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本是一片好意,
想为衣飞石与刘奕说和。
哪晓得刘奕跟衣飞石的心结是否解开尚且未知,让衣飞石伤心多年的徐莲□□脆利索地放逐了。
就这么……放逐了?
这情势变幻太快,
谢茂都有些跟不上节奏。
衣飞石不肯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茂好奇心也不算特别强,只当衣飞石已经“成全”了徐莲。
说到底,徐莲当初暗恋君上,又被君上顺水推舟赐死,
折腾出这么多事,
衣飞石再是不爱喝醋,绝不会误会猜忌什么,
谢茂也不想和徐莲离得太近。
他之所以对徐莲态度和蔼、再三劝慰,
看的全是衣飞石的情面。
若非衣飞石想要徐莲好好儿活着、侍奉膝前,
谢茂根本都不记得徐莲是谁。
现在衣飞石主动放逐了徐莲,谢茂瞧着他情绪虽有些不好,
却没有反复挣扎之意,可见态度坚决并不纠结,
也就不曾再三追问,
更没想过多管闲事去帮衣飞石把徐莲追回来。
他暂时搁置了公务,一心一意陪在衣飞石身边,确保衣飞石情绪稳定。
——衣飞石将谢茂和他自己斩出了徐莲的生命,却没有将徐莲斩出自己的生命。换句话说,徐莲已经失去了对他和谢茂的感情,
他对徐莲的感情却还清晰地存在着。
师徒是修士最重要的关系,
衣飞石放逐一个徐莲,
比凡人死了亲生儿子还要惨烈几分。
二人在修真大学关门休息了两日,谢茂想着反正徐莲被放逐了,衣飞石不需要天天去给他修补神魂,还死守在屋内做什么?不如出门散散心。他带着衣飞石去丛林野游。
杳无人烟的十万大山中,仅有蛇虫鼠蚁、野兽怪奇,对常人来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谢茂与衣飞石逛着就跟自家后花园一样,衣飞石负责打猎膳食,谢茂则四处搜寻奇珍仙迹,顺手炼些小玩意儿。
当野人的乐趣在于幕天席地,两人放纵了近二十日,方才回到京市。
徐以方的画展就在当日开展。
谢茂和衣飞石清晨还在十万大山里来了个早间锻炼,离开时顺路嗦了一碗螺蛳粉,赶到展馆时已经是上午近十点,门前已然排起长龙,挤得水泄不通。
“得亏现在能把车收兜里。”谢茂左右看了一眼,展馆附近曾经有数千个车位,现在停车场大部分都已经被拆了另作他用,前来看展的客人们也都是使用迷你车模,极大地方便了交通。
不过,没有车子打挤,前来展馆捧场的人还是太多了。
谢茂觉得亲妈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这场馆哪里够用?排队的人都绕了三圈了。
他俩也没烦恼该怎么进去。
殿前司的护卫侍从已经迎了上来,很快就替谢茂清了一条路往内。
——谢茂和君上不同,他打从离开谢朝就野惯了,虽不反对殿前司跟前跟后,可也没打算对殿前司多加照顾。殿前司的侍卫跟不上他的脚程,天天被甩在半路,几个司务每天上班都从崩溃开始。
这回谢茂带着衣飞石去十万大山里野了快二十天,殿前司连他具体在哪儿都找不到。
只是听说徐以方发了帖子,谢茂很肯能会在画展当日现身,徐宝妍就带着人马来蹲守了。
“怎么堵了这么多人?”谢茂这句话带了些责备。
以徐以方目前的身份,她要办画展,哪怕筹备时再低调,展前也只给业内发了帖子,前来捧场的各方面大佬还是络绎不绝。这一波客人是来走人情的,对徐以方展出的画作没什么兴趣,徐以方也没打算挂牌卖画,她不缺钱,开画展完全是为了分享。
——她画得那么好,当然展出给更多人看。难道只挂在家里,传给后人?
所以,走人情就是来送花篮送彩条送吉祥话,大佬们也不必去看画买画。
按道理说,这部分走人情的客人离开了,留下真正欣赏画作的粉丝、爱好者,业内同行,大家松松快快地看画,聊一聊创作理念与技法,彼此都开心。
现在大佬们在里边看画,真正慕名而来的同好、粉丝在外排队,就是殿前司失职。
殿前司确实没有替徐以方工作的司职,可谢茂要怪罪他们不给亲妈服务,守着展馆都不知道维持秩序、把徐以方照顾好,殿前司难道还敢说,她的事不归我管?
徐宝妍有些苦恼地说:“那得怪姑太太的画作太有吸引力了啊,原本按照计划,观展者从入口到出口至多需要四十七分钟,这是认真看画的流速。若是走过场,八分钟就看完了。哪晓得这批人送了花篮跟着姑太太进门,现在都没出来。”
换句话说,本来走马观花、刷脸熟的这波客人,并没有八分钟速刷。
为了维护观展环境,展馆采取了通行的限流措施,前面客人没出来,后边就不能放人进去。否则好好的展馆挤成菜市场,也没办法好好地看展了。
现在那一批预计很快就会离开的客人们没有如期离开,导致大量真正前来观展的客人无法如期进入,不得已在门口滞留。这种情况下,没有得到徐以方的授权,殿前司能做的事也很有限。
展馆里做了限流,人还是很多。
谢茂曾以为这波人都缠着徐以方不放,事实上馆内情形并非如此,来访的客人都三三俩俩地站在画作之前,徐以方那张自画像的跟前观众最多,许多人都已看得入了迷。
“画境入道。”衣飞石轻声说,只怕惊动了正在顿悟的这批观众。
如今正是全民修真的时代,能赶在第一波被徐以方送进展馆的客人,本也是各方面势力的佼佼者,寻常人不修真入道也罢了,位于金字塔顶端的这一撮人哪怕天资再差,砸钱托关系延请名师也要踏上修行之路。因此,这一拨客人里,90%都是修士。
谢茂与衣飞石都是圣人修为,见到徐以方的画作时也有些心旌激荡,何况这批入道不久的修士?
“我……我突破了!”突然有人惊喜地说。
马上就有工作人员对他做出噤声的姿势,连哄带拽地把他从人群中拖了出去。
——别打扰了其他正沉浸在思悟中的修士。
徐以方在助理的陪伴下匆匆赶来:“飞儿,茂茂。”
见谢茂和衣飞石都看着前面围着她那幅自画像的修士们,徐以方无奈又欢喜地轻叹一声:“谁知道就遇上这事了……咱们换个人少的地方说话。”
三人在休息室找了张椅子坐下,殿前司很利索地封锁了四周,谈话很方便。
“不是您计划中的事?”谢茂问。
“我身边没有刚入道的修士。”徐以方解释,“我入道时间也不长,这几幅画也只对入道不久的修士才有作用。此前都没有发现会如此特殊。”
所以,今天发生的事,完全是个机缘巧合。徐以方身边都是高阶修士,没发现她的画有问题。
这第一批客人确实大多数都对画作艺术不怎么感兴趣,纯粹就是来刷脸混亲密度的。可他们再是用心不纯,到了展馆看到了徐以方的画作,突然进入顿悟状态,马上就要突破……徐以方也不能用“你们不懂艺术”的名义,把他们强行赶出去,放真正的同好粉丝进来。
“我已吩咐拿了新的请帖和礼品券去外边疏导了。这几幅画若真能使人进入顿悟状态,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徐以方话音刚落,衣飞石已经站了起来,快步离开。
徐以方愣了一秒,马上跟了上去。
赶到展厅时,自画像前顿悟的修士们平静、秩序,完全不被任何人打扰。然而,有一个展厅放的都是谢润秋的画像,还有一些记录了徐以方精神病发作状态下见过、残留记忆的画作。
这些画作同样富有感染力,也有不少观众站在画前,进入了顿悟状态。
已经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修士受了画作中谢润秋的困扰,无声惨叫着跪在地上,颈上青筋暴起。
几个工作人员想要上前摁住他拖走,衣飞石身边突然发出一丝清脆的铮鸣。
玉翡剑铮鸣。
这声音将附近几个陷入负面顿悟的修士都惊醒过来,个个疯狂喘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被工作人员围拢的胖修士也瞬间清醒,虚脱地瘫软在地上。
徐以方匆匆赶来:“这是怎么了?顿悟也有风险么?”
谢茂苦笑道:“您这画展只怕是真得从长计议了。”看自画像顿悟也罢了,看着其他几幅带着负面情绪的画作就差点遁入心魔,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国□□件。
衣飞石已经把几幅作怪的画作都收了起来,他看过徐以方的画作,在展厅里转了一圈,该收起来的全都收了起来,这才说道:“这几幅画您收起来。日后修行精深了,这几幅画都能作伤人之用。”
徐以方将画作接过,又把其余几幅吸引了修士的画作都数了一遍,说:“这只怕不单是我的功劳。这几张画在开展之前曾被人借走。”
谢茂竖起耳朵:“谁?”故意在徐以方的画展上搞事情?这是想死了。
徐以方将画纸从镜框里往上提了两公分,众人才发现在条框遮盖之下,有一行很小的字——
衣小书到此一游。
……
手段绝妙,措辞极土。
衣飞石也找了一幅画往上提了几公分,这一行字写的是——
谢小毛到此一游!
铠铠到此一游。
苏的妹妹·玛丽·容到此一游!
小木到此一游。
……
谢茂手里拿着最后一幅画,拇指遮住了xx到此一游的xx二字:“你们猜是谁?”
徐以方微微一笑:“小慧?”
谢茂摇头。
这几个明显都是长年不长脑子的小东西,搁八年前,石慧、刘奕或许会参与这种可笑的活动,现在年纪大了,也和毛绒绒、书灵等长生不老的小东西玩不到一起。
衣飞石将这一行名字翻来覆去念了一遍,家里还有谁能完全支持这群混世魔王?
“童画?”
谢茂将挡着画作签名的拇指轻轻挪开,果然是张牙舞爪的“童画”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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