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凉亭内,一盏石灯默默的散发着光亮,静得只有轻风拂过树叶摇动的声音。秋红悄悄跺了跺站得发麻的脚,带了几分小心问:“少夫人,已过了饭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觉得累了,就坐下来吧。”苏凝将秋红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唇畔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秋红忙摇了摇头,亭里又没有小凳子,她哪好意思和主子平起平坐呀。扑捉到到苏凝嘴角的笑意,秋红一喜,道:“少夫人,你笑了!是不是不恼少爷了?”
苏凝顿了顿,奇怪的问:“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恼了少爷?”
啊?不是恼了少爷要留下那丫头的话,也对,罪魁祸首是老夫人。秋红烦恼的来回走了几步,说:“少夫人,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非要赶那丫头走,已经是拂了老夫人的面子了。不把少爷笼络住了,让他跟你离心了可怎么办?说到底,他们是母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就算再不满,做儿媳的也不能跟婆婆真的杠上。女人的靠山不就是丈夫吗?既然已经开罪了婆婆,更要把丈夫抓牢了。
被秋红滔滔不绝地说得有些晕,苏凝不得不出声打断她,笑道:“我不过是觉得今天月色好,所以才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以致忘记了时间。并不是……”苏凝一顿,忽然发现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并不是什么?并不是她看到那个有几分像她的丫头,所以气上心头?还是因为她想到,养好了夫君的身体,以后她有孕,不方便的时候,他可能还是会去找其他女人。
苏凝心里乱糟糟的,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都冒出来了,她幽幽叹气,道:“其实,我不是恼别人,我恼的是自己。”不过一个小丫头,宋子期摆明了无意染指,她大可不动声色的把人留下,以后随便寻个法子,一样打发出去。
但看到那个含羞带怯望着丈夫的女子,却觉什么理智都没有了,不愿让她再多留哪怕一刻。苏凝茫然,她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如果爹爹知道,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想用言语去挑拨丈夫和婆婆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会对她失望?
“恼自己做什么?”宋子期从小径走了过来,坐到苏凝旁边,温言笑道:“你躲在此处,可让我一顿好找。”
不知为何,看见他的笑脸,苏凝更觉心绪浮躁,但让她蛮不讲理的凭着性子怪他,她又做不出来,所以她只是低着头,去研究衣袖上的纹路。
亭内又重新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压抑。秋红看看这个、再看你那个,几次想说出点什么来缓和下,但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说啥。经过一段时间相处,秋红在苏凝面前,倒没刚到的时候那般拘谨,但她还是有些怕宋子期,她总觉得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冷漠。她暗急在心,不禁想,要是青山在就好了,他敢在少爷跟前插科打诨,肯定能打破僵局。
似乎连院里的风也看不过去了,调皮的转了转,倏忽把石灯给吹熄了。秋红“呀”了一声,灯一灭,就着月光只能看见淡淡的轮廓,远点的草木随风而动,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园里一下子显得阴森起来。
宋子期把手伸了过去,接触到苏凝微凉的指尖,他愣了愣,想到她大病的事,他也顾不得心里的犹豫挣扎,用力握紧她的手,柔声道:“风大了,我们回屋去吧,我吩咐了青山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南瓜粥,再不回去,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子期的手热热的,掌心还有一些汗湿,苏凝侧过头去看他,他专注的看着她。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眼里的柔柔的水光,就像,他作画时细心描绘的样子。这样的丈夫,哪怕是个不入流的婢子,丝毫不能威胁到她正妻地位,她也不愿意,让别人分享一分一毫!
决意一下,苏凝忽然觉得什么纠结都没有了,虽然她为了一个婢子吃醋的事,说出去让人贻笑大方,也与她以往受的教导不符,但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随心而为吗?
两人在朦胧的月光下,相携而行。秋红慢吞吞地跟在后头,终于可以不用在这吹冷风了,就是,前面两个主子的步子,是不是……太小了点?
吃完饭,秋红和青山都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两人独处,宋子期看着梳妆台前的苏凝,她把发髻解开,用梳子一下一下梳通,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凝儿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吧?”他目光飘过那个紫檀木脂粉奁,这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玩意儿,他初时看到,还吃了一惊。
苏凝笑:“你见过谁家的千金,抛头露面的去卖绣活吗?”荷花镇就这么点大,苏家的情况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做亲的宋家肯定也细加打听过的。以前卖绣品的事,在宋家她也从未避讳过。
“可我见的女子,没有一个及得上你。”宋子期喃喃,“我听说当时你要挑夫婿,李媒婆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其中不乏才俊,你何故选了我?”
丈夫的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对,苏凝把梳子放下,转过身来,见他眉头紧锁,嘴唇抿抿得紧紧地。她不由一愣,吃饭时还言笑晏晏的,怎么忽然转变了情绪?除非,他刚才是佯装的。
苏凝犹豫了会儿,说道:“子期,你说你刚去找了婆婆,是不是她生气让你为难了?要不就把那丫头留下吧,依你所说,让她去做个粗使丫头。”大不了等婆婆气消了,她再动作。
看着妻子为他担忧的眉眼,宋子期忽然觉得,那难以启齿的话,不是那么难以说出口了,他走到苏凝身边,把她紧紧揽在怀里。
“我有一个猜测,一直想告诉你。”他把凑近她的耳边,气息不稳地呢喃道,“我或许不是爹和娘的亲生骨肉。”
什么!这太荒谬了!苏凝惊讶极了,宋子期是入了祠堂的嫡长子,怎么可能不是宋家人?难道,云氏其实一直未生育,两个孩子都是抱养的不成?也不对,云氏对待宋子愈的态度,不似作伪。
“子期怎么会有这样没头没尾的想法?”苏凝艰涩地问。
在宋子期的记忆里,弟弟未出生的时候,他可谓是家中一霸,调皮捣蛋得让人头疼,父母下人都围着他转,就怕他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一切止于弟弟出生后,不管是云氏还是宋老爹,慢慢的都把重心移到小儿子身上,日久天长,他与父母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小时候他不懂,跑去问奶娘,为什么娘再也不抱着他了,哄着他了。奶娘只是哭,嘱咐他,让他不要调皮,一定要做个听父母话的好孩子。
宋子期娓娓道来,条理清晰,可见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许久了。“以前病重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反正世上无人记挂我,就此死去也是解脱。”
苏凝听得心惊,她正欲开口相劝,宋子期却掩住了她的唇,无比失落地道:“凝儿嫁给我,是不是看在我是可以继承家业的长子的份上?如果我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或许,最终会一无所有。”
一段话说完,他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臂,紧张的等着她的宣判。
不料苏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一脸轻松地说:“我听了这么久,没听出子期有一点真凭实据,全是你私下的猜测。父母偏心过甚并不是独你一家,你怎么像个要不着糖吃的孩子,暗暗的怪父母偏心呢?”
不然,母亲怎么会对他和弟弟相差甚大。宋子期呆住,他不可能冒冒然的去问云氏,这些也确实是他的猜测。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吗?
苏凝把他拉到镜子前,笑问:“子期看镜中,你与爹爹眉宇之间是不是很相似?”
“但我与娘并不相象。”宋子期脱口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难道……宋子期其实是宋老爹和别人生的?当年云氏久久未孕,的确可能抱了孩子充作嫡子。
这个夜晚,宋家的几个人都注定辗转反侧。云层遮住了圆月,屋内连朦胧的光亮也消失,苏凝困倦极了,但因为心里有事,她几次将将入睡又会惊醒过来。
黑夜似乎能把白天不能表现的情绪无限放大,苏凝轻唤:“子期?”
身边人翻了个身,也轻轻“恩”了一声。他果然也没睡着……
苏凝向着他的方向挪了挪,夏日的亵/衣尤其轻薄,靠的近了,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我当初选你做夫婿,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因。”
宋子期挑眉,“什么原因?”要不是苏凝提起,他还差点把这个问题给忘了。
苏凝清脆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因为呀,我想找一个干净的,没有被别的女人碰过的男人。”她借用了妹妹的形容词。
宋子期:“……”
苏凝挽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语序轻缓,“我们睡吧!不要想那么多了,不论怎样,你我已是夫妻,今后,定当患难与共。”
良久,寂静的室内响起宋子期的声音:“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感冒了,脑子有点混乱= =刚写完就发上了,如果有虫,见谅。手机用户看市井闲适生活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20466.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