胳膊上的烫伤,其实杜悰的脸红得更厉害,整个脖子都是涨红的,尴尬得完全不知所措。
贵妃见那一对小儿女的模样,微笑着走上前去,拉起婉婉的手,指着杜悰道:“婉婉,来,这是杜司仪郎。”
又向杜悰道:“这是岐阳公主。”
婉婉先前已经听说过母亲替自己择定的驸马姓杜,如此便知道定是这一位了,可是她毫无心理准备,一时更窘,脸也刷的一下就红了。
杜悰这会已经知道她就是公主,正暗自恼恨自己方才怎的这样笨拙,听见贵妃这般说,嘴上便道:“杜悰见过岐阳公主。”
一面便要弯腰作揖,却又忘了此时御医正在给他胳膊上涂药膏,这么一动,差点把一罐烫伤药膏糊到御医脸上,弄得连御医都手忙脚乱起来。
念云便知道这两个孩子的事大约是能成了,心中颇有些欣慰。这时又听见报皇上驾到,众人皆上去跪拜恭迎皇上,这才解了一时的尴尬。
李淳大步走进来,免了众人的礼,发现众人都有些奇怪。一个鼻青脸肿的太子,一个面红耳赤的公主,还有一个张口结舌拖着半只湿哒哒袖子的少年。他知晓贵妃今日家宴的目的,便朝贵妃笑道:“朕可是来迟了么,怎的好似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唱戏?”
念云连忙笑道:“不迟不迟,陛下来得正好,这不是正等着陛下来开宴么!”
李淳也笑道:“可不是,朕一想到蓬莱殿的宴席,就觉得腹中饥饿得很了。”
皇帝贵妃两个人一唱一和,便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这时绿萝率众宫女太监开始收拾桌几条案摆膳。
但李淳吃得并不多,甚至比平时的饭量还要少很多,念云注意到,关切地问道:“陛下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么?”
李淳笑一笑,摇头道:“饭菜很好,只是朕这两日好像有些不舒服,看折子总觉得头晕眼花,胃口也不大好,想是有些累。”
这时众人也都吃得差不多,放下了筷子,便有宫女端了漱口的茶和痰盂来。待漱过口,又有吃的茶端上来。
用了些茶水,杜悰见陛下精神不大好,连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臣也该告退了,免得家母惦念。”
明明是见陛下龙体欠安所以才提前告退,但嘴上却说是怕母亲惦念,倒是个体谅的孩子。念云点点头:“如此,太子和公主去送司仪郎一程罢。”
待他们出去了,念云神色这才有些紧张起来。前番出过紫宸殿的香炉里下毒的事,念云便对李淳的一丝半点不适都十分在意,生怕又叫什么人钻了空子,连忙叫人去请梁御医。
待梁御医诊过,道是春夏之交最易外邪入体,是有些寒热失调,并不是中毒,念云方才稍微放了些心。
但到底陛下是生病了,念云连忙着人去抓药熬药,早早服侍他睡下,岂料李淳睡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安稳,又起了身,吩咐道:“六福,叫人去紫宸殿把折子拿过来,朕还是看会折子再睡罢,这几日本就积压了许多……”
念云拗不过他,只得叫人挑些最要紧的折子搬到寝殿来,她自己便也在一旁看书,陪着他。
这一忙又忙到了三更天,李淳实在有些撑不过了,才勉强放下折子,重新就寝。
到了次日早上,念云醒来时,却意外地发现李淳还睡着,而且好似睡得很沉的样子。
她是到了时辰便自然会醒,但平日里她醒来时李淳多数时候是已经起身准备洗漱了。她连忙推了推李淳,“陛下,陛下?”
李淳没动,她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触到他的肌肤,好似热得有些不寻常,她一惊,连忙支起身子,把手往他额头上一探,便发觉陛下是在发烧,身上烫得有些吓人。
念云跳起来,一叠声喊茴香绿萝,一面又叫人赶紧去叫梁御医。
陛下烧得有些严重,她叫了半天也叫不醒,这样情形看来是不能按时去上朝了。
这可如何是好?陛下登基数年来,一直夙兴夜寐,十分勤勉,除了大丧之日,从未有一日辍朝。
可眼下看来,陛下怕是没法按时早朝了。
念云越过睡在榻外侧的陛下,下了榻,叫茴香进来替她梳洗更衣,穿上了一套华贵的贵妃朝服。
这时梁御医已经来了,替陛下诊过之后,道:“陛下昨儿怕是没歇好,病情加重了。”
念云问道:“可有办法叫陛下先醒过来一阵子?”
梁御医想了想,道:“若是施针,一刻钟可转醒,但陛下最好卧床休息,莫要出去受风,亦不可劳累。”
念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施针罢。”
梁御医当即取出一副银针,身后的药童帮着拿烧酒浸泡,念云等人都退出寝殿外去等着。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药童果然出来道:“娘娘,陛下醒了。”
念云快步走进去,见李淳虽然睁开了眼,眉毛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好似十分不舒服。她走到榻前,微微弯下身子,“陛下……”
李淳看了她一眼,又把脸调转向窗子,“什么时辰了?”
念云看了看滴漏,握住锦被下他滚烫的手,“是寅时末了。”
李淳一听便要挣扎着起身,可哪里起得来,只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好似虚脱了一般。
念云连忙按住他:“陛下,梁御医说要卧床歇息,不可出去吹风,不可劳累,陛下今日……还是不要去早朝了……”
李淳苦笑,本想说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可身体实在没说谎,他连坐起来都费劲,还怎么去听那些老臣啰啰嗦嗦的?
他注意到念云身上的朝服,轻叹一声,“传朕口谕,暂时先令贵妃和太子监国罢。”
念云特地要梁御医施针使他暂时醒来,目的正是请这么一道口谕,她知道,陛下对恒儿这个尚不够成熟的太子还不太放心,要紧的事还得她先把关才是。
折腾了一早上,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念云便留下玉竹重楼两个照料李淳,又想了一想,问道:“太和公主起身了么?”
玉竹道:“已经起了,在大殿里呢。”
念云道:“叫太和一起去紫宸殿罢。”手机用户看唐宫妃策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615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