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惶恐不安,我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刑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一路上看到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临近老桥头的位置时路上开始有了行人。吆喝卖菜的、卖豆浆油条的、还有低头匆匆赶路的行脚挑夫,俨然一副热闹早市的光景。
我的头晕乎乎的,看眼前的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草,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我晕头晕脑地撞了前面一个人一下,对方立刻破口大骂。
“啊?”我茫然地看着那人。
对方是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壮汉,脸上抹了一嘴巴的豆腐脑渣子,回头瞅了我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靠,原来是个新蛋子。”说完垮着大马步走了。
新蛋子?啥意思?
我还没回过神,前方突然传来嘈杂声。
“狗仔来了,快跑哇。”
周围一下乱了套,小贩们也顾不上不卖东西了,全都哄叫着乱跑,撞得地上一片狼藉。
只见远方出现几个手执铁链,戴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来,边走边挥舞着手里的铁链,有倒霉来不及躲开的家伙被铁链一卷就送进了斗篷男的嘴里,“咔擦咔擦”发出咀嚼的声音。
“煞笔,看什么看,还不快跑。”先前被我撞的那哥们又跑了回来,伸手拽住我的胳膊就跑。
我晕乎乎地被人拖着像没头苍蝇般乱跑,耳畔不断响起人的惨叫声。
“啪……”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我的后脑勺砸了一下,我打了个激灵,头脑瞬间清醒许多。
视线所及之处不再隔着层雾,也不再是之前所在的老桥头,而是市区,天上的一轮斜月遥遥挂在西空,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后半夜。宜城是座传统的小县城,还不太流行热闹的夜生活,一般到了这时候大部分人都钻被窝里睡觉了,然而此时我眼前看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街上到处是四散奔跑的人群,准确地说他们并不能算是人,比如刚从我眼前跑过去的男人缺了半边脑袋,后面穿着丝袜短裙的女人胸口上插着一把刀,旁边一个只有一条腿的男人在做独脚奔跑练习,他手里抓着的正是自己缺掉的另一条腿,哦不,这个倒霉的哥们被随后追上来的斗篷男抓住了,斗篷男大嘴一张就把他吞进了肚子里。
我看见的全都是鬼魂,我死了。
记得小时候读过一本清版的《海国图志》,里面的“世说鬼话”篇里有描述人死后的情景,其中有一种叫作“疫官”的夜游神,头戴黑色斗篷,手执半指粗的铁链,白天变化成狗,晚上现出真身四处游荡,专门捉拿枉死的阴灵,干的是牛头马面的活儿,却要比老牛老马凶残得多,被他们抓住的阴灵会被吃掉,一点渣也不剩,在书里面被描述成很残暴的阴神。看来八成就是现在看见的这玩意儿。
喂,兄弟,清醒了没?”
一只毛发浓密的大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手的主人就是一直拽着我跑路的壮男。
这时我才看清他脸上的白色物体不是豆腐脑渣,而是脑浆,这货的脑袋碎了半截,模样惨不忍睹。
“哥们,谢了。”我朝他拱拱手,心里明白若不是他的话我可能已经被斗篷男吃掉了。据说人死之后因为失去了肉体的保护,三魂七魄不归其位,灵魂会有短时间的呆滞状态,等到魂魄重新凝结才会恢复神志。想必刚才砸在我后脑勺那一下促使了我的魂魄统一,而始作俑者应该就是眼前这只难看的大手。
“小事,我刚死那会儿比你还笨,碰了好几回钉子才恢复正常。”壮男把我拉到旁边一处隐蔽的胡同口躲起来。
耳边的鬼哭狼嚎声渐渐远了,感觉到安全的我开始和壮男套话。俗话说得好,入门三分浅,咱只是个新鬼,当然不能放过讨教的机会。
“我叫姜丰,姜家坉儿的,兄弟你哪儿人?”
“张大龙,城南张家湾的,哈哈,敢情咱们还有革命渊源啊,咱两家祖上在闹鬼子那会儿还一起端过鬼子炮楼呢。”张大龙是个豪爽爱炫耀的主儿。抗日时期,姜家屯和张家湾联合组建民防大队,端过炮楼不假,但不是鬼子的炮楼,而是伪军的,顶多算二鬼子。
“哥们,你咋搞成这副德行?”我望着他一脸的脑花问。
张大龙气呼呼地说:“提起这事儿老子就来火,我是开货车的,前几天拉了一车煤去坪石镇,路上遇见几个喝醉酒飙车的傻炮儿,特么的害老子连人带车翻进了山沟,脑袋砸在一块石头上,就成这样儿了。”
张大龙气得血压升高,脑袋瓜里的脑浆又涌出来一些,他顺手抓了一把往嘴巴里送,看得我一愣一愣的。他笑着解释说其实就和猪脑花儿一个味儿,枉死的鬼魂吃不到供奉的香火,惨啊,有吃的就别浪费。
“你死了多久了?”我问。
“五天,如果七天之内找不到替身的话就没办法投胎,只能做一辈子孤魂野鬼了。”张大龙撩起衣服,露出肚皮上一个大大的白色“五”字。
擦,这么先进!我瞪大了眼睛。
张大龙忍不住吐槽:“先进个毛,每个人死了之后肚皮上就有这么个玩意儿,真几把难看。”
我连忙低头撩起自己的衣服查看。
只见肚皮上一个刺眼的“七”赫然在目。
草,这么说来我已经死了七天之久,居然迷迷糊糊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清醒。
张大龙竖起大拇指,“你牛,原来你是我的前辈。”
“惨了,只剩一天时间,老子上哪儿去找替身啊?”我欲哭无泪。
“兄弟,你是咋死的?”张大龙问。
“被自己人害死的。”我咬着牙,恨恨地说。
“乖乖个隆滴咚,兄弟你该不会是挖洞的吧,被粽子咬了?”张大龙眼睛尖,早就发现了我脖子上的两个牙印。
“挖洞”是土话,是当地人对盗墓贼的称呼。
我有那本事就好了,随便从地底下淘点值钱玩意儿就够花几十年了,也不用去给人干抬轿的苦差事。和张大龙萍水相逢,我们对对方都不知底细,直接告诉他是被尸傀咬的他肯定不相信,搞不好还以为我不真诚,何况我自己也不知道尸傀是什么鬼东西,但可以确定不是僵尸一类的玩意儿,因为荣老头控制女尸用的是养傀儡的方法,而控制僵尸要用符禄法,两者不是同一类的东西。
“差不多吧。”我笑笑,不否认也不承认,反正抬轿和挖洞都是和尸体打交道,勉强也说得过去。此刻我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我和吴空从小学时就在一个学校读书,挨欺负时没少互相帮着对方去跟人打架,算是老交情了,没想到这个王八蛋居然帮荣老头来害我,这个场子不找回来心里实在咽不下气。可是自从高中毕业后我们各自谋生,现在连他住哪儿都不知道,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我只剩下一天时间,如果过了明天晚上十二点还没有找到替身,我就只能永远做孤魂野鬼了,这才是眼下最要命的。
我把心中焦虑的问题抛了出来。
没想到张大龙一点也不着急,他得意地说:“我这几天没闲着,已经找好了目标,就在107国道那儿,每天晚上都有不开眼的小混混青年带着小妞飙车玩,算你小子走运遇上哥了,哥带你一块儿去找替身。”
得,这一句话他就把自个儿的辈分抬高了一截,但谁让咱是个后知后觉的新鬼呢,该低头时还得低头啊。
“哥,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我说。
显然张大龙对于“哥”这个称呼极为受用,脸上都快笑开了花,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说:“现在不行,快天亮了,被太阳一照就得完蛋,咱们先找个地方睡上一觉,等天黑了再去。”
“哥,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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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张大龙有什么好去处,结果这厮领着我穿街过巷来到东长街,宜城有名的红灯区一条街。
原来这货是这种货色,难怪游荡好几天了也没有找到替身。
张大龙察觉到我怪怪的神情,语重心长地给我解释说:“丰子,你千万不要认为哥们好这口,桑拿和洗浴中心是最适合咱们白天栖身的地方,这里的人和咱们一样晚上干活白天睡觉,地方隐蔽又不见阳光,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地儿?”
我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但他一进门就四处乱瞟女人,那贼眉鼠眼的猥琐样很难让人信服。
这还是我在宜城第一回进红灯区,曾经在广东佛山打工的时候也光顾过类似的地方,那时经常跟着一帮工友去泡室内温泉,有一家店里面有帮人搓澡的姑娘,都是从北方过来的朝鲜族人。我的第一次就是在那里被一个名叫“崔银雪”的姑娘拿走的,后来又偷偷去过几次,一来二去就跟这姑娘有了点暧昧不清的关系,这才得知原来她们并不是朝鲜族人,而是从北韩逃荒出来的黑民,目的是要去韩国,结果被偷渡的蛇头卖进了红灯区,只有挣够了赎身钱才能离开。手机用户看尸傀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4487.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