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建国婶子沉痛的目光,一丝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升起。
“婶子,什么事情是政府需要告诉我的吗?”
见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目光开始躲闪。
“奥,原来你还不知道。……嗯,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我想去看看我奶奶。”
“……嗯,那走吧,婶儿跟你一起去。”
她说完拽着我的胳膊往奶奶的坟地走去。我很疑惑她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坟地,但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我。看着她刚想问,就被她对我的一系列问话打断了。
她问的无非是我在里面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啊,有没有挨揍啊,吃的饱吗穿的暖吗……。每当我要趁空隙问她话的时候,都会被她闪烁着用新话题打断。以至于都快到坟地了,还没有机会问我老爸的现况。
跟建国婶子闲唠着走到了我家的自留地边,远远看到爷爷奶奶并骨的坟旁,多了一座新坟。疑惑的看向她,却见她正在抹着眼泪默默的抽泣。
我的头脑飞转着,一个不敢相信的答案在我脑中慢慢成型。不!肯定不是我想的那样的,老爸的身体一向强壮,不会的不会的……
我红着眼睛,不敢置信的摇着头,嘴里喃喃的说着不敢相信的话。建国婶子痛哭出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坤子……”
“不!!!”
我猛的甩开她抓住我的手,撒开腿飞快的向那片坟地冲去。建国婶子在我后面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追。
跑到那座新坟前,看到前面竖着一块墓碑。墓碑上写着,白立明之墓,然后是老爸的生日和他去世的日期,最下角是某某村村委会公立。
从墓碑上老爸去世的日期看,那是两年以前的事情了。也就是我入狱半年左右,老爸就撒手人寰了。
我狠狠攥着拳头,脑袋里一阵一阵针扎似得疼痛。想哭却流不出泪水,想叫也发不出声音。建国婶子追上来,抱着我一条手臂,左右摇晃着。
“坤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你爸一直等着你回来呢,看见你平安出来了,他一定很高兴的。坤子,你说话啊,不要吓唬婶儿啊。”
建国婶子的哭喊声,一会儿近似在我耳边,一会儿又好像离我很遥远。头脑中一阵空白,一阵清晰。抬头看向太阳,太阳旁边出现老爸慈爱的脸,他笑着看我。
“坤子,老爸只信你,无条件的相信你。我们坤子是好孩子,爸爸一直都知道。”
老爸坚定的声音依稀响在耳边,然后引起我阵阵耳鸣。想把老爸的脸看的更清楚点,眼前却越来越暗越来越黑。感觉头脑中那根绷的紧紧的线彻底断了,我直直的栽倒在老爸的坟前。
再次醒来,躺在建国婶子家的床上。婶子看我醒了,红着眼睛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我没有哭,感觉自己的心里装满了冰块,永远也溶解不了了。
“婶子,谢谢你,我吃不下。”
“坤儿啊,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我就感觉你这么憋着不是个事,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摇摇头,假如哭能换回老爸的生命,能免去我两年多的牢狱之灾,我宁愿哭他个昏天黑地。默默坐起身,看着哭的眼睛都红肿的婶子。
“婶儿啊,谢谢你啦。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
“傻孩子,你回哪去啊?自己去那个破屋子干什么?坤子,不要难过,你家的自留地你种着,婶子再给你一块地。不管原来犯过什么事,既然回来了,就得有口饭吃。”
感激的看了看这个朴实的农村女人,可我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安稳的种地度日,我还有自己的事情。
穿鞋下床,我要回家去。虽然那个屋子很破,可那是承载我所有童年记忆的地方。那里有我亲人的气息,我要去那里守护着他们。
“孩子,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把这碗面吃了,婶儿就放你回去。”
还没等我往外走,就被她拽住了手。不想拂她的好意,端过碗把面一股脑吃进肚子,根本没尝出任何味道。
把碗递给她,道过谢,头重脚轻的走回家里。躺在炕上,看着挂满蜘蛛网的屋顶,昨天晚上还幸福满满的在想着今后的生活,今天就变成这种凄凉的景象。
拿出家人的照片,我颤抖着抚摸着照片上父母的脸,他们都离我好远。
魂不守舍的起身,不受自己控制的走向坟地。我老爸在那里,奶奶在那里,那里才是我的家。这个破房子,就算承载的再多,没有了亲人在,也不是我的家了。
跪坐在父亲的坟前,依偎着老爸的墓碑,我细细跟他说着两年来所有我想说的话。说牢里的生活,沉重的工作,四叔的照顾。说他两年多都没去看我,我在里面对他的牵挂和思念。
不知不觉暮色四合,看着远处泛着青暗下的天色,看着老爸坟头上被风吹动的枯草。看着静静立在坟前的墓碑,看着方圆几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
突然感觉好冷好孤独,就像这苍茫天下,只剩我一人独活。裹紧棉袄,跪爬到老爸的坟上,把整个身子成大字型摊开趴上去。下面睡的是最疼爱我的老爸,肯定还有随他一起迁过来的老妈,他们都在,我在拥抱着他们,我并不孤独。
不知道趴了多久,夜风吹透衣裤,我身上的温度渐渐流逝,头脑却清醒了过来。
老爸一直身体很好,在少管所探视我的时候还很健硕,怎么会半年的时间就去了呢?是意外,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疾病。
老爸去世的消息,一直没有人透露给我,是服刑人员不可以回家奔丧吗?还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这个消息?那刻意隐瞒有什么意义吗?
趁整个人还没冻僵,我迅速起身,朝建国婶子家跑去。
不清楚已经是夜里几点了,村子里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透出灯光。我焦急的砸响了建国婶子家的大门,不一会儿建国婶子披着棉袄出来了,看来已经睡了。
“对不起了婶儿,打扰你休息了,我有事想问问您。”
她赶紧侧开身把我让进去,给我倒了杯热水。
“这大半夜的,到底什么事啊,慢慢说别着急。”
“婶子,我爸是怎么死的?”
听我这么问,她端着水杯的手猛的一颤,眼神躲闪的厉害。果然有问题,就说我爸身体很好,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婶子,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告诉我啊。”我着急的喊道。
“坤儿啊,婶子要是说了,你可千万别激动。你刚出来,可不能犯法了。”
我点点头,稳了稳心神。再三跟他保证,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情绪失控,她才缓缓道来。
原来老爸从少管所回来后,就开始筹备上诉的事情。他一个农民什么也不懂,曾经跟建国叔商量过。
后来建国叔陪他进城去找律师,把我的情况都跟律师说了。虽然当时律师说这种情况翻案很难,可是在谈定价钱后,也愿意尽力一试。
回家来等了两天,估计那个律师准备的资料都差不多了,老爸独自一人去了县城。
老爸走了大概有两三天,再回来一身疲惫。建国叔他们赶紧问情况,他却说那个律师不代理了,把钱退了回来。
开始没有多想,就以为这案子有难度,人家律师不愿意接了。可后来又接连找了好几个,都被推掉了,老爸这才感觉事情不简单。
他开始找法院,找所有执法机构,想问询这件事。可是官官相护,谁会理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平头百姓。
老爸彻底失望了,也慢慢接受了我得在里面度过三年的实事。不过令他安慰的是,每个月都可以去探望我两次,还可以一起吃顿饭,三年也不是很难熬。
就在他又带着满腹思念,坐车去少管所探视我的时候,却被告知我已经被转到了市六监。
这下老爸彻底懵了,这些天的绝望情绪铺天盖地的涌来。可就算他再愤怒,也深深的无奈,没有可让他发泄,让他申冤的地方。
所以没文化又没门路的老爸,就直接跑到执法机构大门口闹事,想让他们给个公道。可连续闹了好几天,都没人理他,府衙的门面不是穷苦百姓随便可以僭越的。
就在老爸心灰意冷放弃继续闹事,回家的路上,被几个年轻人截住狠狠打了一顿。
当时幸亏老爸及时给建国叔打了电话,当大家赶到的时候,老爸已经昏迷了。送进医院后,检查肋骨被打折了三根,其中一根扎在了肺上。
经过抢救老爸堪堪保住了性命,身体却不见起色,每天都要用大量的药物。医院这种地方,花钱如流水。很快老爸的积蓄就花的差不多了,在医生的反对下,老爸坚持出了院。
没人照顾,又不舍得吃昂贵的药,他的生命一天天枯萎了,直到某天永远的离开了我。
建国婶子说完去里屋拿出了一个存折。
“坤子,这是你爸临终时留给你的。他说他没出息,照顾不了你了,也来不及看你娶媳妇了。你拿着吧孩子。”
颤抖的在婶子的手里拿过那本存折,看着老爸宁愿消耗生命也没舍得花掉的三万块钱,我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悲怆,痛哭流涕。手机用户看青春要回头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274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