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入时分,天阴沉得厉害,寒风阵阵,吹得人浑身僵冷。
洛长熙自教武场回来,又去一趟南苑接了公仪凝,两人坐了马车出宫回府。虽是在马车之内,可公仪凝却还是觉得冷。尤其车身晃动之时,有寒风自车帘缝隙之处灌入,冷得她直哆嗦,这时便想起来,车内除了她之外,还有个人呢。
尽管那人一直面色沉郁,一声不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总归……
不是在气她了吧?
公仪凝不由想到宜春殿内的事来,面上有些发热,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朝另一侧的人凑了过去。那人不动,她放下了一半的心,又伸手探入那人的斗篷里去。
唔,果真比她暖和。
公仪凝一招得手,更是无所忌惮,干脆将整个人都靠了过去,扒拉着钻进了斗篷里,只留了个脑袋贴在那人的胸前。
那人终于动了动。
“公仪凝,你干什么?”
“我……”公仪凝委委屈屈道,“我冷。”
“……”
“洛长熙。”
片刻之后,公仪凝又喊了一句。
“怎么?”
“其实……”公仪凝心中踌躇,半天才小声道,“我们今日……也不算一无所获。”
“……”
“至少还是知道了一些关于姚贵妃的事。”公仪凝又接着道,“她提到她有个哥哥,可是我依稀记得之前案卷上写的是姚贵妃乃青州州府的长女,其下只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上边并无什么哥哥啊,这便对不上了。”
洛长熙亦点了点头,这一点,她也留意到了。
“至于别的……”一提到姚千羽,公仪凝难免又想起栖芳殿中发生的事,期期艾艾了半天才接着道,“虽然……还没什么头绪,但我觉得……你姐姐大概是早知道这一切的。说不定,当年她尚在南疆之时,就知道鹰堡了……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很有可能。”
洛长熙也有这个感觉。
两人忙了一天,虽并非一无所获,却也所知甚少。
然而待她们回到府中时,却发现有人正等着她们——
景青与季绵阳。
再见季绵阳,公仪凝连忙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好在那季绵阳只是面色还算好,只是人瘦了一些,但精神尚佳,看来那二十大板的伤并不算太严重,也许是禄库执杖之人手下留情了,也许是这些天养得不错……
大概是景青照顾得好?
公仪凝胡思乱想,马上便想到那打板子的伤处位置极为尴尬,也不知景青发现了季绵阳的隐秘没有……可她转念再一想,季绵阳此人极为谨慎,若真是想瞒着,必定不会让那个傻愣愣的景青知道。
洛长熙见到她们两人,心知是有事,也不多做寒暄,只先问了几句季绵阳的伤,而季绵阳则回话说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似乎并不在意。
“……也是因在家中养伤的缘故,臣闲极无聊,实在无事可做,就将之前所钞誊的案卷重新看了一遍。”季绵阳接着道,“谁知,却让臣发现了一处疑惑。”
洛长熙听到此处,便猜到季绵阳有所发现,赶忙问道:“什么疑惑?”
“案卷上说贵妃娘娘是青州人,可臣仔细翻查了贵妃娘娘的饮食起居,却发现……”季绵阳略顿了顿,才又道,“这位贵妃娘娘对青州风物不甚在意,反倒是……”
“极其喜爱南疆边地之物。”
这一句是景青补的。
其实姚千羽已算是十分谨慎了,平日里的饮食起居会刻意择一些青州特色,归档之中的赏赐里亦有不少皇帝赏赐的青州物件,记录之中姚千羽亦表现出了“爱不释手”。可偏偏季绵阳却是一个比姚千羽更为谨慎细致之人,她闲在家中无事,将姚千羽的起居记录当做消遣一般,全部细看了一遍,又将青州那边的案卷依次核对,再标记出了一些不合理之处。刚好景青在南疆呆过几年,两人聊了几句之后,便发现了不对。
尽管姚千羽有心掩盖,但一个人最根本的习性是没办法全部抹去的。
得了这么个消息,洛长熙心中的确有些惊喜,可光靠着这点起居案卷之中的细枝末节,又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殿下若还想再查……”季绵阳似乎看出了洛长熙心思,又道,“臣想趁伤病休假的这段日子,亲自去一趟南疆。”
“你要去南疆?”
洛长熙还未开口,公仪凝就先惊诧地追问了一句。
“是。”
“可是,你才受了伤……还没全好吧?”公仪凝说了一半,又道,“而且你这么个文弱书生,要跑去南疆那种地方实在……而且,那个……什么就在南疆啊,谁知南疆那边有没有什么人埋伏在那儿?万一……”
“若要再往下查,便只能由臣去一趟南疆。臣这几日将这些案卷翻遍了,大半都铭记于心,所以臣是去南疆探查的最佳人选。”季绵阳道,“臣也听景大人说青州出了事,不过,臣猜测,他们应该暂时还想不到有人会去南疆查探。”
季绵阳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是个书生,说话做事却无一丝呆板迂腐之气,相反,她是个很懂得举一反三之人。
此时,季绵阳将这么一席话说出来,洛长熙心中对其更加欣赏。
但洛长熙也有困惑。
“让季大人如此费心,实在是我之荣幸。”洛长熙顿了顿,又道,“但不知我能不能容我再问一次,季大人为何对此事如此倾力?”
这话问得很是直接,就连季绵阳也怔愣了一下。
季绵阳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一旁的景青却先跳了出来,摆出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朝洛长熙道:“殿下,小……季大人早前就说过了,因为一心仰慕殿下往日所为,所以才想为殿下办事啊。季大人对殿下忠心耿耿,可殿下却总是心有怀疑,真是令人寒心!”
这话说得实在无礼,季绵阳当即便愣了。
这几年来,景青跟着洛长熙胡闹惯了,除了称呼上仍保持着尊称之外,说起话来其实也少有顾忌,而洛长熙一向与她亲近,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洛长熙知道,公仪凝知道,景青自己也知道,可季绵阳却不知。她先是被景青的话吓了一跳,接着一看众人神色,总算是明白了,暗地松了一口气,逐渐镇定了下来。
季绵阳细微的神色变化来得极快,消失得也极快。
——绝非作伪。
这些落入了洛长熙眼中,便放了一大半的心。
至少,季绵阳还会担心景青。
这么看来,她便不会是什么坏心之人。
洛长熙便接过景青的话头,朝季绵阳笑了笑:“可是因为如此?”
“正是。”
季绵阳沉声答道。
去南疆查探一事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公仪凝的脑子虽然不太愿意想正事,“歪事”却比洛长熙想得要快。见季绵阳要去南疆,她便赶紧扯了扯洛长熙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景青也正蠢蠢欲动,想要开口说话。
洛长熙心中了然。
“前路不明,季大人一人前去实在不妥。”洛长熙先是极为善解人意地看了一眼景青,接着才对季绵阳道,“但此番又需隐秘行事,不方便多带护卫。依我看,就让景青跟着你一同前去,不知季大人意下如何?”
“听凭殿下安排。”
季绵阳应得很快。
禄库原本只给了季绵阳半个月的休养之假,第二日,洛长熙又想办法托人替季绵阳再批了大半月的假。当天夜里,景青便与季绵阳离开京城,快马加鞭地朝南疆而去。
至于宫中这边,洛长熙还想再去见一见姚千羽。
自然,此次不会再如上次一般用公仪凝那种荒唐的点子。洛长熙的打算是,再去见姚千羽一次,直接揭她的底,看她如何应对。这一回,洛长熙有了一点底气。毕竟她对姚千羽不再是一无所知,姚千羽有制住她的法子,她亦知道了姚千羽的秘密,所以,洛长熙甚至还想好了几种法子,正好可“诓骗诓骗”姚千羽。
哪知,洛长熙却见不着姚千羽了。
洛长熙一入宫便得了消息,说是姚千羽突然生了急病,还是种不知由来的怪症,太医看诊之后,啰嗦地交代了一大堆,说是不能吹风,不能见人,还需挪去清静之处静心休养。而皇帝乃万金之躯,更不能与之亲近,以免沾染了病气。姚千羽便自瑶华宫迁出,暂居于偏南的一处清雅小筑之中——
自此闭门不见客。
洛长熙细问了那小筑的位置,竟与南苑仅一重宫墙之隔。
她自然即刻便懂了。
姚千羽这病来得诡异,只怕是因洛长悦的缘故。
如此一来,洛长熙却忽而觉得,也许公仪凝当日出的那个引姚千羽和洛长悦私下相见的主意,并非完全是个“馊主意”。
因那一事之后,她们之间的强弱之势变了。
原本姚千羽声势逼人,洛长熙不但毫无反击之力,还不得不步步退让。可如今,姚千羽有了软肋,分了心,动了情。只是此事偏偏还涉及了洛长悦,洛长熙又觉眼前局势竟成了一团乱麻,倒有些理不清了。
不过,既见不着姚千羽,洛长熙便只好转了念头,打算去见一见洛长悦。谁知洛长熙还没想好何时去见洛长悦,洛长悦却先派了人出宫来,请洛长熙与公仪凝一同入宫喝茶。
那一日,洛明德带了皇长子洛昶之出宫祈福,并不在宫中,洛长熙自然也不会再入宫去授课,原本她是打算在府中休息一日的。
可洛长悦身边的大宫女淑兰亲自来了一趟。
洛长熙隐隐有种预感,总觉得洛长悦找她,与她原本想找洛长悦的目的一样。
入宫之时,天阴沉得厉害,不一会儿,空中竟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洛长熙心知公仪凝天生畏寒,便一路都拉着她,两人相携走入了栖芳殿内。
可甫一走入,两人俱是一愣。
殿中只有洛长悦一人,而且……
她是站着的。
洛长悦正站在屏风一侧,以铁钳拨弄着炭盆。
“外边下雪了吧?”洛长悦见她们进来,便扔了铁钳,朝这边走了过来,她面上仍带着那种温和的,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笑容,而她这般无所顾忌地走来走去,也好似自己根本就从未受过腿伤一般。
洛长熙心中隐隐明白了几分。而公仪凝虽然有些惊异,却也并未出声。
“下了。”洛长熙答道,“不过并不大。”
“我一人在宫中,其实也很是寂寞。”洛长悦走至桌旁坐了下来,朝她们两人道,“你们若是无事,倒是可以常来栖芳殿坐坐。只是如今天冷了,只怕你们也不愿来了。”
“怎会呢?”洛长熙道,“不过,我时常要去教武场,只怕不得空。”
“那便让公仪姑娘多来走动也是好的。”洛长悦将目光转向公仪凝身上,又朝她笑道,“我第一回见到公仪姑娘,便觉得这是个聪明伶俐之人,所以……”
公仪凝被洛长悦这么突然一夸,却反倒是莫名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所以,那一日字条之事,是公仪姑娘出的主意吧?”洛长悦浅笑道,“我猜得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_(:3」∠)_
小绵羊出来了,然后她又走了……(和景青去培养感情去了)
贵妃缩起来了,姐姐发现了端倪……(谈情说爱滚床单去了)
然后……会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手机用户看花洛长安时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20500.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