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门口,乖仔呜呜叫着迎上来,它不止有打猎的本事,看家护院更是聪明,沈雁一出门,它就守在家里,听到隔壁的动静想过去,陆谷他们就回来了。
沈雁打了盆热水先给一脸泪痕的灵哥儿洗脸,她这会儿不哭了,和吕夫郎就打了那么两下架,她比陆谷还好点,一下打都没挨。
陆谷一摸头发,回房重新束好,说起来他也没吃亏,打了两下吕夫郎,沈雁还帮他把头发抓回去了,算是报了仇。
只是眼泪没止住,沈玄青到现在音讯全无,马队还死了那么多人,让他如何心安。
很久没有哭过,连声音都有些克制不住,想到沈雁和孩子在外面,他紧紧捂着嘴,没让自己哭出声,眼泪流了一手一脸,怎么都停不下。
直到房门被推开,灵哥儿站在门外小声喊阿姆。
孩子吓得不敢乱动,一瘪嘴比他还委屈,大眼睛里全是水花。
陆谷擦一把眼泪,笑着说:“没事,阿姆没事,就是眼里进了风。”
其实孩子听不懂这样的借口,他掏出手帕擦干眼泪,走过来抱起灵哥儿:“走,吃饭了,今天姑姑做的饭,可香了。”
他不是一个人,有家有孩子要照顾,饭不能少吃,也不能不过日子。
*
腊月十一,在外奔波好几天的沈尧青满身风霜赶着骡车回来,什么都没找到,不过从天鹰岭回来之前,他和丘家托那边的人多打听,使了些银钱。
不幸中的万幸,是始终没看到沈玄青的尸首,他是个猎户,出门带了长刀和弓箭,在山里最是得心应手,让家里人心中都抱了一丝希望。
可这份希望十分脆弱,脆弱到卫兰香得知以后痛哭失声。
这年头,哪有那么太平的,不见踪影,可谓是九死一生,早知道,她当初就和沈顺福去了,省得临了临了遭这份丧子的罪。
腊月原本是备年节的好月份,沈家却常有哭声。
沈尧青两头跑,和媳妇劝解老娘,另一边陆谷还在镇上,得知弟夫和妹妹受欺负吃亏,还当着孩子面说沈玄青死了,他差点被气死,回来当天就伙着杨显几人去打架。
顾家也来了人,顾承越是个书生,不会打架,但一家子往那里一杵,也是个场面。
打夫郎沈尧青下不去手,就喊吕冬生家里的汉子出来。
吕冬生男人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当即就发了慌,勉强稳住心神询问怎么回事,得知是吕冬生在外头嚼舌根招来的灾祸,他口中喝骂,一记老拳挥过去,打了吕冬生一顿。
吕冬生被打得鼻青脸肿,沈尧青这才没和他男人动手,如此威吓,也好叫附近几个碎嘴子知道,他们家不是好惹的,不然沈玄青不在,陆谷和灵哥儿会被欺负。
卫兰香过了几天得知陆谷和沈雁在镇上跟人打架,干脆让沈尧青把他们接回来,快过年了,本来就该回家。
陆谷收拾好东西,细软都带上了,他其实不太想走,沈玄青从北边回来,会先经过吉兴镇。
可家里人都让回去,他没争辩,带着孩子坐上套了车轿厢的骡车,一路慢慢往回摇,沈玄青要是回来,看见宅子锁着,自然会回家去。
*
正月十五,夜里零星几声爆竹响,年节到今天就过完了。
吃了浮元子,怕灵哥儿积食,陆谷和两个孩子多玩了一会儿。
昭儿被纪秋月抱回房,灵哥儿睡着后,他吹灭烛火自己也躺下,给孩子掖好被角,他出神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过年各路亲戚都来了,但不是所有人都懂看眼色。
纵然见了他和孩子都闭上嘴不言语,可他也知道,他们在说沈玄青,这么久了,无论沈玄青还是罗标,都没任何消息,怕是不太好。
旁人说旁人的,他只当没听见,但还是没忍住,给了几个说嘴的亲戚冷脸看,连话都没多说几句。
是人都有三分脾气,他从小到大都没这样过,亲戚里头还有两个长辈,本是不应该的,但亲戚心虚,没在这事上跟他计较。
夜色渐浓,陆谷翻了个身,眼睛闭着没睁开,慢慢就睡着了。
翌日,沈尧青正在院里盥漱,今天他想去趟丰谷镇,同丘家还有另外几家再打听打听,那些人住在镇上,消息要比他们灵通,早点出门也好,若在丰谷镇打探不到,还能上吉兴镇问问顾承越,看他堂哥有没有听到什么信儿。
“大哥,这两天我收拾行李,铺子该开门了。”陆谷从房里出来说道。
沈尧青一顿,拧干布巾擦脸,看过去开口:“今儿我想上丰谷镇打听打听。”
陆谷给自己穿好小鞋子的灵哥儿戴上虎头帽,说:“嗯,急倒是不急,我先收拾着,再问问雁雁的意思,看她要不要过去。”
“兔子多,再过小半月就能配种,再不卖一些,到时小兔出月了,想和母兔分开都没兔窝住。”他说完,到房里端了木盆出来,先舀水给灵均洗脸。
沈尧青泼掉自己的洗脸水,看一眼他,在心底长长叹一口气,面上不显,应声道:“是该去卖了。”
今年不再给青楼那边送,后来又出事,铺子没怎么开张,卖得兔子少,家里自然积攒了一些。
大宅子里养了那么多牲口禽畜,猪羊兔子鸡鸭都多,要是不卖了,如何挣钱过日子。
陆谷说干就干,正月十五已经过去,镇上不少铺子都会开门,他不想落下。
当初买铺子买宅子,是为他们灵哥儿以后念书,一百多两银子,怎么都不能弃掉。
卫兰香一看他拾掇东西的利索模样,就知道拦不住,拦住又能怎么样,宅子是花钱买的,总不能一直不住人。
如今家里长工短工都有,前两天沈尧青还在和她说,想让葛春生做长工,如此他在外奔波的话,她和纪秋月就不用那么忙,在家里安生带昭儿就好。
她寻思着短工贵,还是长工划算,她近来精神头不大好,干活不比从前,便点了头,让儿子看着去办,自己没有多管。
离开的时候,灵哥儿在老家玩惯了,又有只大了一岁的昭儿一起玩耍,上骡车的时候哭了起来,倒是昭儿长大了一点,没有哭,但吵着要和阿爹去镇上。
陆谷同卫兰香和纪秋月道别,沈雁跟着他一块儿去。
他昨天找纪秋月说话,这次想让她和昭儿过去,可看见坐在院里剥花生的卫兰香发神怔忪,厨房蛋篮子里还攒着老娘给沈玄青留的鸡蛋,说儿子回来肯定要吃炒鸡蛋,他沉默许久,还是让沈雁跟着了,留昭儿在家,卫兰香要带大孙子,忙起来好,就不用想太多。
连乖仔也上了车,趴在靠外的地方。
车轮一圈圈转动,天上的太阳也似这样,日复一日东升又西落。
二月初,天暖和了些,但厚衣裳还未褪下,树林野地里,细看就能瞧见新生的胞芽。
冬天时下了好几场大雪,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麦地里麦子逐渐苏醒,片片绿意蔓延出去,看得人眼阔身心舒畅。
大狗在街上走,因有几分像狼,有些怕狗的人远远就避开。
乖仔跟在陆谷腿边,没有乱跑,附近多数人认识它,知道是有主的。
陆谷手里提了个竹篮往绣坊走,让沈雁和灵哥儿在铺子里看一会儿,他卖了手帕和络子就往回走。
从绣坊出来后,竹篮里多了件衣裳,本是绣坊里的活儿,他手艺好,老板娘就出钱让他绣。
自打回到镇上,有沈雁帮着管灵哥儿,他打理宅子做饭洗衣,沈尧青不在时,杀兔子烫鸡毛都干得井井有条,剁骨头割肉也渐渐上了手,这些活儿干熟了,其实一点都不难。
沈玄青走时带的钱不多,那几百两银子只有他知道藏在哪里,手头是不缺钱的。
可哪有坐吃山空的道理,大钱留着孩子念书和以后的置办,他得挣点小钱,够孩子吃零嘴的,到夏天时无论大人小孩都爱吃瓜果,或是在外头买饮子喝,多攒些铜板就足够一两月买的。
路过卖烧鸡的铺子,乖仔先跑过去,站在人家门前看。
他笑了下,昨天炖了只兔子吃,今天不必花钱买,等回去把留的几块兔肉给乖仔吃。
有杂货郎挑着担迎面而来,他喊住对方,因常买这些东西,自然知道针头线脑的价钱,和货郎讲价不在话下。
他买了些做扇面用的素娟和纨扇扇柄,慢慢做着,等天热就能卖。
“谷子,哪里去?”
街边布庄门前,坐了个小老太太晒太阳,是布庄老板的娘,一身缎子衣,包头巾也是顶好的料子。
她手里拿着烟杆,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好,都快七十的年纪,还能吃肉呢。
“阿奶晒暖呢,我回铺子里去。”陆谷笑着开口。
“去。”小老太太挥挥手里的烟杆,把凑过来闻她的乖仔撵远了些,吸一口烟后才说道:“你们那儿,还有肥兔子没?”
陆谷喊乖仔过来,闻言笑道:“有呢,好几只,给您挑个大的。”
“好好,还是照前头说的,你杀了给我送家去,回头,我让我儿给你们送钱。”小老太太爱吃肉,说起肥兔子,都忍不住咧嘴笑了。
“行。”陆谷说完,直接拔高了声音问:“那还是给您送家去?不拿过来?”
“不拿不拿,就送家去,交给碧儿她老娘,给我炖一锅。”小老太太吐着烟雾说道。
布庄里面,老板娘听见外头的动静,虽不大情愿老婆子时常给他们找事做惹是非,但老娘要吃肉,又是坐在布庄大门口说话,街坊都能看见听见,她做儿媳的,不给老娘吃肉要被戳脊梁骨,还是走出来从荷包里掏出钱给陆谷。
“谢婶子,我这就回去杀兔子。”陆谷笑眯眯接过。
不是他紧着人家要账,这小老太太有时候脑子糊涂,两回了,他给送兔子,过了几天路过布庄顺便来要账,老太太非说已经给过钱,还是小丫鬟碧儿说没给,布庄才给他结了钱。
要说送人,两三只兔子他都能舍得,他们珍珠巷子的四邻,有时上他们家串门,他就给抓一只兔子让尝尝鲜,基本家家都受过好处。
可既然说好了是买,他们是卖兔子的,就靠一只又一只兔子的铜板赚钱,哪有不收账的道理。
其实头一回他没要到账,想着以后在吉兴镇常住,不好跟人多起冲突,就当结个善缘,和和气气没跟人家吵嚷,便作罢了。
可第二回小老太太还不认,他觉得再认一次栽实在不妥,这不是被当成软柿子捏了,心里也有气,就和布庄一家多说了几句,老板娘让伙计回家问碧儿,她老娘是做饭的厨娘,买菜钱都在母女俩手里,一问才知道原来两回吃了兔子都没给钱。
陆谷那天原本想着,要是这家人再不认账,以后绝对不和他们做买卖,还好,最后收到了钱。
至于第一回送来的兔子,他没那个心劲力气吵架,这回就学聪明了,声音大点叫老板和老板娘都听见,账自然能要到手里,再不济,他杀好兔子直接送到布庄来,当着面儿也好收钱。
回去的路上,他脚下快了些,心里忽然懊恼起来,怎么这么笨,早知道第二回就给送到布庄,就不用说那么多话了。
还好还好,现在学聪明了,以后就不用再受这种气。
他又在心里宽慰自己,可别懊恼丧气,有的是活儿要干呢,何必多想。
忙忙碌碌小半天过去,到下午,飘来厚云遮住太阳,渐渐变了天。
离吉兴镇十几里远的平坦官道上,一匹高大的枣红马神俊又威风,四蹄如乘风,载着归心似箭的人疾驰奔跑。手机用户看乖乖小夫郎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1999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