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卿九半坐在前面不远处,神情紧张,之前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两分的红润脸颊现在又成了煞白。
她一手遥指易逽身后,指尖上还残留着精纯的冥元。
那枚救援及时的冰刃正是白卿九所发,阻了藤蔓一次就粉碎成细小的冰晶随风散去。
巨型藤蔓实力强悍,以她全盛时期都讨不了多少好,更不论现在灯枯油尽,只恢复了两三分的冥元,因此这么一击就差不多耗费了她的全力。
她所在之处处于荆棘之森之外,已脱离了巨型荆棘的攻击范畴,显得十分空旷安全。
易逽的反应不可不谓敏捷之极,抓住她为他创造的这次机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她身边。
在他们一步之遥的身后,层层叠叠的荆棘藤已然全部压下,碎土飞尘漫天,声势浩大。耳边尽是轰鸣不断,震得人头脑发晕,原本湿热难忍的空气竟然也在短短时间内变得寒意刺骨,尘屑混着丝丝腐烂的甜香钻入鼻腔。
满眼都是一片混沌,倒下的巨藤带出狂乱的气流,卷着飞沙迎面扑来,连人都能给吹飞掀翻一般。
也多亏了之前他们休息的地方再往前一步就离开了荆棘之森的范畴,否则再怎么挣扎,这个坎也过不去了。
白卿九攥紧了手指,洁白无瑕的裙裾上沾染了许多尘土,她的脸上也蒙上一层惊惧,唇色苍白,颤声道:“怎么会这样……十渡乡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变故……这荆棘之森……”
易逽死里逃生,喘着粗气快速说道:“无论如何,先走!荆棘之森里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我们绝不能在此停留!”
说着,他硬撑着站直,握住少女的小臂,半拉半扶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白卿九立刻回神,急急道:“好!我之前走过的来路还算安全,附近沿途的荆棘都清理过了。原路返回问题应该不大,只不过最外围的路我是靠身法强冲进来的,那边还剩有许多荆棘拦路……”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走再说。”
就在两人短暂的交谈间,漫天扬尘中的荆棘藤再起变故,一丛丛渡潭荆棘从根茎处开始往沼泽内回缩,条条粗壮的枝蔓逶迤拖行,最后滑进沼泽深处。就算是白卿九之前击伤的那条藤蔓也同样如此,好像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它们潜入沼泥一样。
易逽看得汗毛直立,却没有心思再考虑这些巨型荆棘到底怎么回事,只能与白卿九匆匆向外逃去,把这些变化无端的藤蔓抛在身后。
荆棘之森外围的渡潭荆棘倒不像那些巨藤一样诡异,但也同样受了刺激般的狂躁起来,挥舞着藤条攻击任何进入它们领地范围的一切活物。
正如白卿九所说,她的来路附近的藤蔓已经被她斩杀清理过了,因此在这场变故后,返回的路上居然出奇顺利。
可只要看到那些沼泥里面狂舞乱打的荆棘藤,易逽心中却尤为沉重。
从异变开始过了有一会儿了,可这些渡潭荆棘毫无平复的迹象,最令他在意的还有从荆棘之森深处隐隐传出的如雷闷响,伴随着整个沼泽都在微微颤动。
以现有的线索猜测,就怕那个动静如果不停止,这些渡潭荆棘也不会平静下来。
现在暂时还没什么大碍,可越往外走,据白卿九所说,外面的荆棘她是没有清理过的,那么他们将要面对的就是穿过许多狂暴中的渡潭荆棘了。
可两人的状态实在不容乐观,他浑身伤痕累累,脑中针刺样的抽痛从未停止过,白卿九也因沼泽瘴气实力大损,他甚至都察觉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女越走越慢了。
在易逽和白卿九渐渐陷入困境时,整个十渡乡内的天测参与者也都面临着各自的危机。
十渡乡的沼泽幅员辽阔,遍布沼泽的渡潭荆棘却全部磕了药似的暴动起来,狂乱后的渡潭荆棘似乎舍弃了自己恐惧的本性,不计一切代价想要撕碎领地中的任何东西。
无论深浅,只要还身处十渡乡范围内,修炼者们则猝不及防地被这些狂躁的荆棘丛搞了个焦头烂额。
“怎么回事!怎么会招惹到这么多荆棘的!”
“不知道!这些荆棘突然就全动了……”
“快!快跑!”
“……啊!……救……救命!”
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的呼喊,中间还夹杂着渡潭荆棘藤条挥舞破空时引起的尖啸,怎一个乱字了得。
混战之中,荆棘的断根,修炼者的残肢混作一堆,血淋淋地惨不忍睹。若从高空望下,随处可见被抽去血肉的干尸裹在被一团乱麻般的藤条中,纠葛得难舍难分,从此长眠于冰冷的沼泽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变,给十渡乡再度铺上一笔浓重的血色。
言符玉珠在这时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作用,一道又一道白光闪烁在浓重的血色下,无数修炼者都在此刻捏碎了这个最后的保命法宝。
原本近万人参加天测进入十渡乡的修炼者,现在满打满算起来,还活着留在沼泽内的居然只有寥寥数百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株渡潭荆棘都依旧没有半点恢复正常的样子,这些沼泽杀手在全然不顾自身安危的情况下毫无保留地攻击着天测参与者们,不为猎食,只为杀戮。
越来越多的少年少女进退两难。
能够在沼泽中支撑到现在的参与者,都不是什么草包,可面对愈加严峻的局势,却让人直恨地咬碎了牙,在不甘中越来越多人出局。
在沼泽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正发生着一起与其他地方同样残酷的战斗。
安铃,那个小籁城酒馆里的刺玫瑰,手持一条火红的长鞭,全身所剩不多的冥元催到了极致,在剩余两个伙伴的掩护下且战且退。
他们身陷两丛渡潭荆棘的围攻之中,这是一场显而易见的苦战。
他们这群人结伴进入十渡乡之初共有二十来人,中途由于红根的分配问题爆发了一场冲突,就此分裂了。而与安铃一同的还有十余人,他们几个实力并不高强,在所有天测参与者中毫不起眼。因此每个人都谨慎非常,只游走在最外围偏僻的地带小心翼翼地猎杀着渡潭荆棘。
十渡乡外围的异香很淡,瘴毒的效果比深处弱了好几倍,这才令他们一群二重天初期的修炼者还能勉强行动着。更因团队人数众多,交替休息的时间便很充裕,经过那场冲突分裂后他们反而变得更加团结,互帮互助才支撑到现在。
可团队人数多也有很大的弊端,红根实在僧多肉少,再加上外围的荆棘弱小,赭红根茎出现的几率又低,因此他们直到现在都没一个人能收凑齐二十块红根,几乎大多数人都还差了整整一半。
时间拖得越久,猎取红根的效率越低。
安铃一行人也十分焦急,于是在不久前决定冒险进入荆棘略密集的地方。
也就是这个决定,让他们落到了如今危机四伏的绝境中。
沼泽异变发生时,他们身边所有的荆棘都暴动起来,当时他们正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荆棘区。原本只要不动用冥元,动作小心就不会引起注意的荆棘丛突然就全部发了狂,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猛烈攻击起他们所有人。
当场就有两个同伴身亡,一片混乱中,又陆陆续续几人捏碎玉珠放弃了。
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如怒海波涛中的一叶小舟苦苦支撑。
安铃的体力和冥元都到达了极限,以他们三人的实力相抗夹击的渡潭荆棘太过勉强了。
“安铃!再坚持一下,我们只要再往后面逃几步就能冲出包围了!”挡在安铃一侧的少年是她在酒馆就认识的伙伴,这少年由于身形瘦弱一直被酒馆里的众人戏称为竹子。
他一直倾慕安铃,可安铃一心想拜入三大宗门,对他更没有任何心思。这次安铃来参加天测,他却默默跟来了,没想到进入十渡乡才发现竹子的实力居然不弱,竟和她一样达到了二重天,这一路以来都十分照顾她。
对此她心中十分感激。
在如今的危机时刻,竹子依旧站在她前面拼尽了全力保护她。竹子手持两把巨大的重锤,挥舞着击开抽来的藤蔓,这重锤与他瘦小的身形十分不符,看起来还有些可笑。
可安铃此刻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可靠非常。
但她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思考了,这个精疲力竭的姑娘连话都说不出来,冥元耗尽,又被荆棘藤抽中,身体一软,就一头栽下。
“安铃!”
竹子大叫一声扑过来,挡在了她身前。
而下一刻安铃就看到了竹子怔怔地望着她,他的胸腹处穿出了一根狰狞无比荆棘,藤蔓紧锁住他的身体,倒刺刺入肌骨,吸食起他的血肉来。
安铃口干舌燥,脑子中空白一片,不知如何反应。
从她倒下,竹子扑来开始,三人的阵型就完全溃乱了,而另一少年见大势已去,呜咽一声捏碎了言符玉珠。
火光电石间,已经受到重创的竹子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力气,全身爆发出猛烈的冥元,将手中双锤向外狠狠一掷。倾注了他所有余力的重锤呼啸着将他们背后几条藤蔓砸了个稀烂,清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竹子往心爱的姑娘手里塞进一样东西,然后目眦欲裂地嘶声叫道:“跑啊!”
安铃几乎是无意识地照着他的话做,抬起灌铅的双腿往外冲。
等她冲出荆棘的包围,回过头时,那个瘦小的少年早就被渡潭荆棘不知卷到哪里去了。
“竹子……竹子……”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砰地跪坐在泥路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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