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夜的火车,又在长途大巴上颠簸了接近四个小时,我们才到了县城的车站。是再不忍心再让心上人忍受颠簸之苦,于是我狠了狠心招了个出租车,想尽快赶到农村的老家。没想到淑君却对我摇了摇头说:“几十公里路呢,你这打车得花好几百吧。还是别打车了,我们去县城转转,给爷爷奶奶买些礼物回去,省了这钱,我们也可以顺便歇一会。”
我听罢此言,感动之情油然而生,有妻如此,何愁大业不成啊!于是我们就着这辆出租车,进了城。方才下车的时候本来就已经临近中午,逛了会街就过了晌午时分了。我们也不挑剔,随便找了个面馆坐下,想着吃了饭立马就起程回家。要不然到家非得天黑了不可。我这次回来,为了不让老人担心,也为了给他们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他们,就连在西昌打工的父母也没有说。要是回去晚了,赶不上饭是小事,那十来里山路可是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偏也是天公不作美,我们正吃着,突然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人,说什么突击检查店面卫生许可证,我看他们也不像工商部门,但是个个凶神恶煞,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这本不关我的事,但见那几个人检查完了许可证之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顺势坐下,挤眉弄眼地对老板说着什么。老板一脸愁容,闷声闷气地说:“张大哥,这个月不是收过一次了吗,为啥子还要收”。
那为首的人一听,顿时面沉似水,“哼”了一句问道:“你昨天吃饭没有?”
老板点了点头。
那人突然厉声吼道:“那你今天为什么还要吃呢?”
看到这里,我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其实这种事在我们当地不在少数,县城里面我没看到过,但是在赶场的时候倒是隔三差五都能碰到。按理说我是不会管这样的事的,人家是“周瑜打黄盖”,我凑什么热闹。但是不知怎么,我竟然头脑一热,站起来大声斥责道:“你们明明身穿制服,却知法犯法,榨取百姓的血汗,有没有王法!”话一出口我就追悔莫及,这几句台词不知是哪个电视剧看到的。我虽然接受过高等教育,也知道为人应该刚正不阿那些话,但是我自小就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特别是这种恃强凌弱的场面,再有三五个苏北也只有满地找牙的份儿啊。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恶狠狠地朝我走过来。我一看来者不善,正想拉着淑君跑路,没想到淑君眼皮都没抬一下,冲着那两个人说:“你们要是敢动手,可要想好后果。”
我大跌眼镜,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我挨两下打倒不碍事,要是他们真是政府有人的恶霸,那我们两个今天都要吃苦啊。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人居然面面相觑,不敢向前了。淑君趁势站起来,挽着我的胳膊,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平安无事地走出了面馆。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生怕他们追过来。稍微平静一下才想起,刚才的淑君好像和我平时见到的判若两人,难道她并不是我平时看到的那个播音系的单纯妹子?正当我疑惑地看着她的时候,她却又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显出一副慌乱的样子,并且对我说:“这种事情胆小怕事的人见了决不会管,看来我的眼光真不错,你真的很正直勇敢。”
我苦笑了一下,但是出于男人本来的面子观,我并没有说出真实的情况,而是颇有些惆怅的说:“我中华大地废除封建制度已接近一个世纪,却还存在这样的地主恶霸,可悲,可叹啊。”又对她说:“刚刚你的表现也可圈可点,真不输名门闺秀啊。”
她翻了我一个白眼:“才再说封建制度覆灭了一个世纪了,还说我是大家闺秀?”
我笑笑,看来是我想多了,淑君就是我印象中的树精,没什么特别的。
有了这个小插曲,时间已经转到下午两点半了。我着急忙慌要去买车票。淑君说她去买,让我提着东西等她。我一看售票窗口正是人多的时候,于是找了个柱子把东西靠在上面码好,让她在一旁看着。排队也排了接近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排到前面只剩一个人了,我就听那人说:“买三张到天马的车票。”
“天马?”我一听,竟是老乡啊,正想搭个话再多打两张票,我也到天马,却听那售票员说了一句:“最后三张票了,刚好都打给你。”
我顿时傻眼了,那我们今晚岂不是要在县城过夜了。真实没选好出门日期,诸事不顺。虽然我并不笃信妖魔鬼怪,但是从小在头脑中养成的说话和思维方式还是不得已让我想到了“黄道吉日”这个说法。正想转身找淑君商量对策,只见前面那人一把将我抓住:“苏少爷,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转身就走,也不差打个招呼这点时间吧。”
我心头一惊!“苏少爷”这个称呼我是有十来年没有听到了吧,我记得当时我和桃娃学着村上放电影时候里面的叫法,他叫我“少爷”,我叫他“小桃子”。难道是...
“桃子!”我几乎看也没看他,转身一把将他的肩膀保住。原来今天所有的曲折都是为了这一刻的重逢,天意如此,天命难为!
“我说少爷,你能不能淡定些,你看你这一嗓子招来多少人的白眼啊。”他还是以前那样,不紧不慢,温文尔雅。见我眼圈都红了,他眼眶也有些湿润的说:“不要这样,人家还以为我俩那啥呢。”
我简直激动不已,一向的口齿伶俐居然变得笨嘴拙舌,一时间啥也说不出来。没想到他又晃了晃手中的车票,说:“上车再说,一会儿车开了,我们都得在车站蹲一晚上。”
我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忙把淑君找了过了,把大包小包东西塞进车的货箱里面。我简直不能控制我的情绪,好比那天淑君接受我的追求,我高兴地彻夜难眠一样。我在这几分钟时间准备了无数的问题要问他,初中读完了去了哪里,这些年在干什么,过得怎么样,怎么又回来了之类的话。可是真正做到车上的时候,我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了。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多少个相见恨晚,又多少次相对无言。毕竟物是人非,即使就在昨天,也回不去了。
还是桃娃先开口:“我说你个高才生读书读傻了,你这身边一个大美人也给我介绍一下啊。”
我立马反应过来:“哦,倒是我的不是了,”于是我对桃娃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欧阳淑君。”又转向面对淑君,正要说话,只听淑君抢先说:“杨桃是吧,都听你说过好几遍了。”
杨桃听了,倒是不太在意,恭敬地对淑君说道:“少奶奶好。”
我一听差点吐出血来,淑君更是满脸通红,喃喃道:“说什么呢。”我记得这小子以前没这么能说会道啊,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他足有一米八的个头,比我高出半个脑袋,肩宽体阔,虎背熊腰。生的方脸阔口,浓眉大眼,比起十多年前那个风都能刮走的小不点来说,简直判若两人。我没好气地说:“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你也变得不小。”
话匣子一打开,我知道他初中毕业的确在县城打了两年工,学修摩托车,后来因为部队征兵,他刚到十八就上了征兵的大巴车,一口气拉到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一个十八年没有出过县城的农村娃子,一口气跑到了和哈萨克斯坦接壤的中国西北边疆。条件之艰苦,内心之复杂可想而知。不过也正是这几年的磨砺和锤炼,造就了他现在铁一般铮铮的体魄,和鹰一样锐利的目光,要不然十四年未见,怎么我一进汽车站就被他认出来了呢。他前脚去当兵,后脚他的父母就搬去了云南,也不知为什么,反正他的父亲说这里不能住了。这些年倒也是相安无事,他退伍也有两年了,这里回来时为了扫墓的。
我稍稍一愣,说道:“你们家的情况我听大人们说过,当时来的时候就你父亲一个人,取了你的母亲后才有的你,你们根本就没有祖坟在这里,何谈回来扫墓呢?”
他面色平淡,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给祖坟扫墓,是那只兔子。”
我更为不解,正想发问,他却像能看懂我的心思一样,抢先说道:“你是文化人,给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我头脑中又模模糊糊想起了十几年前杨家房塌的下午,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什么大蟒和蛇皮,但是几间上好的瓦房莫名其妙地倒下,和从废墟中扒出的血淋林的兔子我却是亲眼所见。但是转念一想,或许杨海是因为感念那兔子的救命之恩所以特地派遣儿子回来扫墓也说得过去。既然人家不想说,又何必强求。于是我们又聊了些别的,我发现他对我的事情知道的倒是一清二楚,知道我的文笔在学校小有名气,知道我要带着女朋友回乡省亲,甚至今天的相逢也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相见时他才异乎寻常的平静。我问他情由,他却神秘地对我说:“天机不可泄漏!”
末了,他又对我说:“既然你既是软件工程师,又是大作家,我以后还是不叫你少爷了吧,就叫作家怎么样。”
我当时只当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话里有话,一语中的啊。手机用户看双生劫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3362.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