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国公府,是二妹妹出嫁那日,余叶蓁一大早便带着玉竹乘马车前往。
因着赵期明年开春要准备参加会试,从新婚后的第一个月起就待在书院念书,每月只有两天休沐假期,自然是不能陪余叶蓁来的。
二妹妹虽一直住在老太太的荣安堂,但出嫁还是得从二房的藕香院走,这也算给许氏留了一点脸面。
余叶蓁进院子的时候,只见正厅内新嫁娘脸上敷着厚厚的白粉,喜娘正咬着细线给她绞脸。
家中姊妹都聚在一处,尤其是五妹妹,上回余叶蓁出嫁时她病了,所以她还是第一次见新娘子出嫁,看得格外认真。倒是没见着六妹妹余叶槿,她自从出生便被抱在许氏膝下养着,周姨娘见也见不得。
余叶珠拉着余叶蓁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朝许氏的方向斜睨了两眼。余叶蓁顺着视线看去,往日斗志昂扬的许氏如今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面色苍白,就连头发也有些发灰了。
“半月前,二房的烟姨娘小产了,大夫说胎儿都已经成形,还是个男胎。二叔大发雷霆,打了二婶两巴掌,还发话要休了她!”
余叶珠摇摇头,脸色复杂道:“二叔虽然不着调,但也忍了这么些年,许氏未免太狠毒了些。”
余叶蓁却觉得有些蹊跷。许氏应当是知道自己不能生育,所以自从周姨娘被下了绝育药,许氏将余叶槿抱走以后,便很少再管那些姨娘,整个人一心只守着六妹妹。若是要害烟姨娘,也不至于在月份这么大的时候才动手。
“烟姨娘是怎么小产的?”
余叶珠想了想,“好像是从她屋子里找出了装有麝香的荷包。”
这便更奇怪了,许氏一向自诩正室,并不稀罕这等阴险的招数,她一向是直接灌药下去,不然怎么会光明正大地给周姨娘赐绝育药呢。
“那可有人指证是许氏所为?”余叶蓁又问了一句。
“这倒没有。不过许氏做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二房院子里又没有其他人敢对那些姨娘下手,除了她还有谁呢?”
余叶蓁没说话,转移话题道:“六妹妹怎么没来?”
“前两天她贪玩去花园里爬假山,结果摔下来伤了腿,这会子正待在屋里养着呢。”
说起余叶槿,她自小被许氏当亲女一般宠着,如今不过三四岁,却调皮得很,活脱脱一个小皮猴儿。这下子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心里有多郁闷可想而知了。
她二人在这边小声说话,那边余叶菡终于绞脸完毕,可以转一转脑袋活动一下了。
余叶蓁笑着走近,拧了一条湿帕子递给她,“这一脸的粉还不快擦擦,待会儿还得上妆呢。”
“多谢大姐姐。”
余叶菡害羞接过,脸上厚重的敷粉都盖不住她的红晕。她素日爱穿浅色衣裙,看起来淑静,今日着一身大红,竟也透出一股出尘之意。
净了脸后,妆娘便连忙左右开弓在她脸上细细描摹。这里人实在太多,余叶蓁不好久待打扰她们,便悄悄离开打算朝荣安堂去。
路上刚好经过一处僻静的院子,余叶蓁依稀记得是拂烟的住处。
廊下一个小丫头正在扫地,余叶蓁在她面前站定,“你们姨娘呢?”
“回大姑娘,烟姨娘身子不好,还在屋子里睡着呢。”
“我进去瞧瞧。”
一个出阁的大姑娘要去瞧二叔的姨娘,怎么看都不太合规矩。但余叶蓁迫切地想弄清楚真相,她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像她想的那样。
小院不大,院子外种了几丛绿竹,看起来格外清幽。穿过回廊,只见西北角圈出了一个小花园,里面种满了百合花。
烟姨娘在里间睡觉,余叶蓁没让丫头惊动,自己掀开帘子进去。屋子还挺大,贵重东西也摆了不少,可见二老爷对她的喜爱。
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安静昏睡。余叶蓁记得小时候拂烟在二妹妹身边伺候时,小脸有些圆,看起来很是可爱。可如今,她光是躺在那里都能感觉到她的瘦弱,两颊凹陷,下巴尖尖。
床头摆了一盆百合花,花开正浓,香气扑鼻。窗户开了一个指节宽,正好对着小花园,清新的百合香气顺着微风飘进来,满室馨香。
余叶蓁只环顾了一圈便出去了。
她招来打理花园的丫鬟,问道:“这花园,一直便有吗?”
“回大姑娘,小花园是两年前圈出来的,我们姨娘喜欢花,所以老爷就命人特意建了这一处。”
“那原先也是种的百合花吗?”
“这倒不是,以前都是按着时节每季种些不同的花。这百合,是半年前花房送来的,说是今年开得好,而且寓意也好,姨娘喜欢就种了这一片。”
“是吗……”余叶蓁脸色怔松,半晌没说话。
那丫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秋天也到了,这些百合不如换成菊花,更应景些。”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那丫头虽疑惑不解,但很快应下了。她想着正好也该换季了,花房前两天还问要不要送些菊花来呢。
余叶蓁悄悄地来又悄悄离开,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出了院子便加快脚步去了荣安堂。
老太太正带着西洋眼镜看嫁妆册子,余叶蓁笑着请安,叫玉竹派小厮把一面绣了凤穿牡丹的屏风搬了上来。
“祖母,这是我给二妹妹的添妆,还请祖母一并记在册上罢。”她笑眯眯开口,故意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讨老人家开心。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颤巍巍地起身,走近那一面屏风看了又看。正面是凤穿牡丹,背面却是孔雀开屏。
“哎呦,还是双面绣!”
“正是呢,我前些日子学了这双面绣,刚学会就班门弄斧给二妹妹添妆来了。”
老太太喜欢绣品,尤其是双面绣,又新奇又难得。她小心翼翼地摸了两遍,赞叹道:“好丫头,你的手艺从小便这般精巧,那面松鹤延年的屏风还在我屋里摆着呢!”
见老太太实在喜欢,余叶蓁便提议道:“祖母喜欢,孙女明日便再绣一面,过些日子给祖母送来。”
“哪里舍得让你做这些。”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摇摇头,语气温柔,“做这些劳什子作什么,家里还缺丫头绣花不成?我不过随口提一句,你伤了眼睛就不好了。”
老人家如今已近八十,在古代也算高寿了。余叶蓁觉得祖母近日身体比上回糟糕了些,心口忍不住有些微微发酸。
她红着眼眶笑道:“不打紧,这些又不费事,我到时候再给祖母做些抹额,一并送过来。”
“好丫头。别光记着娘家,你婆婆那里也要多多孝敬才是。”
“嗳,孙女知道了。”
余叶蓁扶着老太太重新坐下。她如今嫁为人妇,一身妇人打扮,不好再做小女儿姿态窝在祖母怀里撒娇,只能多和老人家说说话解解闷。
过了一会儿,大哥哥新娶的大嫂詹氏也来了,她性子温婉,和秦氏很像,就连模样也有两份相似。
余叶蓁想起上次回府,萧氏对她说要准备给哥哥相看亲事了,只是不知定下来没有。
临近傍晚,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余叶菡盖着大红盖头,由喜娘搀扶着起身出了院子。
余叶蓁站在一群姐妹中,看着二妹妹盈盈拜别,看着自家哥哥背二妹妹上轿,看着长长的送嫁队伍吹吹打打逐渐远去。
她搀扶着眼含热泪的老太太,却忽然想起自己出嫁前,送给二妹妹一本自己誊写的养花经,上面不仅有种花的方法,还有各类花卉对人体的好坏影响。
她又想起那年二妹妹大发雷霆,整个藕香院上上下下人人自危,起源就是拂烟的背叛。
余叶蓁静静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会儿是自己和二妹妹,在藕香院互相依偎着看大雪纷飞的场景。一会儿又是养花经上自己誊写的关于百合的忌讳人群。
二妹妹做错了吗?
她不知道,她也不敢细想。
那些走马灯一样的画面不断闪过,余叶蓁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余叶蓁发现自己正躺在倚兰院里。
见她睁眼,玉竹连忙在她背后加了个软枕,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靠在床头。
“我这是怎么了?”
玉竹难掩欢喜道:“姑娘,大夫说您有喜了!”
余叶蓁愣了,下意识地低着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将手贴了上去。
“有……有喜?”她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玉竹笑着端上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正是呢,大夫说姑娘您的身孕都一个多月了,怪不得您前些日子总是嗜睡。”
玉竹还在不停地重复大夫说的那些注意事项,余叶蓁仍呆呆的不敢相信。
她嫁人以后的确没有特意服用避子汤,但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孩子啊!
得了消息的刘氏也很快赶了过来,欢天喜地地抓着余叶蓁的手,仔细叮嘱她日后要注意身子。
恰好萧氏也进来了,关怀了余叶蓁两句,刘氏便拉着萧氏坐下开始讨论育儿经,余叶蓁支起耳朵听了几句。
晚上吃过宴席,余叶蓁便拜别了萧氏和老太太,跟着刘氏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里铺了两层厚厚的被褥,显然是因为事出紧急简单布置的,但也教她觉得很是贴心。
刘氏正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余叶蓁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婆婆这么开心,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婆媳二人在马车上兴致勃勃地商量着怀孕之后的各种事项,比如三餐该吃些什么,要不要请个大夫住在府上随时待命之类的,一直讨论到了进府。
赵期那边也很快收到了书信,他虽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袱回家,可惜眼下书院学业正繁重,他想走也走不了。
怀孕的日子有些难熬,刚开始余叶蓁还没什么反应,直到胎儿三个月的时候,她的孕吐突然严重,吃一顿饭能吐五次,把半夏她们吓得不轻。
好在一个月之后孕吐慢慢平息,她除了嗜酸嗜辣这个怪事以外,其他的都很好,甚至每顿都能吃下两碗饭。
这期间萧氏带着余叶珠来看过她,余叶菡也来看过她。
二妹妹如今是新妇,夫家又是宁安侯府,行动之间比以前稳重许多,很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那天那件事,余叶蓁把它放进肚子里,谁也没说,对余叶菡也还是同往常一样亲近。
日子一天天过去,余叶蓁的身子渐渐重了起来,手脚也开始浮肿,就连穿的鞋都比以前大了两个码。
北风呼啸,大雪满天。
她不施粉黛,懒懒地靠在榻上昏昏睡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贴在她脸上,余叶蓁睁开眼,恰好撞见一双深情的眸子里。手机用户看快穿系统测试员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819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