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花香筑,台前佳人赋。
翌日午后,裴南秧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皮袄,带着暗金色云纹的束腰和护腕,套着深色小靴,佩着一把长剑,随着褚桓来到了掬月阁一层的大厅之中。她的长发用一个银色的发冠高高束在头顶,发尾青丝直落,自有一种柔中带刚的韵味。一旁的褚桓则是截然相反,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直裰长衣,衣服的袖口和下摆处都用银线勾勒出了玉簪花的形状,墨发半束,眉长入鬓,眼眸温和,风姿俊雅、高贵清华。
两人并肩走入之时,一黑一白,男的清隽风雅,女的英姿飒爽,这种富家贵公子和清丽女护卫的组合倒是引起了阁中不少客人的注目。
裴南秧本来以为,按照褚桓一贯的作风,必会挑选掬月阁中最豪奢的雅间,点上最昂贵的茶水点心,悠然自得地听上一下午小曲。谁知,褚桓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但没订什么雅间,反而在人头攒动的大厅中央寻了一个位置落座。
凡事反常必有妖,绝不会只是单纯的听曲这么简单。
裴南秧在褚桓身侧的木椅上坐了下来,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褚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掬月阁是我郢都最大的乐馆,你初来乍到,自是应该来感受一番,”褚桓侧过身子,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在外面的时候,你唤我子尧便好。”
看着裴南秧瞬间冷却的表情,褚桓叹了口气道:“我表字子尧,母姓为秦,所以先前在长平的时候,也算不上骗你。”
裴南秧眉峰一蹙,沉默了片刻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让我住在你母亲的院子里?为什么要我扮成你的护卫?又为何要在众人面前作出那般情态?还有,你不是说要我按你的要求行事吗?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让你扮成护卫,自是因为你武艺高强,容易让人信服。至于做什么……”褚桓勾起一丝微笑,目光灼灼地看向台上抚琴的歌女:“当然是听曲了。”
裴南秧见褚桓不愿说,也没法子发作,只能沉下脸,看向台上光波流转、莺莺燕燕的少女们。虽说裴南秧并不是喜爱音律之人,但听了几首曲子下来,她发现栾郢的乐声与陈掖的大不相同。陈掖的伶人主要以琴筝为主,曲子大多柔缓繁复、委婉清丽;而北周的曲子虽也用琴,但多配以埙、笙、觱篥等乐器,听上去苍凉豪迈,让人顿生辽阔之感。
裴南秧听着耳畔的曲乐之声,一不小心就入了神。她的思绪恍然回到了多年前的西境战场,回到了和父兄并肩作战的日子,回到了她再也无法企及的往昔岁月。
“喝杯茶吧。”褚桓的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裴南秧回过头,就看见杯中早已被斟满了热茶,而褚桓正眉眼温和,轻轻浅浅地看着自己,像极了长平军营里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她端起了面前的茶盏,轻轻呷了一扣道:“谢了。”
褚桓听到她的话愣了一瞬,随后俊雅的面容上浮上了一层明澈的笑意,仿佛是那三月的暖阳。
不过,在接下来半柱香的时间里,裴南秧无数次为自己的那句多余的感谢而后悔不迭。因为,自那杯茶后,褚桓不知道又触动了哪根神经,忙不迭地嘘寒问暖,一会添茶倒水、一会剥了桌上的水果递到她的手边……花样百出,无穷无尽。她最后实在受不了,低声问了褚桓好几次想要干什么,可褚桓却是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依旧乐此不疲地我行我素。
待得台上的一首曲子奏完,堂中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而如音,便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下,拿着一只陶埙,聘聘婷婷地走到了戏台中央。
“如音怎会在这?”裴南秧眼中划过一道诧异之色,扬眉问道。
“如音是掬月阁的老板,也是阁中乐艺最高的伶人,今日来此的客人几乎都是冲着她来的。”
褚桓的话音未落,就听如音清丽动听的声音自台上响起:“今日承蒙各位贵人捧场,掬月阁自是不会让大家败兴而归。如音前不久去了一趟宁国,无意中听到了一首名为《忆帝京》的曲子,只觉得曲意辽阔,如山河崩裂、万物将倾;又如烟波浩渺,夜寒初起,令如音心醉不已。是故,如音特意将其编成了埙箫合奏之曲,供各位品鉴。”
说罢,如音朝身边一位执箫的姑娘点了点头,两人乐器相和,悠扬的曲声顿时响遍了整个厅堂。这首《忆帝京》因为用陶埙演奏,与裴南秧和姜昀合奏的曲子相比,少了几分山河壮阔、凌云直上的豪迈,平添了许多碧血红缨、田园寥落、骨肉流离、血流川原的悲怆凄婉,让人不忍卒听。
到了曲子的后半段,本该是低回婉转、缥缈辽远的曲意,却给如音吹出了“满衣血泪与尘埃,乱后归家觅故人”的哀恸凄凉。
裴南秧坐在厅堂中央,隐约听见四周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哭声,蓦然之间,她就想起了杨熙大哥家书中提到的九泾原大战;想起了那句“肆意屠杀、尸横遍野,血光闭月”;想起了那场令北周几近亡国的灭顶之灾……她不禁扭头看向褚桓,只见他怔怔地望着台上,目光似乎已经穿过了光阴的间隙,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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