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2002年的初冬,南国的第一场雪还没下,我第一次和网友约会。
她是一名私营公司的会计,网名叫“水灵”,照片拍得也很水灵,可实际见了面才发现对方长得像幽灵。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我和水灵同学“腻歪”了一晚上,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又陆续见面十几回。至今我仍惊讶自己的口味是如此地不挑剔。
同一道菜吃多了总会腻,这一点我和水灵同学都有同感,于是相约见最后一次面就分道扬镳。当天晚上在如家宾馆度过了激情澎湃的一晚,结果哥们一没留神在敌人内部缴了械。
事后的一个月里我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有一次半夜被噩梦吓醒,梦见水灵给我生了娃,长得像她,我哭了。
后来终于噩耗传来,水灵中标了,她给了我两个选择,说:“一:我去做人流,但你要给我六万元营养费。二:尽管你长得又矮又老又没钱,但念在孩子的份上我将就和你过日子算了,其实我也舍不得。”说完后她强烈建议我选择第二项。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五星红旗下,饱受毛主席思想熏陶长大的大好青年,我当然不能向敌人屈服,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项。
六万块即使放在今天也不是小数目,尤其是我这种四无青年(无房无车无钱无干爹)。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俺在社会上混迹十几年也是有几个生死弟兄的,区区六万块还是借得到。
“大海,兄弟遇到点麻烦,能不能借六万块应急?”
“啥?我手机信号不好听不见,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儿,回头再说哈,拜……”
“明哥,兄弟跟你说点事儿……”
“是丰子呀,啥事你说,只要不是借钱,上刀山下火海你给句痛快话,兄弟没说的。”
“没事了……”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无奈地放下电话,什么叫狐朋狗友,这就是,娘了个腿的。
“丰子,听说你最近很缺钱?”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通如救命稻草般的电话打来。是我的高中同学,吴空,外号猴子。
“是哇是哇。”我兴奋得声音有些颤抖。啥叫老同学,当你有困难的时候主动联系你的才能叫老同学!
“我手里有个挣钱的活儿你干不干?”
我一听略略有点失望,原来不是借钱是招工。
“啥活儿?”
“抬轿。”
抬轿是黑话,我们当地是一个叫“宜城”的小县城,处于湘粤交界地区,在零五年以前有很多东南亚进来的淘金客,从广东经宜城去到内地,这些人的成份很复杂,其中经常混进一些非法入境的难民,要么有病要么有伤,客死异乡的很多。于是催生了一个特殊的行当,专门负责替他们处理那些因伤病死掉的尸体,行话叫“抬轿”。
听了吴空的话,我心里打了个激灵,这货平时吊儿郎当没份正式工作,但没想到现在胆子肥了,连死人钱都敢挣。
“猴子,你丫活腻了,连这种活儿都接,不怕惹上传染病啥的?而且现在公安局好像不让接这种活儿了吧,你就不怕逮住拘留你几天?”我好心劝道。
吴空在电话里笑得很淫荡,用很得意的口吻说:“哪儿那么多传染病啊,都是谣传,哥们现在不跑单帮啦,跟的条把子你知道是谁不?是马桥山山哥,他和市公安局的政委可是拜把子弟兄,这活儿是山哥派下来的,说是公安局忙着查飞车帮,没人有闲工夫管这点屁事。而且他们现在巴不得有人去处理那些人的尸体呢,如果任其暴尸在外,那才真的会发生传染病。”
马桥山可是小有名气的人物,生意涉及很多行业,上面又有人罩,在宜城没有人敢招惹他。
“我擦,你小子混得可以啊,居然搭上了这种猛人。”我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嫉妒这货混得比我好,另一方面又替他担心,跟这种江湖大佬搅和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事,有句话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有几个混江湖的能有好收场?
“怎么样,做不做?”吴空问。
我有点犹豫,接这种死人活儿心里犯怵。
“丰子,我也是听大海说你缺钱才找你的,这种好事有一大堆人求着我做呢,要不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就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了。”吴空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语气开始变得有点怪怪的。
“抬一次轿给多少钱?”我问。
“一次一万,做完结现金,不限定次数。”
我咬了咬牙,说:“成,哥们干了。”
娘了个腿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咱帮死人安葬也算做好事了。
“明晚十一点,城西老桥头接轿,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吴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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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我如约赶到城西老桥头汇合。这里以前是座城隍庙,文革的时候被红卫兵放火烧了,旁边的石桥也被砸成了残垣断壁,桥墩处的两座残破石狮子在清冷的月光下看起来格外渗人。
吴空早就到了,同来的还有三个人,有两个和我一样是轿夫,另一个人年纪有点大,八字胡,眼睛像老鼠的一样小,腰侧挎着蓝布包,一副不苟言笑的欠揍模样。
人都到齐了,吴空嘻嘻哈哈地给大家互相介绍,那两个轿夫是兄弟俩,叫王文清和王武清,已经是老轿夫了。老头什么名字不清楚,吴空叫他荣叔,态度很是恭敬,是马桥山派来看场的,派头很大,对我们几个爱搭不理的。
送尸的人还没到,我们蹲坐在路边瞎聊天打发时间,王文清俩兄弟居然各自从怀里摸出一包花生米来。
“送尸的人不知道啥时到,不整点东西吃怎么熬?”王文清笑着解释,招呼我吃。
我抓了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说:“要是再来瓶二锅头就完美了。”
“接活儿的时候不能喝酒,这是规矩。”吴空说。
老头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桥墩上,眼睛望着天空,手指掐着好像在算着什么。
他是地理先生。
所谓的地理先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风水先生,我爷爷在农村老家也是干这个的,我小时候跟着老爷子接触过一点皮毛,看出老头在用占星法测吉凶。
抬轿的活儿没听说过有地理先生参加的,这人有意思。我暗自留了个心眼。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的样子,一辆皮卡车开到了桥的对面那头,车头大灯朝这边忽闪了三下。
“货到了,干活。”
吴空连忙招呼大家。
尸体一共有三具,装在三个不同的塑料编织袋里,口子全用牛皮绳扎得死死的。三具尸袋两大一小,小的里面应该装的是个未成年人,口子上的牛皮绳外围缠着一圈红线,这是风水学里的做法,未成年人枉死怨气重,红线是压制怨气用的。当然这只不过是唯心论里的讲究,有人就认为既然都断气了哪还会有气产生,更别提什么怨气了,全是忽悠人的东西。究竟谁对谁错见仁见智。
“丰子,你第一回抬轿手生,抬这具轻的吧。”吴空指着那具小的对我说。
刚准备动手的王文清听了这话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转而去扛旁边的大袋子。
我笑笑,知道是吴空暗中关照,于是伸手抓住编织袋的两边,却没想居然没能提起来。
擦,怎么这么重?
我心里暗暗吃惊,看袋子的大小顶多也就七八十斤,怎么会扛不起来?再使把劲,袋子仍旧纹丝不动。
“哈哈,看你长得五大三粗,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这点东西都提不起来。”王文清兄弟忍不住嘲笑起我来。但很快他们俩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的袋子也提不起来,脸色马上变得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
众人一下就傻眼了,送尸来的两个人也是一脸的疑惑。
“妈的,莫不是碰了鬼了。”吴空随口骂了一句。
“都滚开。”
荣老头急哄哄地扯开我们,从腰间的布袋里抓出一把米粒洒在三口袋子上,嘴里叽哩哇啦念了一通,我也听不懂这老东西念的什么。
“好了,抬轿吧。”荣老头说。手机用户看尸傀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448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