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开先与李德明和卫慕乙黑的交谈,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谈罢了派两千人随行之后,老罗很轻松地提起了今后互派商旅往来彼此不收税费的事情,这也得到了李德明同样轻松的恳切答复。
商路税费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保护费,同时也是一个团体势力控制力的表现,免征税费其实就是彼此承认势力范围的一种认可,是一种合作的基础。
对于李德明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可以获得很多他看好的东西,对提升党项人的实力有好处,对于罗开先来说,这是渗透控制党项人的开始——要知道,他可是来自后世,战争的手段可不仅仅是刀枪加鲜血,看不见血色的战争更凶险,只不过看起来没那么残酷而已。
等到老罗在灵州这里站稳脚跟,工坊恢复秩序,大量新奇或者优良的商品卖到夏州,再买入粮食或者布匹之类的物资,两者的关系很快就会缓和下来。
而这些新奇而优良的商品肯定在赵宋同样有市场,这中间的利益党项人怎会看不到?
用不了一两年,党项人就会变成灵州这边的代理商,通往宋境的代理商……
等到了那个时候,灵州之地就会自然而然的成为整个西北地区的主宰。
在这一点上,应该说罗某人考虑得非常长远。
他就没想过一开始在东方大动干戈,因为按照他的概念,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怎么打都只能算是内战,输了赢了都没什么好处,白白损失大量的人口——这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财富。
所以他的想法就是用刀兵做后盾,经济开路。
虽说可能见效慢点,但却是不伤人心,关键是占人口数量最大比例的平民的人心,这对未来可是大有好处,因为刀兵开路固然爽快,但是留下的隐患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磨灭的。
在这一点上,老罗这个军人却比那些所谓的政客名人看得更加清晰。
而且罗某人这个职业军人,虽然没亲手操控过这种经济战的运作,却并不妨碍他接触了解过这一层次的事物,无论是曾经的特种兵团队还是后来那种国际型的佣兵团队,里面的家伙可不只是叼着雪茄只懂得杀戮的粗胚。
虽然他对经济战的操作并不熟练,但这时代的人更没有这种经济战争的认识,他完全可以耐心点,制定一个计划,然后操控着它一步步完成。
而这次的会话,只不过是第一步。
与其说是一次离别会话,不如说更像是一次临时谈判,而且是近乎对等的身份。
虽然李德明称呼罗开先为将主,罗某人甚至客气的称呼对方德明兄弟,而卫慕乙黑并不仗着年纪擅自发言,只是默默倾听在他看来并不应该是罗开先这个主将该说的事情,他并不明白罗某人的做事方式,却觉得可能另有深意。
会话,或者说会谈的时间并不长,直到最后罗某人祝福对方一路顺风便最终结束,李德明和卫慕乙黑将在第二日东返夏州。
结束之后,李德明和卫慕乙黑返回在回归居住的帐篷时说了这样一段话。
“罗开先此人不是一个军人吗?为甚……”直到会谈结束,草原老狼卫慕乙黑都没有搞懂。
“或许是他不想在打仗了?我也搞不懂,不过黑叔,这不重要,对么?至少我们不用面对他那些凶悍的手下,嗯,这些天黑叔你也见到那些粗壮的家伙了,那些家伙就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我们的人完全比不了。”李德明同样搞不清罗某人的目的所在,但他对彼此间的差距却认识得很清楚。
卫慕乙黑点点头,“阿移,你说的没错,即使偷袭他们,也要至少二十万兵力,而且还不能保证胜利之后能剩下多少人……”
“打不得,惹不起,虽然他们数量不多,但他们看起来好像每天都在变得更强大,比起宋人的城墙和堡垒,他们更可怕。”
“是哦,真希望野利部那些蠢货能够聪明些,党项人禁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宋人……同样不是好相与的,那些士大夫们虽然在把军人当狗养,那只是他们不希望再出现曾经的藩镇,并不是他们没有野心,他们实际上比草原上的野狗更贪婪!”说起宋人,卫慕乙黑比李德明熟悉多了。
“是,黑叔,不用考虑这个了,最重要是我们今后不用担心来自西面的敌人,南方的吐蕃人也别再想轻松地从高原上下来劫掠我们的牛羊!”
“嗯,阿移,你要想好怎么收拾野利部那些混蛋,那些闭着眼睛骑瞎马的蠢货,根本看不清方向,他们心里只有看在眼前的那点利益!大魏(指北魏王朝)早已经亡了,人心已变,我们的人死光了也再建不起一个王朝,勉强作为,只能让剩余的族人彻底湮没!”老狼或许没有头狼强壮强大,但看得远比强壮的头狼更远,而且他并不介意给头狼做些指引。
嘴上说着这些,两个人却同时松了口气,他们的着眼点各有不同,却同样不担心罗某人会食言而肥。
留在自己军帐中发呆的罗某人却没有轻松多少,甚至没有心情用精神力用感应走得不远的李德明和卫慕乙黑二人,尽管了结党项人的事情也算去了一块事务。
他知道自己在处理党项人的事务上,应该算得上精明,但是感情和婚姻上的事情,他真的有些糊涂。
虽然没有办什么糊涂事,但他的脑袋考虑得真的有些糊涂。
因为他心底很明白,那并不只是欲|望与理智的问题。
当他一边吩咐努拉尔曼在一旁记录适才的谈话,一边回想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时,奥尔基再次走进帐篷,“将主,杜长老在外面……”
“嗯嗯……?快请!”老罗愣了一下,赶紧吩咐把人请进来,杜讷这位长老虽然做事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是从希尔凡开始就饱受他尊敬的老人。
少顷,留着花白长须的杜讷精神炯说的走了进来。
几句客套话,请老人坐下之后,老罗挥挥手把帐篷里的人都赶了出去,“杜老肯定是无事不登门,有甚话您尽管说,小子洗耳恭听!”
老杜讷穿了一身青色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头顶上挽成了一个道髻,长须被风吹的稍有凌乱,却显得更有一分洒脱而睿智的气质。捧着桌上的粗陶茶碗饮了一口,有些悠悠然的说道:“三郎,老夫说一个事情,我们需要建造更多的木屋了,你原本计算的数量肯定不够了。”
“哦?为什么?”目前规划的木屋已经超过四万个,其中能够容纳十人以上居住的就超过五千个,而且考虑到冬季可能会收拢流民,还超量规划了数千个,好在曾经在库扎克的时候,收集了大量木材,否则真的很难保证用量。
“因为……”杜讷停顿了一下,稍微露出了一丝喜色,才捻着自己的长胡子说道:“三郎,你要知道一个最新的消息,我们的女眷里,多了一千多个怀孕的妇人……”
如果说杜讷是欣喜,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就是惊讶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一千多个?怎么会那么多?”
队伍里本就有几百个孕妇了,都是库扎克还有沿途增加的,按照正常的估计,没有新婚的夫妇,怎也没可能突然增加那么多新孕的妇人。
杜讷依旧是悠然且欣喜的神态,“不只是在库扎克结婚的那些新人,还有女营中的那些待嫁娘……”
“待嫁娘?怎么会?”
“怎不会?”杜讷学着罗开先的语气反问道,他可没有张家人那么多教条的概念,在他看来,有新丁增加就是好事,“三郎你军营里的那些后生可都是血气方刚正年轻,女营里那些待嫁娘可不是深宅大院里的大家闺秀,你那军纪管着士兵不能进女营,可没说不准女营里的待嫁娘不能出营……”
罗开先“啪”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然后暗道自己糊涂了,后世的军校那么纪律严密,照样还是有到校外开房的小年轻呢,何况这个没有那么多道德约束的年代?
“杜老,您说怎办?”
“怎办?预备给新人安排婚礼吧,总不能让那些年轻的妇人大着肚子拜堂,我汉家人可不像蛮夷那么不讲规矩。”回到了东方这片土地,尽管没有见到多少故乡人,杜讷还是多了很多对自己族裔文化的骄傲。
老罗是真的头痛了,多了千多个孕妇,要准备婚礼的肯定布置千多个,知道这样的消息之后,军营那些没结婚的混蛋肯定都会蠢蠢欲动。
如今,女营里面没有婚配的女人总计有近七千人,即算有半数在冬季之前婚配,也会在明年多上数千人的孕妇,这么多人对医疗环境肯定是个巨大的考验,而且还有随之而来的婴儿潮……
一想到明年这个时候,可能营地里到处都可以听到婴儿的啼鸣,再转年,可能会满地跑的都是不大点的小罗卜头,罗某人就开始一阵阵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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