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谣眼球里映着残余的刀光剑影。
常说人死如灯灭,其实盏茶间的功夫换芯、添油就能再次燃起一点明明晃晃的火光,所以人生如灯,人不如灯。在这一晚死了的人就真的死了,经过清理、洗刷过后,这条街在明天太阳初升的时候又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或许有人会看到残留的血迹,却没人真正去追寻什么。逝去的人也有亲人,有人会为他们伤心痛苦,有人会为他们肝肠寸断,也许更有人死了也就断了一家人的生计来源,可是谁在乎呢?欧阳风尘在不在乎?欧阳风沙在不在乎?李斩在不在乎?
宋谣呢?
他在乎吗?
他要是在乎,为什么迄今为止都不上前阻止,只趴在屋檐上冷眼旁观?
他要是不在乎,又为什么握着剑的手青筋乍现?
武林中有人为钱去杀人,活学活用,有人为名去杀人,腰缠累累,有人为利去杀人,人脉遍地,有人为权去杀人,一呼百应。其实说到底都是欲念在很多时候指引人的行为。
谁不享受控制欲?控制开端结果,控制一切,控制一念之间影响他人命运的快感。到头来,谁不是空空如也?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旁人只看热闹,真正的沉重是如山倒海的。看看这渗血的世间,哪怕把碎片拼接起来,也不够铺满一将功成的枯荣万骨。可怜的江湖人,爱厮杀,爱讲情义,不过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皮影戏,抛开剧情,又有哪个时代的哪一天是没发生的呢?
江湖人的寂寞是自己给自己的寂寞。
江湖人的心碎是自己给自己的心碎。
江湖从未消失。
无分朝代,无论各地,就连百多年后的今天也一样。诸如官场、商场、考场、人场,谁敢说完全没有勾心斗角和明争暗斗?
区别。
只是。
只不过百多年后的今天没有明刀明枪的厮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宋谣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武林械斗,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从脑海里冒出这些念头。
他喟叹。
他对张千谦说:“这场戏结束了,我们走吧。”
张千谦的俊俏隐没在阴影下,声音悠悠地传来:“我们还没到走的时候。”
宋谣疑惑道:“怎么?”
张千谦向场中指了一指。
宋谣顺着张千谦指的方向看了一看,想了一想,恍然地“哦”了一声。
他叹道:“确实,这场戏还没完,也完不了。”
现在让我们回到场中,“义气街”的街上。
“斩首会”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敦煌剑派”的大部分弟子前去追击,“不义街”上只余下欧阳风尘、欧阳风沙和少部分弟子。
“斩首会”会长李斩倒在地上,尸骨未寒。
欧阳风沙嫌恶地看着李斩的尸身,唾道:“这个斩头鬼,居然还想离间我和二弟。”
然后他扭头看向欧阳风尘,豪笑道:“好兄弟,这次多亏了你。”
欧阳风尘谦虚笑道:“大哥还和我客气什么。”
欧阳风沙也笑:“他低估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多少次把你从刀锋下救下来?你又多少次帮我从诡计里脱身?他之前居然还秘密联络你联手把我做掉,去他的,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
欧阳风尘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是的,他低估大哥了。”
欧阳风沙的亲信欧吉这时挠了挠头,羞赧地说:“二当家,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今天这事赖我真赖我,都怪我愚钝,之前没看出来你和大当家是在演戏,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吼你--------”
欧阳风尘正色道:“我们永远是兄弟,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我们还要一起把“敦煌剑派”做大,追上“楼上楼”、“金钟堂”、“蜀中唐门”那些顶尖的武林势力,就为这一点,我都是永远不会背叛大哥的。”
欧阳风沙宽慰大笑:“好兄弟,好兄弟。”
街心突然起了一阵风。
地上枯叶沙沙。
欧阳风尘突然对他的胞兄,也就是欧阳风沙说道:“大哥,“斩首会”虽然元气大伤,但我们的危机还没解除。”
欧阳风沙疑惑:“哦?”
欧阳风尘只说:“人多耳杂。”
欧阳风沙会意,走了过去,把耳朵靠向欧阳风尘。
在他想象日后兄弟两人联手克敌的时候,在他最开怀、最松懈、最没有防备的这一刻,欧阳风尘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同时,还留在“义气街”的七个弟子一同动手,乱剑夺走了欧吉的生命。
这次是真的动手。
这次是真的兄弟相残。
欧阳风沙这次是真正的目眦俱裂:“你--------”
欧阳风尘还是保持着那张像是书生多过武林人的笑容:“大哥,你太天真了。”
他耐心地向被他捅刀的欧阳风沙解释道:“你不能怪我,你挡着我的道了。我们从小时候开始爹妈就更疼你一点,后来连“敦煌剑派”也留给了你。我们一起练的“大漠剑法”你练得比我好,江湖声望上你是老大又是大哥,哪一样不是比我得到的更多?我呢?我又得到了什么?”
“当来当去我也只是个副帮主,每次我有点想法都被你阻挠。要不是你一味顾着兄弟情义,一天到晚只顾着意气用事,我们“敦煌剑派”岂止现在这点规模?李斩之前找我联手把你杀掉,我也并不是不动心,只不过是想让我们兄弟最后联手一次除掉他罢了。”
他用手轻轻合上了欧阳风沙瞪大的双眼,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对外宣布你是死在李斩的刀下,牺牲得英勇壮烈,然后我为你足足哀悼七天,告诉别人我们是多么的情深意重,一定会矢志为你报仇。所以,我亲爱的大哥,我为了这件事如此殚精竭智,你还是成全了我,去死吧,好吗?”
欧阳风沙缓缓倒地。
欧阳风尘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对面前的七个弟子说道:“你们这次做得很好。”
七个弟子连忙发话。
“二当家这是什么话,你发话我们当然要去做了--------”
“你找死吗?还说什么二当家,现在是大当家了--------”
“我们以后对大当家绝对是风里来火里去--------”
欧阳风尘满意地听着这些话,然后暴起,拔剑,杀向这七人。七人想避,避不开;想躲,躲不掉;想逃,逃不走。七人纷纷哀嚎倒在欧阳风尘的剑下。
他轻轻叹道:“可惜,你们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亲手杀了大哥,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晚风低低地唱着悲伤的歌。
“义气街”上发生的不义气的事还远远没有完结。
场中的第四个异变突然发生。
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得不能再彻底的李斩从地面上弹起,一刀斩落了欧阳风尘的头颅。
他收刀,捂着胸口冷哼:“你也不知道一件事,我们“斩首堂”的“丹霞气劲”练到白雾的境界后,内力能护住五脏六腑,还能在关键时刻移开心脏的位置。所以我没死,你死了。”
李斩“哇”地吐出一口黑血,面容凄苦:“不过你那一剑还真够狠的,差点我就死了。”
欧阳风尘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
李斩抬刀,走过去,准备一刀结果了奄奄一息的欧阳风沙。欧阳风沙躺在地上努力张开双眼,带着对世间最后的留恋,看着胞弟捅他一刀,看着胞弟杀人灭口,看着李斩砍下胞弟的头颅,看着李斩提刀向他走来。
这时,宋谣动了。
连张千谦都压不住他。
带着剑,带着愤怒,带着对人间的悲悯,一剑刺向李斩。
用他自创的“大写意剑”。
好写意的剑法。
好愤怒的写意。
原来连愤怒都是可以写意的。
谁也没听说过。
谁也没想到过。
李斩当然也没想到过。
所以他被宋谣一剑穿心。
宋谣一剑穿透了李斩的胸膛。
宋谣出剑。
李斩殁。
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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