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旁观。
来的是高手。
这个高手的轻功很高。
宋谣在这群劫道者截下马车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
不对,是这三点。
这没什么区别。
虽然宋谣的“九死一生神功”被压制了下来,可是宋谣的警觉性仍在,但就凭宋谣经历过这么多场江湖中令人心碎的格斗,这么多的生生死死,都只能从细微的内息声中发现这个高手的存在,而这个高手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宋谣都一概不知。
这说明来人轻功很高。
高的可怕。
几乎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
轻功只是一种身法。
但就连一种身法都能练得这么高,下这么多苦功的人,武功又能差到哪里去?
一个高手躲在暗处,窥视你、观察你、凝望你,这对任何江湖里一边飘着一边挨刀的好汉来说,都是极为致命的。更何况这还是一个随时可能蓄势待发,雷霆出击的高手。
一入江湖,就是一场梦。
孤独的梦。
早在那几个劫道者出现时,宋谣就能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解决掉他们,劫道者们就算一起上,都奈何不了宋谣分毫,但宋谣的目的不是他们,而是旁边那个藏着的高手。
所以宋谣借着和劫道者的冲突,借力打力,分散了那个高手的注意力,放松他的警惕,在来人最松懈的时候骤然出击。
庸手交锋,拼的不过是谁的武功更高,兵器更好,而高手对决,早在交手前就为自己的出手创造好了绝妙的时机。
这一点,不止存在于武林中,在商场、翰林、人与人的相处,都是一样的道理。
宋谣飞身。
拔剑。
两把破剑。
这两把破剑发挥出莫大的威能。
攻向树上。
剑气弥空。
秋叶漱漱而落。
一个清亮又愕然的声音从树上传来:“这位兄台等等--------”
然后三件飞蝗石从声音来源处飞来。
宋谣这一剑太过犀利,树上的人无法在不反击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宋谣身子稍稍一敛。
仅仅一敛。
一个小小的变招。
就改变了剑势,隔开暗器。
但宋谣身形丝毫没有受阻。
势头依旧猛。
冲。
前冲。
猛地冲。
五枚蜻蜓镖、六颗铁黎藜还有一十三件花形状的暗器又再飞来,开成一朵花的惊艳,笼罩住宋谣进攻的各个死角。
快。
准。
狠。
放暗器的人同时借着放暗器的力道飞退。
暗器撕裂了空气,颤动着“嗡嗡”的轻鸣。
宋谣转了。
衣袂随着转动翩翩起舞。
以剑尖为中心,旋转成一颗飞翔的暴走陀螺,“叮”“叮”“叮”声响彻山野,那些打在任何人身上足以撕裂肌肤骨肉的暗器没有一件能碰到他。
而宋谣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这使得他愣了一下。
在高手对决中,分心是极为致命的。
但宋谣不得不愣。
因为这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而且还是男人。
宋谣在活过的廿二个岁月里,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这个人的眼眉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丰神又俊秀,在午后树荫下洒落的斑斑光点里,白似美玉,暗影柔倩,整个人平添出一股贵介如玉的气质。
就算宋谣喜欢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都为之目眩神迷。
这个好看的男人也看清了宋谣的脸,他彷佛也为宋谣眉目里病态的凄艳呆了一呆。他出手留了力,他也猜到自己这一招名叫“散花”的暗器手法无法伤到宋谣,但没想到居然、竟然、仍然连宋谣的攻势都没法缓上一缓。
他知道自己碰上高手了。
不过他也已经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
放暗器的人面色肃然,带着对敌的凝重,带着对高手的敬意,第三次打出了暗器。
这一次,他没有收力。
这一次,他出手不带杀气。
这一次,他带着高手之间的尊重。
出手。
好快。
好准。
好狠。
好看的男人用出了八成的水准,双手急弹,手影绰绰,将独门暗器飞速地打了出去。他打出的铁质花瓣力度飞速都极妙极诡,有的飞得忽快忽慢,转向不定:有的打到别的花瓣上,然后一起以更恢弘的威力袭向敌人;有的刮下几片树叶,接着树叶居然也变成了暗器;还有的在地上轻擦反弹了几下,回旋到了宋谣的身后攻向宋谣。
唯一相同的是每一朵暗器都像是纷纷飘飞的花瓣。
银瓶炸裂。
水浆迸射。
暗器漫天袭来。
宋谣瞳孔急缩。
宋谣猜到树上的人是高手,轻功也很高,他没想到对方的暗器手法居然能高到这种地步。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一个近来在武林名声鹊起的青年高手。
宋谣惊声诧道:““千手谦花”?你是“千手谦花”张千谦!”
宋谣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力。
他把剑左右开弓,一分为二,翻身、侧身、飞身、回身,双手狂风乱舞,却又写意得让人不住勾留。或许那是连倩魂都能心生爱慕的剑法?或许那是连亡妻都能不期而遇的剑法?
一件件暗器都被击落。
一道道清风都被惊扰。
莫非这就是“大写意剑”?
难道这就是“小走心剑”?
剑招如人,一个生性胆小的人不可能使出大开大合的招式,同理,一个豪放的人不可能用好灵动多变的招数。
宋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才能使出这种剑法?
张千谦嘴角紧抿。
张千谦看着宋谣的剑法,突然想起一个近来在江湖锋芒初露的青年侠客。
他动容失声道:““大写意剑”“小走心剑”!你是宋谣?”
他们都彼此听过对方的名声,也听说过对方在武林中行侠仗义的故事。
侠客总是敬重侠客。
这架,看来是打不下去了。
正其时。
恰逢时。
宋谣的剑势还在冲向张千谦,但他已经收回了六分力道;张千谦的手没能从急迅中停下来,但开出的谦花已经黯淡无光。
“碰。”
两人各自被撞退了几步。
战斗停。
战争止。
战意消。
留下这两个年轻的侠客对视而立。
静。
静得。
像什么。
都没发生过。
只余下被战火波及倒下的残枝落叶,见证了这一幕。
这一切说起来很长,也很复杂,可是这都只发生在不超过一只蝴蝶扑动翅膀五六下的时间里,快得目不暇接。在旁观这一场战斗的瘾君子,劫匪,都只觉得一阵虚影晃晃,刚刚冒起“这里有一场战斗”的想法,就又发现战斗已经结束。
是的,战斗结束了。
那么。
没人死去,没人受伤,交过手的两个人,会是由此互相了解,还是从此相忘于江湖,变成熟悉过的陌路人呢?
宋谣和张千谦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还是很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中的人,逢人只说三分话,你防着别人,别人也在防着你。江湖是一场梦,进去了就醒不过来,醒了也没用,醒了还是另一场梦。就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谁能难保没有分歧的一天?分歧算是好的了,更糟糕的是前一秒还互相欣赏的朋友下一秒就捅你一刀。而交过手的人,以后还能不能做朋友?以后还会不会跌堕进一直敌对的轮回?
这些思绪在宋谣脑海中瞬间飘过,但这些思绪也和以往宋谣突然冒起的很多思绪一样,飘进密林,飘进人海,过上一段时间就被遗忘。
毕竟他是江湖人。
不是作家。
只有作家才会把自己无聊的感悟写进书里,和别人一起无聊。
而这一刻。
剩下的就是两个一样年轻一样武功高强的人。
一个眼眉艳,面颊苍白,一身锐气迫人。
那是宋谣。
一个眼波转,温润如玉,恍若谦谦君子。
那是张千谦。
他们是像蜘蛛一样相互嫉妒对方的成就?
还是像狼一样欣赏对方的成功?
今天是宋谣第一次看见张千谦。
这个俊美的高手。
宋谣还不知道这会是自己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而且宋谣这时还没想到,也想不到,他这个朋友,会对他往后的命运中造成怎样的改变,会带给他怎样的伤心和疯狂。
可惜了。
要是他知道就好了。
知道了,他也许会在今天避开张千谦。
不过,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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