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祁知年便白天在家里做灯,晚上去城外卖灯,顺便盯紧祁淮去时的路。
如这般,过去好几天,他也一直没有见到祁淮回来的身影,那位帮他盯祁淮的小哥倒也很负责,每天一大早带上干粮,当真就坐在自己的驴车上,做出个接客的模样,就守在们城门附近。
城门处,这样的人有许多,他倒也不引人注目。
他一直没有盯到祁淮的身影。
要么是祁淮真的没有回来,要么就是他们看漏了人,毕竟回城的城门只有这一处!
想去打听吧,也无处打听。
祁知年如今就是最平凡的普通老百姓,又如何能知道祁淮的行踪?宫中的消息也好,长公主府的消息,都是他再也无法接触到的。
就是一些基层官员的边,他都摸不着。
祁知年颇为沮丧,他很担心祁淮。
大过年的就这么出了城,即便不是什么坏事,也一定是什么大事。
倒是那花灯的生意做得还不错,祁知年虽然戴着个面具,声音悦耳,态度良好,写的字儿好看,花灯也很精致,后来他也终于抢到林家隔壁的摊位,生意自然而然地就好了起来。
过年的生意确实好做,如今一两银子约等于一千文钱,要在平常,一盏花灯顶了天也就卖五百文银子,年里却能卖到二两银子。
祁知年的手艺好,还是用的好纸,便是不猜谜,也有人愿意直接花钱买他做的灯,便宜的灯他卖五两,更精致华丽的能卖到八两九两。
这么几天下来,他每天只能做出十几盏,也赚了不少的银子。
他已有经验,前一晚便会花几百文钱雇人一大早来占位子,之后他便每天都与林家的摊子挨在一处,大多时候,他也在林家那边帮忙。
林家的豆腐花确实是卖出了名气,这是林寡妇和林秀秀也没有想到的。
毕竟京都的豆腐花一直是咸口,突然来了个甜的,且又做得如此美味,自会得人喜爱,甚至有不少人原本并无城外游灯的计划,为此也特地过来吃他们家的豆腐花,不乏许多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与小娘子。
祁知年反正是牢牢地戴着他的面具,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他自己的灯架上也挂了他顺手做的面具,偶尔也会有人来买上一个。
其实祁知年也帮不上太多的忙,他不会做豆腐花,不会洗碗,擦桌子也擦得不太好,林秀秀记得她娘的那些话,她尽管已知与祁知年绝无可能,也舍不得使唤祁知年干这干那的,况且林家母女干活熟练,配合默契,叫祁知年插进来,反而是捣乱呢。
祁知年也就帮她们端端托盘,收收钱。
豆腐摊上一直很热闹,食客也都很客气,毕竟是大过年的,谁也不会轻易口出恶言。
谁料这天,来了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小公子,起初也很正常,叫那咸甜的豆腐花都各上几碗,他们都尝尝。
当时有人来猜灯谜,祁知年在自己的摊子上,刚说了没几句话,忽地听到旁边传来瓷碗被砸碎的声音,很是突兀。
祁知年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去,只见摊后,林秀秀正往林寡妇身后躲去,而摊前,一明显喝醉的男子伸手指着她俩道:“你让她陪我们哥儿几个一晚,我给你二百两银子!”
“我再加一百两!”他旁边的朋友跟着喊,另外几个放肆地“哈哈”大笑。
这几名男子穿着富贵,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况且开口就是几百两,老百姓们大多不敢得罪这样的人,食客们没人搭腔。
他们说的自然就是林秀秀。
说实话,林秀秀相貌不算极美,却很是灵俏,且她很爱笑,怎么看都是个很可爱的小娘子,以往也不是没有客人开过玩笑,只是点到为止,从未这般露骨过,且还砸了碗,林秀秀是又气又怕,躲在林寡妇身后,都有些发抖了。
“哈哈哈!”那喝醉的人,直接从腰间扯下个荷包,抬手就往林寡妇砸去。
林寡妇吓得带着林秀秀往一旁躲去,那装满钱的荷包掉在地上。
“拿了我的钱,可就是我的人了!兄弟们,给我上!哈哈哈哈——”他们几人眼看这就要蹿到摊后去抓林秀秀。
旁边其他的食客也实在看不下去,有人上前来拦他们,并斥责:“哪有你们这样的!这可是天子脚下,大过年的,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呸!老子可是给了钱的!我们可是你情我愿!”
这话更是令人愤怒,顿时有更多人过来阻拦他们,那派头最大的便冷笑着恶狠狠道:“王法?你们可知道我是谁?!今晚谁敢拦我的路,明天我就送他坐牢!!”
“……”百姓们的动作明显一滞。
都是小老百姓,谁不怕坐牢?且这几人看上去确实是家里很有权势的那种。
祁知年听了这话,倒也难得在心中冷笑。
过去十六年的人生中,哪怕祁知年不爱交际,来往却是真正的无白丁,宫里一些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皇子对他都恭恭敬敬的,他知道,那些人这般对他,只是因为他背后的祁淮与长公主。
可经历过这些的他,就是眼光不想变得毒辣,也难。
他或许无法轻辩人心,但一个人家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情形,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这么几个,也敢叫嚷着让人去坐牢?!
人家真正的权贵子弟都还不敢说这样的话呢!
可是其他食客当真被吓到,就是林秀秀的眼中也出了不少的眼泪,那几个人得意地就要伸手去抓林秀秀,祁知年抽出自己摊上的一根竹篾子,这本是用来做灯的,如今倒是刚好去打这几个人!
祁知年抄起竹篾子就冲过去,还没挨着人,人群中先响起一声娇斥:“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祁知年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那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娘子,包在毛披风里,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怒气。
几个酒疯子瞧见来了个更漂亮的,乐了,转身就奸笑着道:“你来体会下,不就知道了?”
“来来来,让哥哥来教教你……”
说罢,其中一人已经往那小娘子扑去。
眼看着人很快就到小娘子面前,那小娘子低声惊呼,并往后退了几步。
祁知年看得更气,这些人!他冲上去,直接挡在那人面前,厉声道:“你们再敢往前一步,小心我抽你!”
“小子,识相点就滚开!”
祁知年将竹篾子挡在身前,一动不动。
“嘿!臭小子!你也想坐牢是吧?!”那人直接将手伸来,竟要去抓人家小娘子的脸。
祁知年想也没想,竹篾子抽上去,痛得那人“嗷嗷”叫着收回手,又用手指着祁知年:“好啊!你小子!”
祁知年的犟劲儿也出来了,他再用力抽到那人手背上,怒道:“你也配朝我伸手指!”
“嗷——”那人再叫。
“快滚!”
“哥儿几个都上,给这臭小子点厉害瞧瞧!”
那几人说着就要扑来,祁知年毫不慌乱,他倒要看看,能有多厉害!
此时——
“表妹!”不远处,有人惊喜叫出声。
“表哥!”他身后那位小娘子也大声喊叫,“表哥!我在这里!你快来!有人欺负我!”
“呼啦”一下子,又是个富贵公子带着一串人跑过来,站到小娘子身边,虎视眈眈着他们,凶声问:“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
祁知年回头看了眼,这位公子身后的那一串人,一看就是侍卫穿了便装。
他以前出门,有时不好招摇,侍卫们也是如此。
在京都,能拥有侍卫的,必定是功勋与皇族,这个才是真正有点权势的。
祁知年见好就收,救星来了,就想早点退场,被认出来反倒不好,他正准备挪开,把战场交给这位“表哥”,岂料那表哥态度很是不好,连着祁知年一起瞪,怒问:“你为何离我表妹这么近?!”
小娘子立即解释:“不是!表哥!这位公子是来帮我的!他——”
“表妹,早说了,不能太过相信外人!你又知道他是什么心!一看他也是个坏东西!”
祁知年才懒得搭理他,朝担忧望来的林家母女摇摇头,便打算抬脚先离开。
哪料先前那个酒疯子,怒吼:“一起上!好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后来的表哥,冷笑着将表妹往自己身后一挡,手一挥:“给我上!”
他身后的侍卫立马冲上去,当真是一团混战啊……
可怜的祁知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避开,不知被谁绊了一脚,他“嘭”地扑到地上,好在飞得有些远,要是再有人踩在身上就不妙了。
地上还有积雪,倒也不是特别疼,祁知年撑着双手爬起来,忙乱中,先去找自己被震飞的面具,找了半天没找着,眼看战火已经往外蔓延,很快又要打到他这里。
他只好先爬起来,摸着脸回到自己摊后,弯腰从竹筐里拿出个新的小兔子面具戴上。
他刚打算直起身子,去路口找专门负责街道安全的巡捕,却有个人走到他摊前站定,挡住街对面的灯光。
祁知年抬头看去。
是个……是个极为清俊的男子,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
这样的相貌与气质,必然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的,祁知年不认识他,说明他们没有见过,那么对方必然也不认识自己。
祁知年便大方地问:“要买灯吗?还是猜灯谜?”
对方不出声,看他片刻,突然开口:“你是,祁知年?”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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