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算起来,那一件事刚好发生在沐风出生的十五年前,一个严寒的冬天,大雪过后。
楚国南方的某座山上,竹子一片接着一片,错落有致,鳞次栉比。每一棵竹子都是昂首挺立,傲骨自然,白雪之下更加绿意盎然,大有天公作美,地母恩泽的玄妙之态。如此自然美景,居于此地之人非智则贤,而此山被后人称为居贤山。
山下雪地里一行三人,为首是一位少年,身着一套御寒裘衣,头戴白玉冠。行至山前,少年转身对随行两身嘀咕了几句,便只身前往山上。这个少年名为乐非,无姓。
乐非天生聪颖非凡,十五岁便继承其师傅的衣钵,成为一神秘江湖门派的掌门,执掌方三年,在门派之内声望已无人能及。然而好景不长,偶然翻阅一本古籍,觉察有异,于是遍寻文献资料,甚至野史抄本,最终拼凑出了一个关于门派的秘密,所涉及的问题广而有深。自此乐非坐卧难安,纵使天资聪颖也无法自解,于是便到了这居贤山。
居贤山山顶有一间小屋。小屋极其简单,一道门一扇窗一缕青烟而已。小屋全由青竹建造而成,看起来就像是这座山的一部分一样。
“师傅,安好!”
乐非来到小屋前,不敢越礼冒进,只在门口驻足等待。
“屋外寒冷,进来吧!”开门的是一个长须白眉脸色安详的老者,身形中正伟岸。他慈祥地望着门外恭敬的少年。
乐非跟随老者进到小屋里,屋里只有一张简单的床,一张竹子编的茶几和一个小火炉,小火炉上正煮着一壶茶,火是文火。
两人围着茶几对立而坐,老者给乐非倒了一碗茶,道:“自你接任掌门以来,事务繁多,今日却冒雪前来,是不是有什么棘手事需要为师帮忙?”
乐非心中忐忑,解释道:“弟子自接任掌门以来,一直尽心努力,未敢懈怠,也不敢以门中俗务打扰师傅清修。只是弟子近日整理门中古籍,发现一事,颇为困扰。事关重大,不得不前来请教师傅。”
“何事?”
乐非神情恍惚,犹豫不决。怯声道:“在此之前,弟子能否向师傅确认一事?”
老者见乐非语气严正,神情犹疑。便道:“有话但说无妨。”
“世间是否有一个昆仑仙界?”
老者忽地双眼明亮,仔细打量着乐非。乐非心中更忐忑了!
“你刚才说什么?”老者严肃的问道。
“我是问世间是否有个地方叫昆仑?”乐非鼓足勇气。
老者认真回答:“也许是有的。”
乐非追问:“那我门是不是有一把钥匙,据记载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去昆仑的大门?”
老者语重心长,叹了一口气,讲述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接任掌门的时候比你稍大一点,接任之后不久也像你一样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着了魔一样四处搜寻,总以为在那个角落里能够找到那把传说中的钥匙,可是遍寻世界各地古迹和虚境,到头来依然一无所获,后来便也不了了之了。现在我老了,只想静修参悟天道,至于钥匙、昆仑、仙界等等都无关紧要了!”
乐非半疑半解,敬爱地看着把自己养育成人的师傅,以前从未听过这些事迹,突然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位如父亲般的老人所知甚少,不禁心中愧疚。
“乐非啊!为师奉劝你一句,先不论我门是否真有此物,假如有,缘分到了就算你不去找它它也会来寻你,可如果没有,你又当如何处之呢?”
乐非道:“弟子自幼便听师傅讲解世间玄妙,深知世事莫强求的道理。只是弟子也知在这苍茫宇宙里人力微弱,而且此事关系紧要,弟子不想命运来临时手足无措。还望师傅谅解弟子意愿!”讲完向老者磕了三个响头。
“罢了!”老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道:“既然如此,你去吧,也不需再来我这里了!”
乐非两行冷泪,悲伤的又磕了三个响头,道:“师傅保重!”
乐非离去后,老者打开窗户,呆呆地望着远处的雪景。
(二)
另一件事发生在乐非拜访居贤山后的第二年春天,还是在居贤山上。
新竹笋趁着春天的气息节节拔高,从深绿的旧竹中脱颖而出,抽出新枝,为这竹林又添了另一番生机。
小屋的那位老者早已将一套茶具搬到屋外,一边喝茶一边感悟着这生机乍现的玄机,时而蹙眉时而若有所思,旋即又面带满足的微笑。可是这样完美的心境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那一日阳光明媚,不时从山下吹来几许清风。老者正要去取茶壶时,突然小火炉中火焰暴涨,变得异常明亮。老者宁静的心似乎一下被捅破,眼中露出一缕不可思议。嘀咕道:“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多年来心境从未如此飘忽过。”
少许,等老者稍安下来,看着不断从茶壶里扑出来的茶水,若有所思。旋即又在茶几上摆了两个茶碗,倒入滚烫的茶水,盘膝而坐,面相庄严,双眼注视着茶碗,手里的法印不断变幻,同时额头上出现一条玄妙异常的白色印记。
随着老者法印加持,两个茶碗的热气一反常态,不再逸散,而是收缩成两团白雾。并幻化成两颗清晰的人头模样,两颗人头皆如雕塑,双目紧闭,形态相异,看起来是两个老年人的模样。
“传。”老者一声疾喝,两道白光射入两颗白雾人头。
“出事了!”
“出事了!”
两颗雾头几乎实在同一时刻睁开双目,发出急促不安的声音。
老者对两颗雾头道:“我今日心生异兆,恐怕事情起了变化,因此才与你们二人联系。”原来这竟是老者与别人联系的手段!
同时在远方两个相距千里的地点,分别有另外两个老者。其中一人手持一颗长着人面的老人参;而另一人则站在一个水缸前,水面像纸张一样被毛笔画了一个老人模样的肖像。
右边那个雾头开口道:“整个宋家被罗家拔出,男女老幼无一人生还。”
老者长叹了一口气,哀道:“罗宋两家本是同根,世代遵守祖训守护通天塔,如今同宗相戮,手段如此残忍,实在令人痛心!昔日老友若还健在,说不定还可以把事情问个清楚。”
右边那个雾头又道:“罗宋世代困守通天塔,历代族人之间感情笃深,今日之事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难以相信。但是事已至此,你还是早点拿注意吧!”
老者痛定思痛道:“你先潜伏下来,不要卷入罗宋之争,尽量把事情调查清楚,另外切记提防有人对通天塔出手。”然后手一挥,驱散了右边的雾头,对剩下一个雾头道:“百善,时间不多,你快跟我说说那边的情况吧!”
“好。”剩下那颗雾头道:“我就长话短说。东方几大势力几乎表面风平浪静,而暗地里可靠精英全部调动,前往某地,其中修为在我之上者保守估计也有五人,由于担心暴露,所以我也不敢再进一步追踪。”
老者沉吟着:“竟然出动这么多,他们要干什么?”
“而且,”雾头继续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者道:“你我之间有话但讲无妨。”
雾头继续道:“在调查过程中,我在他们之中遇到了两个气息很熟悉的人,一个是铸剑城的,另一个则跟你的很像。”
老者眉头皱了又皱,“是乐非。”几乎情绪失控,“简直太胡闹了!”
雾头又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用特殊方法掩盖了他们的气息,我想天下没有第二个能够主动找出它们,只要他们不胡来,应该难以被发现。”
老者好不容易平息了情绪,神情坚定,道:“你立即撤回来,我已经推算出下一轮天缺的时间,这一轮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幸存下来,我们是该好好准备了!”
“真的?”雾头听到这个消息很激动,“要是能活下来那就……”
(三)
“你们真的打算离开?!”男子很惊讶的样子,起身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你所说的条件我不会答应,不过我还可以给你足够多的钱,算是一点补偿吧!”男子走到老人身边许诺道。
赵世昌期盼的脸阴沉了下去,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风刮着雨气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流窜,灯火明灭不定,好像整个世界最后一点光明一不小心就会暗淡下来。赵世昌绝望的大笑了几声,手颤抖地指着那个高贵的男子骂道:“我早看出你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九姑娘当初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东西呢?当初为了荣华富贵竟然忍心抛弃身怀六甲的妻子,如今毫无悔恨之心,竟连九姑娘的唯一遗愿都不能答应,哪怕是禽兽也该有点恻隐之心吧!何况是对自己的亲骨肉呢?”说着就要上去打人,可是他哪有力气,很快被侍卫控制住了。
赵世昌无奈地离开了,不过最终还是拿了那笔钱,尽管他觉得这笔钱很脏,可是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有认命。
“义父!”赵世昌才跨出华丽的大门,一个被雨淋得不成样子的瘦削男子就冲了过来,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喊道。
“你来这干什么?”赵世昌心情很不好,语气里带着刺。
“我……我……少爷……他……”那个男子喘着粗气,像是犁了一百亩田的老水牛。“少爷……少爷他……丢了……”他想接着说。可是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而是“扑通”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男子用了很大的力气跪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扑通”一声,对老人来说却像是一把很尖很尖的匕首捅进了心口,浑身都是一颤。然后他好像又听到了饿死鬼哭的声音。直觉告诉他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找。”老人只说出来一个字!他不信命,却又不得不信命。他觉得一切的罪恶都应该由他来承担,而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个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老人抬头望了望天,可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沉重的黑云和不断倾斜而下的水。
在这一刻,他终于崩溃了!“天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孽啊!”
这座古老而辉煌的城市的夜晚从来都是灯火通明的,但这一晚是一个例外,一切都是黑的,这就像是它要重新开始前的忏悔。雨很大,几乎就从城墙外的河里溢了出来,冲到街上。大水冲走一切,有愁怨,也有悲愤,却独独留下了无奈。
事情是在三年后。
有一个很大的车队,车队里绝大多数人都是练家子,其中还有几个好手。领队的人更是一个狠角儿,了解内情的强盗都不会轻易打他的主意。
他叫宋缺,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已经做了七年的领队。他第一次在古道上的时候已经拼出了名声,后来很多人想试试这颗年轻的钉子,不过都被弄得非死即残。他就像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一样无惧,一样冷酷。
宋缺的武器是一把银白色的铁枪,听人说这把枪出自铸剑城。他骑马快速到达了车队的最前方,有人告诉他车队前面有个棘手的强盗。
那个强盗只身一人,目露凶光,而且还拼命地朝车队喊着各种极端狠话。
“不错,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宋缺赞许道。随行一干人等有的哗然有的议论,而有的则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小子到底多大了?”
“不过你还太年轻了!”宋缺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沐风,那年他八岁。也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宋缺,也就是在那时,他决定重新开始他的生命。
至于怎么和解的,沐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后面的事。
宋缺松了松手中的长枪,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孩子。蓬乱的头发,满脸污垢,衣衫褴褛,站得笔直,肩上挎着一个碎布片拼成的布包。
“你叫什么名字?”宋缺问道。
“我是在大水里的被大风挂断了的树枝上被捡到的,所以我叫沐风。”沐风的发音很清晰。
宋缺只是一笑道:“这是谁教你的?”
“我师傅。”沐风答道。
宋缺皱了皱眉,又问道:“那你师傅呢?你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
沐风眼里忽然泪光闪闪,用手抓了抓大腿,表情十分委屈,一边用手比划:“砰的一下,师傅就没了。”
很多天以后沐风被宋缺带到了一个叫做“乾州”的地方。但是在回到乾州前的一次行动中,一座毁弃的寺庙里,宋缺失去了整条左手臂。手机用户看永恒的灵魂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3059.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