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的正午,年关的洛阳城不出镜所料,熙熙嚷嚷好不热闹!沿街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街角不知谁家的孩子燃着炮仗。
镜信步走在街上,路人不时投来欣赏的目光。她一身火红的狐裘,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斜插着金簪,身上散发的已不是少女的气息,就仿佛是哪个富贵人家的新妇一般。人们不禁把她和昨日走过街上那红纱轻衣的妖艳美人相比较。相较之下,眼前的镜也仿佛来自天际,如那荷花仙子一般美丽脱俗,神情疏离,却没有给人冰冷的感觉。而昨日那惊艳全城的美人,却仿佛睥睨众生的女神,妖娆魅惑也令人心生畏惧。
镜在衣袖中微微地转动手腕,方才她刚要走出山居,雪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使了力气抓得她生疼,另她动弹不得。
镜等了一会儿,雪却一言不发。她只好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我等你。”雪说得一字一顿,镜看到他仿佛受伤一般的神情,心揪了起来,这都是因为上次她任性离开造成的。
“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一些吃的,你一会儿不要吃东西。”她对他露齿一笑,他终于松开了手,红色的眼瞳黯淡。
现在镜的手腕还残留着微酸的疼痛感,雪嫉妒的样子如何也看不出他已经活了三百岁,想到此处她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甜甜的笑意,一抬头,翡翠阁不知何时已经近在眼前。
她抬头,看到二楼的窗开了一扇,那个熟悉清秀的侧脸,让她的心隐隐地一沉。
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
她缓缓走上了翡翠阁的二楼,宾客满座,只有靠窗的位置,他一个人独守一桌。
她看着他冷清的背影,缓缓地走上前去,径直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她看见他抬头看自己,一言不发。
他面对她,脸上露出如春日阳光一般的微笑,那个熟悉的笑容,如今看起来却仿佛有些落寞。几日不见,他竟然瞬间苍老了许多,现在的他,看起来却更像前世的武帝……
她牵动嘴角,礼貌而尴尬地笑了笑。
仲文的心,此刻已经在滴血。她现在连对他笑,都要如此勉强了吗?
“好久不见,你近来可好?”终于,仲文先开了口。
“还好,你呢?”
“无恙。”
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你派人到山中找到了我,想必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我们边吃边谈,我已经点好了菜……小二,上菜!”
一旁候着的伙计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端上来的有海鲜羹、蜜姜、荷叶蒸肉、素什锦、淡菜虾汤,还有点心澄沙团子和芙蓉饼,这些清淡的菜品,加上一壶烫好的竹叶青,满满摆了一桌子。
镜心中一紧,这桌菜,和她第一次在此遇见他时的那桌菜一模一样,没想到他记得如此清楚。
仲文给镜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添上一杯。他举杯敬她,说道:“你我也算是一半的夫妻,今日重逢,应该痛饮一番。”
镜无言以对,看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也只好将杯中酒饮尽。
原本爽口的佳酿此时却如刀一般切割着仲文的胃。
为何你与我的言语,都不及和陌生人的多?
仲文无法控制脑海中潮涌一般的思绪,这已经不是平日的他了。
镜察觉出仲文的异样,决定不再拖沓,该说的一定要说清楚,即使伤了他……
仲文的眉眼,令她想起李夫人的王,武帝。领头的人都是些精通巫蛊之术的方士,能够控制他们作战。藏兵的地点我已经探明,只是防备森严,偷袭恐怕是不可能了。”
“我虽然从未见过你动手,但凭你的身手和你手下的扶桑忍者,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杀光了,老头子还会立刻再造一些出来,只能在他动手的前一刻除掉死士,不给他再造的时间。我那时应该身在皇宫,要对付姜织锦和姜宁回,而且姜宁回身为七峡谷的谷主,手下应该有不少厉害的角色。”
“你已经知道你父亲要什么时候动手了?”
“秀凤何时入宫,他就何时动手。”
镜的心中一惊,却不能表现出来。仲文并不知道秀凤来找过她,自己也不能告诉他秀凤的下落。她还需去告诉秀凤仲文身在洛阳,让她小心撞见。既然秀凤人在这里,那么嫁入皇宫的想必是替身……
“什么时候?”
“正月初六。”
若是平时,仲文会立刻发觉镜的异样----她与秀凤要好,听说她要做妃子却一点也不吃惊……可惜此时,他的心已被压抑着的情感占据了。
“到时候该到的人都会到,那天将会是十分热闹的一天。”
“我会去帮你。”
“如果可能,我希望你‘家中那位’也能帮忙,我已经听说他的力量如今万夫莫敌。”
“我会尝试劝他去的。”
“那这杯酒,略表我的谢意。”
“这是我答应的事,应该做到。”
原来,她不过是在履行承诺。
仲文喝下的酒,万般的苦涩。
“对了,我也听闻了暮霭山中发生的事,你没有因此受伤吧!”
“没有,你听到了多少?”
“我听到了两个名字,‘梼杌’和‘毕方’。”
“看来你也清楚上古凶兽的事,梼杌已经被杀死了,却让毕方逃了。”
“原本我以为那只是书中的传说,没想到真的存在。你说的毕方是什么样的?”
“毕方本是单足的兆火鸟,身形巨大,口中衔着焚尽世间万物的邪火。我前几日与她相遇,生了些变故,她如今已经化为了普通人的模样。”
“你说的,可是一个极其美艳的女子?”
“正是,怎么?”
“你说的上古凶兽,恐怕我见过了。”
“何时何处?”
“她如今正住在东园之中,作为我的好友董氏二少爷董清源的客人。我辨认不出她的真身,只是仿佛从她身上闻到一股夹杂着火药味儿的血腥之气。”
“那正是她的气味,她杀戮太重,染了一身的血腥。”
“我只是猜测,所以之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倘若是真的……”
“你没有行动是正确的,她与天地齐寿,力量之大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只有白雪才勉强能够与她抗衡。但我这里有制服她的法子,却只有我一人能够使用,你引我去见她,我把她捉回去。”
“捉回去之后呢?你要怎么看管她,再次封印她?她恐怕不会乖乖听话吧!”
“我想过这个问题,我也只能压制她一时,她力量之大,若能为我用,就留着她,若不能为我用,就只好杀了她。”
仲文听到镜这些话有些心惊,她越成熟,处理事情反倒冷酷起来了,不过她一开始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他还记得她以前是怎么教训那个脏道人的。
“你如果能够利用她的力量固然是好,但你硬与她谈恐怕很难谈妥。”
“确实是个头疼的问题。”
“她如今扮作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赢得了我朋友的怜爱。她似乎想安稳地住在东园中,暂时看不出她有什么目的,不如将计就计,先观察她有什么目的,再对症下药。贸然揭穿她,我也害怕我的朋友有危险。”
“这样也好,只是你住在她附近要小心,有什么事情立刻让你的属下来通知我。”
她的关心听来就仿佛是同僚之间客套的问候。
“一言为定,我们继续吃菜吧,这些菜品你在山中吃不到。”
“确实……对了!”镜喊店里的伙计,“小二,把你们店中的各色点心什锦花样给我来二斤,各色蜜饯脯子给我来一斤,全都包好带走。”
“得嘞!客官请稍等!”
小二忙着向楼下后厨传话,仲文握着筷子的双手有些僵硬。看来他们的感情比想象得更好,如此的贴心,就仿佛是一对真正的新婚夫妇。
“镜,我有东西要还你。”仲文从一旁的座位上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推到了镜的面前。镜把它打开,原来是那套金丝镂花镶嵌翡玉的首饰。仲文本想把那只白玉兰花的银簪一并送还,但终究舍不得,这只簪子能让他细细回忆起他和镜度过短暂而快乐的时光,于是就收藏起来了。
锦盒盖子的内侧提了一句诗,镜在心里默念,心中五味陈杂。
“君有怜花意,怜时不逢春。”手机用户看妖夫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3891.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