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居 > 其他小说 > 双生劫 > 第八章 五雷轰顶
    列车飞驰,从巴蜀圣地来到西都长安,又驶过东都洛阳,最后穿过苏维埃政权解放的第一座省会城市石家庄,直抵京城。这一路走来,多少繁华和萧瑟都如昙花一现,在车窗上一闪而过,正如五千年的历史长河和我们每个人短暂的一生相比,都不过是偌大的宇宙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时段,千万年后,谁又来为我们证明我们的确存在过?于是我觉得桃娃说的话是对的,不管我相信与否,我应该把所经历的这些事记录下来,既然我能看到几千年前的夏商文字,那是不是说我的故事也可能流传这样长的时间。本书的“引子”部分便是我在这趟从古蜀国的首府成都开往当今中国的首府北京的列车上写下的。

    北方的天亮的早,我下火车的时候不到六点,天早已亮了许多时辰了。又颇费了些工夫才来到学校,早过了午饭的时间。我这连着两顿没吃,正无精打采的,心想干脆买桶泡面吃了回宿舍补觉吧,走进学校大门的时候,只听见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回头看了看,费了些功夫才看见站在路旁的一个女孩子,那不是淑君是谁!我连忙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她有些生气,嘟着嘴说:“才分开了几天,从我面前走过去都不认识我了吗?亏得人家一大早在这里等你,站了两个多小时不说,午饭也没顾得上吃。”

    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连忙一边说好话一边赔不是。淑君到底也不是小气乖张的女孩子,一哄就多云转晴了,然后挽着我的右手去食堂吃饭。我却心存疑虑,刚刚那条路并不宽,我从那里走过没有理由看不见这么大个活人啊。正想着,我的左肩又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定睛细看,是我的一个室友,东北大汉,手劲颇重。我正没好气,想说一句干嘛下手那么重之类的话,他却先开口说:“给你打半天招呼了甩都不甩我一眼,有美女了就忘了哥们儿了?”

    我心下更加疑惑,是啊,这样高大一个人向我迎面走来我硬是没看见。可能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我有点心不在焉,我这样安慰自己。但是此次回来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我顾不上想太多,当天下午就将这两样东西从电脑拷贝下来,交给了新的导师。遂让说是新导师,但是我们还是比较熟悉的,他对我印象也还不错,我前面说到的有几家公司给我下了面试通知书,其中有两家就是他推荐的,所以也不用担心他给出太大的改动意见。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一直到六月中旬,在一片张灯结彩和欢声笑语中,我们总算是完成了人生的第一社会实践课----大学。这期间当然又少不了各种庆祝,各种吃饭唱歌,各种声泪俱下的告别。我和几个平日里颇受老先生(我们对生病导师的尊称)照顾的学生还去医院看望过他一次,但他病情实在严重,睁不开眼也开不了口,我看着着实心痛,也无能为力。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辜负老先生的苦心,是时候大展身手一鸣惊人了。我先去了老先生推荐的一家合资公司,主考官一看我的简历,知道我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也不过多刁难,只是要求交一份体检报告就可以上班。我自然是欣喜若狂,对于别人来说难于登天的面试在我看来不过易如反掌。今日事今日毕,我立即就找了个北京当地的哥们儿陪我去医院体检。这去医院不管什么目的,总想有个人陪着,我又不想让淑君看到我抽血时候尴尬的样子,只好叫上个兄弟一起了。

    话休烦絮,所有指标答题正常,我最后去检查了视力。这一查不要紧,我才知道我的视力居然差到这样的地步,然而医生又说不是近视,极有可能是视神经或者视网膜的病变。我心中感到恐惧,于是又交钱做了深入的检查,这一查不要紧,结果却葬送了我所有的希望和前程。

    检查报告上分明写着一行字:视网膜色素变性。

    我把报告单交给医生,医生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怕我接受不了,于是和颜悦色的对我解释症状和影响:

    ”这种病是由于视网膜和晶体附近的血管萎缩造成的眼球供血不足,然后发生色素病变。你的视力会逐渐降低,范围会逐渐缩小。看你现在的情况,形成弱视和色弱甚至色盲。有时候走路是不是看不见台阶和柱子,甚至看不见路旁的行人?“

    我面容呆滞,点了点头、

    “是不是有夜盲症?”

    我又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现在从报告上来看,还长了少量的白内障。从发病程度来看,已经属于中晚期,以后会逐渐怕光,然后模糊,最终可能失明。”

    “能治吗?”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极为难看,所以医生也犹豫了老大半天。

    “按照目前的医学范畴,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只能建议你少用或者不用手机,电视也尽量少看,多吃一些维生素含量丰富的事物,必要的话可以通过输液来进行血管扩张,但是作用不会很明显...”

    医生的声音虽小,但我听着字字句句都像五雷轰顶。但我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我的主考官打了一个电话,结果当然是:“你这种情况,我们恐怕不会聘用,还是去其他公司试试吧。”我又拨通了两位导师给我推荐的另外几家公司,结果显而易见都是一样的。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蓝色椅子上,想起从小到大的经历。我不到五岁就和桃娃跟着燕姐(二爹的小女儿,比我长五岁)去上学,每天走十几里山路,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从未间断。因为有规定,必须读过学前班才能上小学。那时虽然小,但那种刻骨铭心的艰难是我永远难忘的。山路一旦下雨就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后来燕姐去镇上念初中了,父母就接我到西昌读书。虽然条件好了许多,但要缴纳“借读费”不说,我还饱受当地有钱人家孩子的欺负,而且因为住的是工地,所以读书的地方也随着工地变迁四处辗转。好不容易读了初中稳定一些,又遇上大地震,让我不得不回老家县城读书。其实那时候我的视力应该就很弱于常人了,因为打篮球的时候我就常常受伤,但我以为所有人眼中的世界都该和我一样的。我热爱文学,总把所受的苦难归结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之类的话,所以一向发奋图强,成绩优异。我总以为,所有的艰难困苦都会在考上大学之后变成一马平川。现在我拥有了文凭,拥有了爱情也必将苦尽甘来拥有我的事业和家庭。我还天真的以为,只要我踏实肯干,用不了十年八年也能拥有京城某所高楼的几十平米地盘,也能买得起一辆价值并不昂贵的汽车,也能接我的爷爷奶奶父母双亲在国府享几天清福。

    然而事实是怎样的呢?痴心妄想。生活一击重拳将你击倒,你有选择躺着或者站起来的权利,倘若站起来,还会有第二拳和第三拳,最终的结果还是躺下。我很早就看过《骆驼祥子》一书,总以为祥子的不幸一定归罪于他的努力程度不够,所受的苦难不够。然而现在回头再读,我不由得怅然若失。我和祥子有什么区别呢,努力,好强,坚持不懈,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呢?失明,失明!我读了接近二十年圣贤书,最终要把握变成个瞎子!就像祥子辛辛苦苦一辈子,最终家破人亡不说,连自己用命挣来的车都要卖了、

    这个世道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我仿佛一瞬间从火焰山掉进了冰窟窿,对眼前的一切都心灰意冷,但我却不能一死了之,为了爷爷奶奶和双亲,我还要苟活于世。去他妈的前程吧,去他妈的生活吧。既然京城没有我的容深深之地,那我就走吧。

    然而偌大个中国,哪里又有我的容身之所呢?回老家?要是乡亲们问起我毕业了为什么不在北京工作而是狼狈地回乡下我又该怎么解释。去西昌?我又怎么能面对养育了我二十四年的父母!终于我打定主意去成都。我在成都有一些同学,我知道其中一个已经在郊区租了房子,想一边上班一边考公务员。我们关系还算不错,我去寄宿一段时间应该不是问题。于是我当天夜里就打包了所有的行李,搬到学校的保安室,托他们帮我托运到成都。而我呢,是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伤心之地,第二天一早就赶到火车站,踏上了返程的列车。这一天,正式端午节,我二十四岁的生日,也是我人生最大的一次转折。

    淑君原本说好了这一天带我去她的家里庆祝生日,也顺便见一见她的父母。然而我顾不了这么许多了,我就快要变成瞎子了,而淑君这样出身在京城的人家又怎么会接受我这样落魄的条件呢?我何必多此一举自取其辱。所以自从我上车之后,不管手机怎么响,我都没有再看一眼。后来她发了一条短息: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给我爸妈说好了,他们还在家等我们回去呢。你倒是接电话。

    我干脆关了手机,抛在一边,靠着座椅倒头便睡。让所谓的生活吃屎去吧,我们不过就是它的一个棋子或者玩偶罢了。手机用户看双生劫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3362.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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