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家中有丧,可是这日子还是照样要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嫡长子才能够让父母为他服丧,其余的儿子,哪怕是嫡子没了,长辈们最多换身素净的衣裳。顾宁是庶子,所以,哪怕是顾家顾忌着皇帝的感受,将他的丧礼办得格外隆重,可这服丧守孝,却不是照着嫡子的规矩的。
也就是说,七七过后,顾家其他的人都除了府,换上新亮的衣裳,只有忠靖伯府这边依旧披麻戴孝给顾宁守着。
可巧,这天是老太太张氏三十岁整寿辰,老太爷顾山心疼媳妇,有意讨好,特意给京中权贵们下了帖子,邀请亲友过府给老太太张氏贺寿。
张氏年纪虽轻,这辈分却高,小安氏不过是庶孙媳妇,身上又有孝,竟然不能在张氏的生日当天出席,只能提早两天,带着儿女在松鹤堂的院子里远远地给张氏磕了头呈上寿礼就回去了。
顾七七娘本来也应该跟着母亲兄弟一起回去,却没有想到,才走到廊下,就看见一个十三四岁身着二等丫头的掐粉牙褙子的丫头对他行了一礼,道:“见过七七姑娘。”
“嗯?你是何人,唤我何事?”
那丫头垂着手,恭恭敬敬地道:“回姑娘的话,婢子是大姑娘跟前伺候的,唤作蕊珠。我们姑娘说,回家这么久了,众姐妹也差不多都见过了,却不曾见过七七姑娘,因此要婢子过来相请。”
顾七七娘连忙请示母亲。
葛朗台老爹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顾瑜道:“母亲,大姐姐是大伯父的长女,甚得长辈喜爱,又是依礼相邀,妹妹还是走一趟比较好。”
这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顾瑜还是不会说话,白瞎了这么好的名字。什么叫做妹妹还是走一趟比较好,听上去就好像顾七七是犯人,即将被拿去审问一般。
这几句话,不止顶着小安氏壳子的葛朗台老爹,就连跟着的仆妇丫头们都觉得听着十分别扭。反倒是顾七七,对这个哥哥早就已经失望透顶,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小安氏点头之后,对着小安氏行了一礼,方才跟着那丫头走了。
出了松鹤堂,顾七七娘就问那丫头:“大姐姐住在哪处院子?可是跟大伯娘住在一起?”
那丫头笑道:“不是呢。是静思阁。”
“静思阁?”
“就是之前的枕霞阁。”
“枕霞阁?”
顾七七娘当然知道枕霞阁。那是后花园里一处极好的所在,可惜,顾七七娘上辈子的时候,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他甚至连踏进这处院落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顶着不孝女的名头,被所有的人嫌弃。
想到上辈子的事情,顾七七娘的脸色又不好了。
那丫头倒是没有发觉不对,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太太对我们姑娘真是没话说。当初我们姑娘说喜欢,太太就把这处所在给了我们姑娘做闺房,我们姑娘出嫁之后,太太也没有让其他姑娘住进去,反而让人时时打扫,方便我们姑娘回来小住的时候住。”
“是这样吗?不过,好好的屋子,怎么忽然就改了名儿了呢?”
那丫头低着头,走了几步之后,方才道:“我们姑娘想姑爷了。也不知道姑爷是什么样的可人儿,竟然让我们姑娘至今都念着他。”
顾七七娘愣了愣,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人来。顾珓跟那个章筹至少还有十年的夫妻缘分,死后还能够埋葬在一起,可自己跟那个人呢?
虽然壳子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可顾七七娘到底是死后回来的,更不要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那个人是他内心唯一的支柱。
顾七七娘没有开口,或者说,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他默默地跟着那个丫头来到的枕霞阁,不,现在应该要叫静思阁了。
一踏进这处院落,顾七七娘就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同。那种不同,虽然细微,却确确实实地存在。顾家给顾七七娘的感觉就是压抑的、排斥的,顾七七娘打心眼儿里讨厌顾家。而这处院子给顾七七娘的感觉却跟顾家不同,具体哪方面不同,顾七七娘也说不上来。
坐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的两个丫头远远地看见顾七七娘一行人走来,立刻就站了起来,等顾七七娘走近了,便行礼问安,口中道:“婢子见过姑娘。”
“嗯。大姐姐可好?”
“回姑娘的话,我们姑娘正念叨着姑娘呢。请姑娘在花厅少坐,婢子这就进去通报。”
顾七七娘点了点头,跟在蕊珠身后去了花厅,而另外一个丫头则去上房通报。
这静思阁其实是一座建在水上的院落,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尤其是夕阳下,晚霞倒映在碧波池中,人走在游廊上,就好像行走在云霞之间,因此才有枕霞之名。至于这花厅,其实就是一座四角凉亭模样的亲水台,两头连着游廊,亭中有汉白玉的棋枰,四周还挂着霞影纱,风扶杨柳,轻纱曼舞,越发旖旎缱绻。
坐在那汉白玉的石墩上,顾七七娘愣愣地盯着那霞影纱看,连顾珓过来了都不知道。
顾珓倒是不在意顾七七娘的失礼,反而微笑着坐下,道:“这种纱若是做了帐幔或者是糊了窗子,远远地看去,就跟云霞一般。”
顾七七娘傻傻地道:“漂亮。不过,这园子里面的花朵已经够多了,红的、白的、粉的、蓝的、粉紫的,若是用了这个,反而让人眼花。要我说,如果是松绿的,或者是天青的反而好些。”
边上的丫头立刻道:“七七姑娘,这是太太专门为我们姑娘挑的呢!”
“啊,对不起,大姐姐,我就是怎么一说。”
顾珓却道:“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是繁花似锦的季节,用天青色或者是松绿色的反而赏心悦目。”
“他?是大姐夫吗?”
“七七姑娘!”边上的丫头脸色都变了。
顾珓一伸手,止住了那些丫头们的发难,反而温和地对顾七七娘道:“太太和母亲爱惜,不许别人在我面前提起六郎(章筹在家族中排行第六),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说着顾珓就低声哭起来。手机用户看有间请浏览https://m.shuhaiju.com/wapbook/15282.html,更优质的用户体验。