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素梅一行人一路逃来体力均已不支,况且几乎每个人都是重伤在身,如果又被这一队官兵缠住,恐怕凶多吉少。然而忽然出现的黑衣少年,令她们绝处逢生、喜出望外。刚才整个过程红玉素梅全都看在眼里,觉的这个少年的奇怪暗器好生眼熟,但又不敢确认。
红玉素梅小声对红玉霓裳说道:“霓裳,这个少年应该是友非敌,你去看看能不能把他邀请到咱们红玉堂的千颜峰来,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他。”
“好,我这就去。”红玉霓裳应道。
此时,黑衣少年来到那哭的满脸泪花的茶铺姑娘身边,愧疚的说道:“对不起姑娘,我······我真应该早些出手······我没能救的了那位小兄弟,对不起······”
“呜呜······三子······”那姑娘已泣不成声。
“没想到我刚出谷,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梅伯伯说的对,外面的世界好复杂。那些坏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真该死!”黑衣少年既自责又气愤。他翻了翻自己的盘缠,把剩余的银锭都塞到了姑娘的手里,安慰道:“姑娘,你爹娘还在吗?人死不能复生,你拿着钱好好安葬了这位小兄弟吧······”
那姑娘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了,爹爹五年前得罪了这里的权贵许员外,被打断了一条腿。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许家还是不肯罢休,诬陷我父偷盗,关入大牢。我爹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狱之中,我母亲急火攻心,不久也去世了······三子,三子是我爹娘捡的孤儿,爹娘死后,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小茶铺,我们俩一直相依为命,没想到······呜呜,三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他今年才十五岁······”那姑娘说到伤心处,抱着浑身是血的小伙计的尸体,放声痛哭。
黑衣少年内心气愤填庸,面对姑娘的悲痛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姑娘的泪水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他自从失忆以来,除了大峥谷的几人之外,第一次与外人接触。他遇见的淳朴、善良、乐观、美丽,却被野蛮、残暴和杀戮这样轻松的夺走。他又恨又不甘心,心里可怜这姑娘的遭遇,于是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这个姑娘,绝不再袖手旁观。
这时,红玉霓裳走了过来,轻轻的抱住了这个姑娘,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安慰、鼓励。
少见的温柔让这个姑娘的情绪安稳了许多,她渐渐平复下来。黑袍少年感激的看了一眼那红衣少女,冲她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喂!小哥哥,谢谢你刚才出手救了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红玉霓裳说道。
黑袍少年随红玉霓裳走到附近,方才说道:“哼,如果不是因为你们,那位小兄弟也不会枉死。我刚才也并不是想要救你们,只是替天行道,为那个小伙计讨一个公道罢了。”
红玉霓裳反驳道:“小哥哥,你这就大错特错了。即使这位小兄弟今天没有遇见这一群恶人,那明天呢?后天呢?百姓生活在这样的乱世,保不住哪一天就会丢了性命。你说这是怪我们,还是怪这个让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的乱世呢?”
红玉霓裳伶牙俐齿,头脑机灵,说的头头是道。那黑衣少年转念一想,好像的确如此,梅伯伯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小哥哥,你今天救了我们,不管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之就是我的恩公,我叫红玉霓裳,以后恩公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霓裳一定赴汤蹈火鼎力相助!”
“别,恩公二字万万不敢当,我叫隗泽。”黑袍少年说道。
“我娘重伤在身,急需医治,我也有伤在身,如果被这些人缠住,只怕凶多吉少。你救了我娘的性命,自然就是我的恩公,有什么不敢当的。敢问恩公今年多大?”
隗泽忖道:“梅伯伯说过,我进大峥谷的时候正好十八岁,如果加上这两年,那就二十岁了。被人家一口一个恩公叫着,岂不是把我的年纪叫大了?”他不知不觉的嘀咕出了声。
红玉霓裳噗嗤一笑:“哈哈,原来恩公才年长我三岁,那我就叫你隗泽哥哥好了,这样总不老了吧?”
隗泽脸色一红,说道:“嗯,随你吧。”
“隗泽哥哥,你在这里杀了官兵,又放跑了不少,恐怕就要被通缉了,不知你现在有何打算?”
隗泽转过头去,看了看不远处的茶铺姑娘,摇头道:“唉,我本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路经琼城。可现在,我不能孤身抛下一个可怜的姑娘不管,稍后我去问询一下这位姑娘有何打算,是否还有远房的亲戚之类,如有的话,隗泽自当护送。”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隗泽哥哥真是个好心眼的人。”红玉霓裳本想邀他共去千颜峰,但看到如此情况,深知隗泽乃是有情有义之人,早已动了恻隐之心,只得暂时作罢。
二人走到茶铺姑娘身边,红玉霓裳蹲下来轻声安慰道:“姐姐不要难过了,不然那个小兄弟在天之灵也不会好受的,当下我们要安葬小兄弟,然后马上逃离此地,以防那些官兵报复。日后我们更要好好的活着,这样小兄弟在天上才能安心,才能高兴,姐姐说对吗?”
那姑娘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隗泽问道:“姑娘怎么称呼?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亲戚?这里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日后有何打算?”
那姑娘说道:“我姓水,草止芷,音匀韵,水芷韵,家里······”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家里还有一个大伯,在北边的一个小城松河城,不过,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他,不知道还是否在世······”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去找,一定将你安顿妥当。”隗泽心想,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更加下定决心。
红玉霓裳也安慰道:“放心吧姐姐,天下之大,怎么会没有容身之地呢?众人之多,怎么会没有值得你相守之人呢?”说到这里,她偷偷的瞄了一眼那个头戴面具的男子,又迅速的说道:“就算你找不到你的大伯也没关系,你来千颜峰,我们做姐妹,你也可以让隗泽哥哥一起来,以后,咱们都做一家人!”
她的一席话终于让水芷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要知道,阴霾的天空或许只需要一点点的阳光,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关心,就够了。
隗泽又说道:“水姑娘,刚才没有救得了三子,在我心里,已经自责了千遍万遍,请让我给他挖墓安葬。以后有机会,我也会常来看他的。”
水芷韵忙道:“不,少侠您替三子报仇雪恨,水儿已经感激不尽了,此事怎能怨你呢?!”她又轻轻喃道:“只怪三子的命不好吧,三子,希望你下辈子命好一些,投一个好人家,不要再受苦了······”
红玉霓裳扶起水芷韵说道:“姐姐快去收拾行李吧,拿上盘缠就好,不要耽搁,追兵可能很快就杀来了。有隗泽哥哥保护你,我也放心许多。说句心里话,霓裳也有许多的愧疚,方才隗泽哥哥还埋怨我哩,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可能三子就不会死了。可是我深知,害死三子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我们,我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想要改变这个世道的大事,即使力薄气微,也要为了这个目的拼尽全力。隗泽哥哥,水姐姐,霓裳这里就要先走了,我们后会有期!我隐隐觉着,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保重!”她抱了抱水姑娘,与二人道别。
隗泽也点头道:“姑娘珍重!再会!”
红玉霓裳回到母亲和众人身边,和红玉素梅大致说了一下其中原委。当听到少年名叫“隗泽”的时候,楞了一下,暗暗忖道:“怎么会这么巧?难道他真的是?······我要不要派人到西域镇神城通知母亲和三妹呢?”
“堂主,堂主!”红玉堂的一个副领,绰号“红耳神棍”窦三寇,他见红玉素梅愣神,说道:“堂主,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应速速撤离才是!”
窦三寇皮肤黝黑,耳垂附近有天生的红色胎记,极为显眼,因棍法犹如雷霆万钧之势成名于江湖,因此绰号“红耳神棍”。刚才血战之中,他一人独斗两位城主,为了掩护众人,结果被一剑刺穿了左腿,逃至此处之时,鲜血早就已经浸湿了整个衣裳。但他却咬着牙坚持,一个痛字都没喊过,实乃硬汉!
红玉素梅反应过来,急忙说道:“不错,我们即刻动身,先逃进弩射山掩藏,休养几日后,再乔装从克城、矛牙城绕道返回千颜峰!”
就这样,红玉素梅一行人逃进山里,渴了喝山泉露水,饿了打走兽飞禽。后续追兵几次围剿,无奈弩射山石多树密,想藏匿几十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于是全都无功而返。最终从克城、矛牙城绕道逃脱,历经半个多月,终于返回了千颜峰。
红玉堂所在之处极为隐蔽,四面环山绕水,峰岭起伏跌宕,主峰名叫千颜峰,坐落在大大小小的山脉中间,前有茂林,后临巫江,乃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这一战,红玉堂虽然损兵折将,但是红玉堂经营多年,底力仍在,周围的三城六县也多有渗透,仍然是韩冰啸不可小视的一方“魔教”。
【陀螺村】
另一边,隗泽将三子葬在了附近的陀螺村的郊外,这里也是水姑娘的父母安葬之地。陀螺村隶属于琼城的许蟠县,是个清贫的小村落。两人忙完已经天黑了,小村里没有客栈,隗泽花了些银两,两人暂住在一个农家小院。
夜,已深。隗泽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床上的水芷韵也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月光顺着窗户,肆无忌惮的铺进来,皎洁如玉,温婉似抚。
“小的时候,最喜欢坐在娘的怀里看月亮,娘就会给我讲故事,说月亮里有嫦娥,有玉兔······我吵着要爹爹陪着一起看,爹累了一天,陪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呼噜声不大,我和我娘就会咯咯的笑话他。听着爹爹的打呼声,搂在娘的怀里,我也会变的很安静,就那样睡觉,特别的满足,特别的有安全感。”水芷韵知道隗泽没有睡着,又看到如此的月光,不禁触景生情,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她又继续说道:“后来,我长大了些,和娘一起睡,爹爹和捡来的三子一起睡。那时候三子才六七岁,又黑又瘦,简直皮包骨头了。我看他可怜,每次吃饭都多留半个馒头给他,其实自己也没有吃饱呢。他一开始很生分,也很怕我们,后来才知道以前养他的那家人经常打他,不给他饭吃。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从记事起就一直挨打。终于有一天他逃了出来,在大街上饿了好几天,实在没办法了,偷了我爹的东西。我爹发现以后,不但没打他,还把他带到了我们家,从此,我便多了一个弟弟。”水芷韵说到三子,又开始哽咽了。
隗泽没有说话,躺在地铺上静静的听着。
“再后来,爹娘都出了事,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幸好这个时候三子已经懂事了,他像一个小男子汉一样,三子为了保护我这个姐姐,不知道受了多少的欺负······或许就这样走了,对他也是一种解脱吧。确实,有时候想想,都不知道活着的目的是什么了······”
隗泽说道:“梅伯伯教导过我,人活着,不要为谁而活,要为自己而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时光才不会白费,岁月才不会虚度。就像我,我一觉醒来,忘却了自己前十八年的记忆。我焦躁、害怕、茫然、无助也都无济于事。我想找到传说中的“海针还魂丹”,梅伯伯说它或许可以帮我找回记忆。可这东西数十年前早已灭绝于世,想找到它犹如它的名字一样大海捞针。我走的每一步,每一个明天,都是完全未知的。当我得知自己的父母都已经死了的时候,我也仿佛沉溺于大海之底,灵魂惘然于天地之间。我和你一样,甚至找不到理由存活于世······”
隗泽顿了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畅然了一般,他继续说道:“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要找到自己血海深仇的仇人,我要调查我存寄于朦胧之中的“岚湖”,还有现在,我要好好的保护你!这些,都是我存在的意义,都是我生活下去的勇气······水姑娘,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三子在天上,一定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活着,结婚生子,安详终老。”
水芷韵轻轻的说道:“谢谢你······隗泽哥,哦对了,我今年十九岁,比你小一岁,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水姑娘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隗泽哈哈一笑:“当然不会。不过,我可不习惯叫人妹子,我还是叫你水姑娘吧,这样顺口一些。”
水芷韵点点头,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意。
“水姑娘,你说你那个大伯,已经十多年没见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去了松河城没有找到的话,你有何打算啊?”
水芷韵心里暗暗道:傻子,那我就一直跟着你喽。不过这只是她一瞬间的想法,自然不会说出来。又想起今天的红玉霓裳,那个一脸真挚可爱的小姑娘。于是说道:“如果找不到大伯,那我就只好去千颜峰,找红玉妹妹,看她还认不认我这个姐姐咯。”
“千颜峰?红玉?······千颜峰!!”隗泽一下愣在原地。
对呀!这不正是自己要去的地方!要找的人吗?!
今日隗泽先是眼见三子死在自己的旁边,又见水姑娘悲痛欲绝,自己心中愤恨、自责等等情绪交缠错杂,于是在交谈中竟忽视了红玉霓裳口中的千颜峰,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起来。
他曾听梅伯伯说过,红玉岚湖是自己的二娘。虽然名义上是二娘,可是父亲这个人执拗的很,除了母亲以外,谁都不要,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她几次,更别说碰了!可当时,太陵阁和红玉堂都内忧外患不断,为了巩固双方的共同地位,因此她才自甘成为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然而梅纶去相救之时,却并未见到此人,且“岚湖别苑”也早已荒废。
那为何隗泽诸事皆忘,但见一泊湖水的时候,却唯独迸发出了“岚湖”二字呢?此事与爹娘被害是否有关系呢?
隗泽觉得颇为蹊跷。这也正是他此次打算去往千颜峰的目的。谁知阴差阳错之间,居然正好擦肩而过。
算了!隗泽心想,大不了安顿好水姑娘以后,再去不迟。反正千颜峰也好,红玉堂也好,挪不动跑不了,自己早晚要去走一遭。但此时自己亲口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如今水姑娘真的是举目无亲,或许暂时我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又怎能弃之不理呢?
这一夜,两人几乎没有睡觉,他们一边透过窗户看着明月,月亮又大又圆,寄人思念。一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和快乐都倾诉了出去。伴随着虫鸣蛙叫,别有一番风情,仿佛令人暂时忘记了所有的忧愁与烦恼。
花沾鸟啼,天空渐白,不知不觉,便已天亮了。
隗泽询问了陀螺村的村民去往松河城的路。村民热情的告知他们,去往松河城,最近的路依然还是途经琼城、然后北上润城、天原城,最后抵达松河城。
如想要避开琼城的话,则需要走叶城,过沙王埠、尚别山和龙鳞关,然后再过宣林城,最后方可抵达松河城。路途极为遥远不说,沙王埠听说更是水匪猖獗。况且尚别山和沙王埠又临近慈楼城的边境。目前“宾坚王”谋反,慈楼城已属战境,只怕不甚安全。
两人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直接走琼城,只是让隗泽换了一身农家的衣服,之前他那一身黑衣黑袍有些过于显眼。
隗泽心道琼城乃是一座大城,茫茫人海之中怎么可能那么巧,遇见那些逃跑的官兵。就算遇见,自己换了衣服,他们也未必就认得出来。只是自己的十字陵千万不可再露了,此物奇特倒是容易辨认。
收拾好行李,隗泽与水姑娘便向琼城走去······手机用户看北涯群魔传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970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